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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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纵横-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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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大多不同的性格、人格、脾气,但朋友至少有三种:
    一种是忠诚的。
    一种是不忠诚的。
    但绝大多数是,还是第三种:
    那是灰色地带。
    ——既不绝对忠诚,也并不是不忠诚,而是灰色:既不白,也不黑,有时忠诚,有时不忠诚,端赖且视乎环境、需要、时势、情形而作出相应、变化、决定。
    这种人最多。
    这个自然,世间杀人者和被杀者,郁绝对没有旁观/听说/任由别人被杀或杀人的那么多。
    也幸好如此。
    而今来的人呢?
    ——是杀人者?
    ——还是被杀者?
    或只是一个:
    旁观的人?
    来者是小欠。
    ——那个大脾气的小伙计。
    陈心欠。
    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已将那婴孩、老太婆送上“不文山”的高地,并且又赶上坡来接应。
    他一长飞身,猿臂一舒,铁手奋起一点余力,狠命一推,将手上两人向他千里一送,小欠及时接过两人,藉余势一荡,已勉强落回鳄嘴突岩上。
    这时,雨已经开始下了。
    由于上游决堤,再加上暴雨,是以水势更急了。
    小欠把女孩、老头子提回高岩上,也用尽了平生大力,喘定了几口气,把老人交给女子,催促道,“快住上爬,这儿我料理。雨大,极滑,要小心你养父。”
    女孩庆幸不遭洪流没顶,听小欠吩咐,一面扶老爹小心上坡,一面还频频回顾,跟小欠急道:“那位英雄还在水里,他——”
    小欠促叱一声:“快上坡,要坍方了!这儿有我,你别回头。”
    姑娘和老人只好艰苦上坡。那泥坡滑湿,要上得好一段,才有荆棘可作攀抓,两人就算要回顾,也无旁骛之力了。
    这时,洪流上下,只剩下两人。
    在水里的铁手。
    还有在岸上的小欠。
    铁手没有再叫。
    他不再叫救命。
    他因怕父女两人落于水中,所以刚才尽管已淹及其头,他仍屹立不动,双手高举:而今手上人去,忽流卷涌,他的功力尽在一双手,马步上的造诣可远不如三师弟追命,是以终于无法强持,人一浮,步一空,手脚挣动几下,反而更拉远了与岸上空岩的距离,而且连鼻咀已埋入水中。
    还猛吞了几口水。
    污水:他还分辨得出那刚烧过的水里杂的臭烧味道。
    他暗叫糟糕,心中气苦。但他没有呼喊。
    好不容易,他才凝下一口气,勉强在水流里把住步桩,但已无法寸进,同时,浊水已淹及他的鼻端。
    ——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于水面上。
    然后他就望见他那位新交的朋友:
    大脾气的伙计:小欠。
    他就等于风中、雨中、那像鳄咀一般突出的高岩上。
    ——还有他膝上还搁着一口弯弯的古琴。
    小欠也在俯视他。
    铁手看到了自己的朋友,仿佛有点熟悉,又颇为限制。
    ——但他的心很平静。
    他在水里笑了。
    ——不开口中的那种笑:至少,不至于让自己吞一口恶水的微笑的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死前最后看到的一个人,竟会是自己最新交的一个年轻朋友。
    小欠没有笑。
    他甚至还蹲了下来,用手托着下巴,望着他。
    他的眼色很冷。
    比水还冷。
    脸色很白。
    比东方那一点荒唐的晓色还苍自。
    眉很剑、人很做、唇闭得很紧。
    他一时似乎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只是冷冷的、谈谈的、静静的蹲下来,平视着他,看着铁手仍露于水面的眼睛。
    乐莫乐兮新相知。
    他是铁手的新知陈心欠。
    在风中、在雨中,在生死关头中,他看着他,像看一场毫不相关的戏。
    ——难道这场交谊最终要演变成:悲莫悲兮生别离?
    水,愈高愈线,终于已淹盖过铁手的一对眼睛。
    他终于已在水底立足不住。
    人一浮,手足一挣,就沉得更快,吞了更多口水。
    这时候的铁手忽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我快死了。
    ——没想到,我到底仍淹死于水中。
    我死了,我那新交的好友,会不会用他的琴,为我弹上一曲,来悼念我呢?
    想到“古琴”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把古琴——但不是听到琴韵。
    他正似遇溺的所有常人一样,手足挣动,且愈是挣扎,灌入耳鼻口的水就愈多,蓦见一物,便似将浮木一般的抓紧了它,致命不放。
    这就对了。
    他的双手一拿住了那物,小久一动劲,就把他自水中给扯上来了。
    小欠终于还是出了手。
    他并没有为铁手的死而弹一曲。
    他只是伸出了他的琴:
    救了铁手的向。
    哗啦一声,铁手脱离了水,像是一尾鲸色的大鱼。
    小欠在突岩上,双后紧持琴尾运劲,要把铁手扯上岩来。
    这是生死攸关之际。
    却是差一步——一
    ——只差一步,铁手就上岸了。
    暗算却在此时发生了!
    暗器来了!
    暗器发自对岸。
    山那边。
    丛林里。
    十几种暗器,都快、都准、都狠、都要命、都打要害,而且都同时要谋二人之隙害两人的命。
    出手的人,显然一直都在苦苦等待。
    忍耐。
    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忍到了这一刹那。
    这是千载难逢之机:
    铁手未脱险,惊魂未定。
    小欠在救人,无法分心。
    ——经过充分忍耐和等待的出的手,往往都能一击必杀,是以致命。
    因为他们已准备充足,旦已观准时机。
    暗器混在雨中。
    暗算一旦不着,接下来他们还有更狠更辣的追击。
    ——小欠,铁手,自是非死不可!
