“……洛雨季,洛雨季!”耳边,有一个声音在高呼她的名字。她恍然心跳,匆忙将目光从窗外收拢回来。
同桌的林丹一个劲地扯着她的衣摆,并不断朝身后努嘴。洛雨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赫然迎上了一双恼怒的眼睛。
语文老师笔挺地站着,嘴角微微挂下。
“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洛雨季从座位上站起身,有些羞愧地垂下眼帘:“。。。。。。对不起老师,我,我没听清。”
老师盯住她许久,终于黯然地摇了摇头:“我多么希望你还是生病前的雨季——那个聪慧懂事,快乐随和的女孩子,而不是眼下这具无奈坐在教室里的躯壳!”叹息一声,她挥手让洛雨季坐下,缓缓迈步越过她身边。
“好,我们继续讲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三生(二)
“铃……”清脆的下课铃终于响彻在校园内。
林丹阖上书本,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啊,太好了,天晴了!走,雨季,咱们出去散散步。”
洛雨季低头整理着书包,听到她的话,手蓦地一滞。
“天晴了?!”她急忙回首,却见窗外漫天纬地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暗沉的天色渐渐放亮,云翳雾霭中隐隐露出一角明澈的蔚蓝。
“天晴了……”她低喃着咬住唇,心开始砰然而跳。
正在此时,书包内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发现幽蓝的屏幕上“谢宇燃”三个字在熠熠闪亮。
“喂?”
“你好,雨季。看到了吗,雨停了!”
“嗯,我看到了……”
“那么,还想去莲花峰吗?”
“现在?”她眼睛亮了。
那一边,谢宇燃笑得爽朗:“是啊,想去吗?想去的话,我来接你。”
“想去,当然想去!”她一边欢叫着,一边拎起书包往教室外冲。
“雨季,你要去哪里?”林丹在身后扯着嗓子想喊住她,却眼见她飘飞的裙裾在门边一晃,霎时没了踪迹。
人流熙攘的走廊上,回荡着她轻快的声音:“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一会儿帮我和老师请个假……”
林丹嘟起嘴,有些不以为然地摇头:“呵,不就是个帅哥嘛?至于迷成这样啊?”
隔得老远,谢宇燃就看见洛雨季伫立在街口一颗亭亭如盖的香樟树下,翘首向他这里凝望。
暴雨初停,道路如水洗一般的黝黑湿润。路两旁的行道树上,不时有沉甸甸的雨滴落下,“滴嗒”、“滴嗒”,在路面上溅开此起彼伏的轻响。风,带着清新的草木芬芳吹来,将洛雨季浅紫色的长裙微微鼓起,裙摆展开,好像一朵绽放在暮色中的素馨兰。在她的身后,数幢青灰色的高楼直插云霄。一道五彩的虹正好横跨在楼宇间,远远望去,仿佛是通向天国的桥。
“哼……”身侧,传来一声嗤笑,“如果舍不得,不如别去了。也许,她在那里真的能找到回去的路呢?”
谢宇燃侧过头,看了一眼半倚着车窗的文朗,沉默地抿紧了嘴唇。
文朗垂下眼,微微摇了摇头:“唉,表里不一,自作自受……”
“吱——”
汽车在路边停下,车窗上,映出了洛雨季欣喜的脸庞。
“啊,文朗你也一起去啊,太好了!”
文朗又瞟了谢宇燃一眼,略带挪揄地挑起眉梢:“没法子,有人一定拖着我去……”
“雨季,上车吧。”谢宇燃淡淡笑着,侧身为洛雨季打开了车门。
三生(三)
刚踏上通向莲花峰的泥滑山路,远远地,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几个身背黄色烧香布袋的乡下老太太,她们一边相互拖拽着小心翼翼地迈步,一边叽叽咕咕好像在议论什么。
“唉,可惜啊,真是的……”
“对啊,好容易长这么大了,造孽啦……”
洛雨季止住脚步,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们许久,终于忍不住拖住其中的一个打探:“怎么啦,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身穿青花布衣服的老妇抬头看了她一眼,撇起嘴角摇了摇头:“唉,三生石旁好端端的一颗老樟树倒了,可惜呀。”
“哦?”谢宇燃凑过头来,脸上也浮现了惋惜,“怎么会倒的呢?”
“谁知道呢?照说雨是大了些,可也冲不倒千年老树啊?其它树都好好的,偏偏是它,唉,莫非是那树精遭了天谴……”说到这里,老太太忽然觉出了不妥,匆忙掩住嘴,追赶着同伴去了。
洛雨季和谢宇燃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禁带上些沉重。文朗跨着泥浆走过来,俯下身去挽起自己的裤脚,兴致勃勃地笑道:“发什么愣啊,先去看看再说!”
山路泥泞,水气氤氲。一条叮咚作响的小溪顺着苍郁的灌木丛潺潺流淌,将他们引向林霭深处。
四周一片静寂,不时有风拂过交缠的藤萝,将萎黄的叶子垂落在山路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樟木的芳香。顺着香味望去,依稀可见一段粗大的树干倒伏在嶙峋的山石之上。浓郁的树冠有一半拖在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块厚厚的绿色地毯。
洛雨季走上前去,在裸露的树根旁蹲下身。夕阳西下,暖暖的橙色透过树梢斜照在她肩上,在她的发梢勾起了一丝金光。在她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深坑,从坑里伸出遒劲的断根,仿佛一只只上举的手,向苍天叩问着命运。
伸出手去,她轻轻地抚摸那些断根,樟木的清香熏染上了她的指尖。树若有知,想必也无奈于自己的宿命……人的命运,树的命运,同样的无奈,同样地不可预知。
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一双手在操纵着一切?。。。。。。
身后,传来文朗好奇的声音:“对了,小谢,发现那张古床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三生石的另一头,”谢宇燃说着,俯下身抓住洛雨季的手臂,“雨季,要去看看吗?”
