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高涨的水线,陡然又咳嗽了起来。
隔了江犹听到他的咳声,像一只夜枭在学狗叫。
铁手听了就皱起眉,“他的伤没好。”
小欠道;“一线王打下的,哪有说好便好的!”
铁手道,“他伤未愈,不能受寒——就不要涉水过江来了。”
小欠说:“我看他也不见得要过江。”
就在这时,在对岸的温丝卷,突然作了一个手势。
他举起了一只手。
手握成拳。
拳向着天。
小欠看了,也高举一只手臂,向着苍穹。
铁手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小欠道:“手势。”
铁手仍不明白:“什么手势?”
“没意思。”小欠淡淡的道:“如果你能意会,就有意思,若不能,就一点意思也没。”
铁手听了,就沉默了下来,只见水流湍急,水面怒翻自沫,浮柴、杂物,有的比房子还大,有的堆积成一座小丘似的,随着急流夸啦啦天下无敌似的送涌了下来。
本来是小溪,却因人为机遇,突然成了穷凶极恶、翻腾至甚的大江大河,横扫天下、席卷大地的奔流着,既高速欢畅,也不可一世。
只见八无先生居然在对岸扒开了档头,对着这洪流上升起的白泡子,就射了一道水线。
铁手看到对岸人日间弧起一道水箭,一时还没意会过来,意会过来的时候,着实比遭了暗算还吃了一惊。
没料小欠见了,也扒开裤裆,解下裤子,嗖地对江撒了一泡热尿。
却见一老一少,对江撒尿,竟互得其乐。
八无先生撤完了尿,打了一个寒噤,笑道:“痛快!”
只听小欠也束起了裤子,高兴满足的晔了一口:“这江没把咱们给淹死,就敬它吃一口咱们的黄汤!”
温八无隔岸大喊:“这儿下游还有人家、只怕要给这水势波及,决这堤坝的真不是人!”
铁手向他高呼:“谢谢。”
八无先生只指了指他自己的心口,指了指大江水势,再指了指下游,向两人数声喊。
“我这儿就不过来了。我到下边看人救人去,然后我就找个立足地方,再开家食店酒铺去。”
铁手这回也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这处的山上,直着嗓子叫道:
“我要上抱石寺去,那儿起了火。”
然后他对身畔的小欠说,“我可心拜你一件事吗?”
小欠冷笑道:“你们都各有要务在身,就要我这当小伙计的守着这口发了疯的大江吗!”
铁手委婉地道:“然则这十几个受惊的老百姓宜有人守着,而你跟他们确比我熟络。”
小欠嘿声道:“而且要过去处理抱石寺那一场火劫,你跟主持熟,又在官商上镇得住场面,总比我去的好。”
铁手苦笑道:‘何况,杀手集团冲着的是我,却制造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小欠提醒道:“不过,龙姑娘与我可不熟。”
铁手笑了:“这小龙女可一早就说你是掩不了傲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小欠倒觉脸上一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铁手趁这时便敲钉转脚,“反正,我绕过这江,入了‘大山角’,再上‘大角山’,要上得了抱石寺看个究竟,就再赶回来这‘不文山’与兄弟你再会一道。这儿交给兄弟你,我没啥不放心的。”
这时候,对崖那头的火势,可能为雨势所遏,已消减了,也可能是因天色破晓之敌,天那头逐闪放亮,火光自然就没那么怵目了。但还是有深烟滚滚冒出,像是谁点着了烽火台告急,等候着请侯发兵来援一般。
小欠看了就一耸肩,一摆手,“我无所谓。我就先守着这儿,你且放心吧,除非是遇上敢叫日月翻新夭的人物来,否则,我总会守在这儿等你回来再说。”
他知道铁手最放下下是龙舌兰。
然面龙舌兰仍在昏迷中,他总不能带他一道去涉险。
小欠只好答允了,他也要帮乡民安顿个可落脚处,才放心丢得下这烂摊子。
铁手听了就很高兴,把怀里的两贴药交予小欠。
小欠推口了一帖,道:“你留着一帖,反正,你很快便回来的。”
铁手笑道,“便是。”
隔岸的八无先生却不明白他们交谈什么,但他要急着赶在水势前去下游去营救人,便大叫道:“我得走了,赶山下救人去!”
说着,又举起了一只拳头。
向天。
天色刚破晓。
亮得昏昏眩眩的,带点荒唐的混沌着。
小欠也举起一只手。
也一样拳眼向天。
他向对峰的人士叫道:“我守这儿.”
没料,还有一只手也握着拳举向了天。
那是铁手的手。
铁手发声喊道:
“我丢山上救人!”
三个人,各在峰边、风中、雨里,各举起了一只手。
各以一只拳头举在空中。
大河哗然。
晓色仍昧。
他们各有责任在身,得赶山上、山日、山下各奔前前程,但又互敬互重,互为支援。
这是三个性情、身世、背景都完全不同的人。
但却隔着汹涌的洪水,作了同一个手势。
这之后,温八无拧身往水流下游掠去。
铁手向小欠咯一颔首,也折身翻山越岭,绕道高地扑向遭祝融之灾的抱石寺。
只留下小欠守在这高涨怒涌的一文溪畔,不文山下。
别过两人,铁手全力赶赴大角山的“抱石寺”。
他不能往山下的路走。
因为平地上的走道已遭洪流卷噬。
他往高处赶程,绕山腰走,是以,直到大角山时,已多走了三倍的路。
但他还是在天亮以前赶到那儿。
由于是绕山而行,行到大角山腰坳处,犹可见峰上涌动着一片黑云。
这一路,他虽猛提起一口气赶行,但也不忘了沿途留意这“大山林”地带沉沉曙色时的奇景。
天意翻了鱼肚白,山色已黑黑转了灰,黎明将升至,旭日将升未升,那一条破洪的大江,在脚上越来越细,但也越伸越长,怒吼着、悲呜着、折腾着往西北独身流去。
晨风扑面。
雨势已小,毛毛而降,那水流带动的火势,虽多已为洪水淹灭,加上下了一阵雨,大部分火头已熄,但仍有几处大岭,在山里燃着,明灭不已,且升起了冲鼻的焦味。
纵是在如此赶忙的情形下,他仍在留意山景、水势,并生起了感慨
——不管是谁,如是目的旨在杀害他而已,却使得洪流崩决、热火肆威、生灵涂炭、殃祸百里,那就太令人发指了,要不是下了一场及时雨,情况恐怕更不堪想像!