    除死无他!
    人在世间,通常朋友能予你两种力量:
    一是上扬、升腾、奋发的。
    一是堕落、沉沦、腐化的。
    而今铁手正在下沉。
    小欠则要把他拉拨起来。
    他们却恰遇上了暗算:
    暗器。
    ——遇上暗算的他们,是生还是死,是并存共活,还是同死共亡?
    风狂。
    雨暴。
    洪流急。
    风雨里的暗算。
    生死之所寄。
    一一沉浮的危机。
    假如小欠放了手,就可以接得下这些暗器。
    ——这些暗器虽然可怕,但还不至于是蜀中唐门的第一流好手所发出来的,小欠自度还接得下来。
    这些暗器之所以可怕,是在于发射的人能把握住了时机:
    那就像是一个不算是什么大材的人,却偏偏能担当重任,做成大事,甚至还发了大财——那不是因为他“有才”,而是因为他适逢其会,掌握住时机。
    可是,一个能善自把握稍纵即逝时机的人,这本身岂非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才能了?
    小欠可以接下这些暗器。
    他甚至可以赶去杀了施放这些暗器的人。
    可是他得先放手。
    放下古琴。
    ——可是放下古琴就等于放弃铁手生存的机会。
    洪流势更急。
    水已淹至鳄咀突岩上了:
    水已淹至小欠的脚踝,且不久就要淹上来了。
    他现在只要一放手,铁手就势必为水流冲去。
    他见过铁手的出手,心里有了计较:
    铁手的手虽已揽住了古琴,但一拔未起,再拔势弱,三拔已见艰辛,显然的,铁手在力抵飞瀑之后,又以本身真气为八无先生驱除瘀痰掌伤,已伤了元气,真力也大为打了折扣,不如先前雄长。
    ——要不然,只要两人一藉力,铁手已上得了岸。
    此时此际,他岂放得下手?
    放下琴易,放掉情义却难。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为情为琴,而舍弃自身的性命呀!
    世事如棋。
    世事也甚奇。
    小欠没有放手:
    铁手也没有闪躲。
    他终可藉古琴荡扬之力,审身上了鳄咀岩,与小欠并立。
    风中。
    雨中。
    洪水滔滔滚滚,汹涌不绝。
    暗器,全没打着两人。
    ——因为它们只射了一半,就掉下来了。
    全落入江中了。
    甚至连发暗器的人,也在惨呼中落入江里去。
    小欠和铁手还未得及看见那两个落江的人,除了惧色之外,这两人的脸还是紫色的。
    小欠笑了:“他们着了毒。”
    铁手也笑了:“难怪暗器只发了一半。”
    小欠摇首道:“他们不发放暗器还好,一动手,温八无就觑出他们遭埋伏的位置了。
    铁手会身都湿透了,但眼里尽是温暖之意,“他还是放不下,回来了。”
    小欠冷哼道:“他要是不及时赶来,我可得要放下你了。”
    铁手道:“但你到底还是没有放下。”
    小欠道,“我却没马上手救你——你没看出来吗?”
    铁手:“但你还是救了。”
    小欠:“我有犹豫,也曾考虑。我不像你,你是官方的,好人的、正派的,我是恶人、匪徒、邪派的。我们好处是做什么都可以,没有约束。”
    铁手:“我们却是同一派的。
    小欠:“哪一派?”
    铁手:“自成一派。”
    小欠:“哈!”
    然后又肃起了脸,“你怎会知道我是过来伸手,而不是一脚睬下,让你沉到江底?”
    铁手:“你不会。”
    小欠:“为什么?”
    铁:“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小欠:“你根本还没认识我。”
    铁手:“因为我们是朋友。”
    小欠反问:“你可知道世上哪一种人最容易出卖朋友?”
    铁手一怔。
    小欠自行作答:“朋友。——只有朋友,才最方便、容易、理所当然的出卖他的朋友。要不是朋友,就没有“出卖”这两个字了。”
    铁手:“‘出卖’这两个字,是太重了些。人各为其利,各取所需,有时也情非得已。”
    小欠:“你怎知道我不会出卖你?要知道;所有出卖朋友的人,都一定有具共同的特征——要不,你也不会信任他,也不会待他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铁手:“什么特征。”
    小欠:“出卖者,非常真诚——甚至还让你觉得他忠厚老实。”
    铁手笑了:“你至少不算忠厚。”
    小欠哼道:“我?我刻薄。”
    铁手笑道:“你也不够老实。”
    小欠也忍不住笑了:“我老实”瞎了眼的人也不会这样说。”
    铁手依然含笑道:“所以你不是个出卖朋友的朋友——你当不来,也没资格当。”
    小欠终于笑了。
    在风中、在雨里,他笑得既无奈又欢快:“遏上你这种朋友,可真没办法。”
    铁手笑着追问了一句:“那我们仍是朋友了?对不对?”
    小欠眼里又发出了锐气:——剑气。“岂只朋友,而已!”他斩冰断石的说:“我们是好朋友!”
    他吐出了这几个字,有力,如刀。
    这时候,一人正走了过来。
    本来,以这人的轻功,从对峰丛林过来,不需花多少时间,但因这时江水已淹得平地下复见,他要赶过这一处山下的鳄鱼岩来,便得要花多功夫,多费周章。
    不过,他也只绕走了一半,雨势已经止了,只下着蒙蒙雨,但他到头来还是为那条洪洪发发、横扫千军的洪流所阻,他看看水,望望江,提起袍,看看那继续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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