“三生石?”洛雨季眼前一亮,“三生石在哪里?”
谢宇燃微微一笑,用手指点着支撑大树的那块山石:“就是它,传说中缘定三生的灵石。”
“好啊,”洛雨季笑着想站起身来,右手不由自主地在抓住了面前的一条树根。忽然,她的指尖忽然触到了泥土中一个光滑的东西,仿佛便签本大小,正好能握在掌心。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恍惚一跳,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将那个东西紧紧地捏着。趁着站起来的一瞬,将它塞入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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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
清歌(一)
“你怎么了?”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谢宇燃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哦,没,没什么。”洛雨季低下头,双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文朗微眯起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沉吟的目光从她的双目,缓缓地移到了插入裙袋的那只手上。
“走吧。”谢宇燃拍拍他的肩。
“好。”他垂下眼,嘴角挂上了一缕笑意。
上山的石阶旁,有一块峭拔的山石静静地隐在树影之间。岩壁上,“三生石”三个红漆篆字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谢宇燃走上前,用手抚摩着粗糙起伏的石壁,目光中含着几许熟识的亲昵。
“就是它了。三年前,那张千工床就是在这块三生石旁被发现的。”
“是吗?”文朗将双手插在裤兜里,颇感兴趣地绕着石头走了一圈。然后,他在三生石旁蹲下身来,从腰间解下一个类似步话器大小的黑色匣子,按下上面的圆形按钮。忽然,匣顶的红灯亮了,并发出“吱吱——窸窸——”尖锐的鸣响。
“这是什么?”谢宇燃问。
“这是我自制的磁场强度测试仪。”文朗专注地盯着匣子上的仪表屏,手指娴熟地调适着按键。
“那么,这里的磁场强度异常吗?”谢宇燃好奇地盯着仪表屏上上下起伏的曲线。
“当然!”文朗站起身,微凹的双目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里的磁场非常不稳定,甚至有发生磁场倒转的可能……呵呵,今后我一定要把实验室搬到这里来,也许,真的可以借助地利之便实现我的穿梭机梦想。”说着,他关掉了测试仪,将它重新插回腰间。
“对了,小谢,”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你们在挖出石函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它的什么东西?”
“没有。”谢宇燃摇摇头。
“哦,是吗?”文朗沉吟着,目光再次投向站在一旁沉默无语的洛雨季。
他的眸子深邃而精亮,带着一层清透的灰绿色,看得洛雨季几乎无法遁形。她的心狂跳着,插在裙袋内的右手掌心微微沁出汗来。
挑起眉,文朗咧开嘴笑了,两排整齐的牙齿在暮霭中闪光。
“好了,咱们回去吧。”
天色渐暗,林间到处是归鸟翩跹的身影。有清凉的晚风吹来,将山路两旁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回过头去,洛雨季再次凝望沉浸在黑暗中的三生石,心潮翻滚着,手指反复摩挲着掌心那一片滑润。
清歌(二)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倒了千年古樟树,这本来就出乎人的预料。而她,却偏偏在折断的树根下捡到了掌中的那个东西……
它;到底是什么呢?
莫非,大雨滂沱、树倒根断,都是为了它,为了将这个千百年来深埋在树底的秘密揭示于她的面前?
忽如其来的一阵心悸凝滞了她的脚步,她咬紧下唇,将自己隐藏在路旁的树影之中,怀着忐忑和激动偷偷将藏在裙袋内的右手伸了出来。
打开掌心,里面握着的,是一个沾满黄泥的小小木盒。盒子的中央镶着一块雕成云纹的玉片,浮土抹尽,玉片上漾起了水润的柔芒。微微颤抖的手指好几次几乎拨不动木盒的钮襻,而心跳,却在掀开盒盖的那一瞬蓦然停止。
静静躺在盒中的,是一串金黄色的菩提佛珠,润泽如水,莹亮如玉。暖暖的光晕泛起在每一颗佛珠上,仿佛离别已久的朋友,在对着她柔情微笑。
“吧嗒——”一颗泪水从洛雨季的眼角滴落,恰好停留在正中那颗佛珠上,颤动了几下,却不曾滑落。
身侧,有一个黑影渐渐靠近,在她面前停下。
“这是你的旧物?”他问。
洛雨季蓦然一惊,慌忙抬起头,眼中的泪痕未及拭去,却正好迎上了文朗研判的眸光。
她沉默,紧紧攥住掌中的木盒。
文朗微扬起唇角,目光从木盒转到了她的脸上。
“呵呵,”他凑过头来,把嘴贴到她的耳边,“别让小谢知道这件事,他是考古的,信奉一切文物归公……”
她侧过头来,在他略带狡黠的注视下不禁发愣。
“喂,雨季,文朗,你们在那儿做什么?快走啊,一会儿天全黑了。”路的另一头,传来谢宇燃高声的呼唤。
“哦,来啦,”文朗冲前方喊了一声,回过头来笑着朝洛雨季眨眼,“走吧。”
“好。”洛雨季垂下眼,将木盒再次塞回口袋。
文朗吹着口哨,转身大步向前。在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洛雨季分明听到,他口中仿佛漫不经心地抛下了一句。
“三天后,在杭州将可以看到金星掩月……”
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