不管干这事的人是谁,在公在私,为人为已,他都一定将之绳之于法,甚至不惜格杀当前!
他下了这样的决心,一路上,还把从进入三阳县起所发生的事,来龙去脉的想了一遍。
一一诸葛先生告诫过他:任何时侯,任何情境,都莫要忘了好好欣赏眼前美景,当下心境。
否则,人就算白过这一生了:因为人只有一生,快活是过,忧伤也是过;人应当要自找快活、不寻烦恼,不要错过眼下当前每一刻。
铁手听了。
信了。
所以他把握住每一刻,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他也活得虎虎生风。
当他在天色全然破前赶上了大角山的抱石寺,正好,太阳出来了。
初时只是蛋黄般的一个,沉沉的,润润的,十分文静的,但突尔一跳,就跳上云层来,好像分代成了三个似的。催人灿眼的,干道金光,似都在发出尖笑欢呼,连光线都是烦躁惊喧的。
他一到“抱石寺”,就看见一具抱着石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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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慈悲谋杀案
“抱石寺”之所以给命名为“抱石寺”,就是因为在山巅、寺前有一块奇异的大石。
这石质十分奇物,天下罕睹,坚硬如钢,用刀用剑刻刮也不见得能刮下个较大的缺口来、而且这石大得像一座房子,因底部石作棱型,根基未固,故遇大风时这石竟迎风而动,十分惊险,蔚为奇景,吸引邻近无数游人骚客,前来欣赏。
游人多了,才在此建寺;寺建久了,香客就更多了,这“抱石守”连同寺前的飞来大石,就更声名远播了。
人都说这是陨石。
人们都相信天外飞来的石是有灵性的。
所以“抱石寺”也很“灵”。
既有神明显灵,抱石寺的香火就更盛了。
可能是由于铁手和龙舌兰都信佛,故尔来到这里,便不忘上“抱石寺”来上香。
上香才遇上“抱石寺”主持苦耳大师。
那时苦耳正要下为县城主持祭典礼仪,便要铁手和龙舌兰一道过去。
——这才目击杀手和尚狙杀县官章图的凶案。
这才使他们仗义出手,且发生了往后那么多的事。
可是,这些发生的事,都不如铁手而今眼前所见的来得惊震:
因为苦耳大师死了。
苦耳大师是抱着石头而殁的。
他整个人“大”字型,背向寺门,整个脸的五官和胸肩,都嵌入了大石里。
他的人敢离了地,大石约有三人高,他就嵌于石的中间部分。
石的前边正镌刻了四个大字:
大慈大悲。
——当日要镌刻这四个字,不知费了多少工匠的心血,花了多少工匠的力气,用尽了利器钻凿,最后还出动到仿造兵器第一家的“黑面蔡家”的独门工具,这才能在此奇石上刻上这永不磨灭的四个字:
“大慈。
大悲。”
石的背面就是抱石寺的主持苦耳大师。
他的尸首。
朝阳出来了。
可是苦耳已看不见今朝的阳光了。
铁手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因为他的脸孔已嵌入了石里。
阳光照在石上,苦耳的头就埋在石里,中间隔了一道石墙。
铁手一看背影,就知道他就是苦耳大师。
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认人本领。
昔耳大师的耳朵特别灵,特别大,也特别高,光秃的头顶上还有两个旋。
那是他的头颅,也是他的耳。
看来,人说耳朵特别长大的寿命也特别长,只怕未必尽然,一向部位好并非全局,总要基他五官配置适当才算人格。
铁手不禁暗叹:他昨天见苦耳的时候,他还是个活生生的大师,而今,却是个见不着今天的朝阳、死了的和尚了。
不仅是苦耳见不着今晨的旭日。
连“抱石寺”照不着今儿的晨光了。
抱石而立的是昔耳大师。
焚毁了的是抱石寺。
尽管“抱石寺”不是全然焚毁,但也烧了个七七八八。
浓烟仍不断冒出,抱石寺已一片残垣败瓦,所剩无几了:
——可见凶徒下手之狠!
——既杀佛门高僧,又一把火烧了这所名寺,只怕寺里的僧徒也多遭了殃。
晨意清凉,雨后山上清晨更泌凉。
然而铁手心里却冒起了一团火。
他心头之一如山下的水流,已崩了峰、决了堤!
因为他看见“大慈大悲”的背面:
——背面就是苦耳大师的尸首,顺他耳部嵌进石里之处的硬岩上,竟有人镂刻上了几个字:
杀我者——孙青霞
铁手见了这几个字,眼里吐绽了一种罕见的、烈火般的怒意。
然后他转向一直站在石旁,见他出现以后就一直听候他吩咐的捕头陈风问:
“仵作在哪里?”
仵作和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