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侍卫看着烽火台上怒卷的烈焰,手中的兵器当唾一声落了地,可是他们失魂落魄的,全不察觉。
元诣慌慌张张地跑上烽火台,烈焰焚天,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扑了个踉跄。曹元诣环首四顾,就见元恭站在前边不远处,热浪烘烤得他披散的头发都卷曲起来,热浪扭曲了光线,元恭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般摇曳着。
“叔”元诣只喊了半声,扑面而来的热浪卷进喉咙,就呛住了他的声音,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元恭以袖一遮面,忽然向前飞奔两步,一纵身,便跃进了那熊熊烈焰,身影瞬间便被烈火完全吞噬。
元诣惨叫道:“叔”
在他背后,一个高大彪悍的汉兵已扑了上来,凶睛如虎,手中血淋淋的钢刀自他背后高高举起。
曾炩提着剑踏入龟兹王宫,一路行来,伏尸枕藉,血溅当地。
马超随行于侧,匆匆禀报:“元恭投烽火台自残身亡,经人指认,元诣亦在烽火台入口被我将士枭首。元恭所有亲信嫡系,除战死者外,或受伤就擒或弃械投降者皆已被控制在这王宫之中。”
曾炩在原本富丽堂皇,此时却遍地鲜血的大厅中站住,游目四顾,沉声说道:“打扫战场,安抚百姓,严肃军纪,但有抢劫、强*奸者格杀勿论,扰民欺民者重责三十军棍。本帅马上赶去延城,要迅速稳定龟兹。实施统治,少不得各大家族的助力。这里的事一俟解决,马上就得率大军回师。”
“是,对元恭这些心腹嫡系们怎么处置办?另外,元氏是龟兹王族,家族极其庞大,怎么处理?”
“全部押往长安,做为战俘。元氏族人不论男女全部充做官奴,分配去做工、务农”
曾炩柱剑而立,冷酷地说道:“龟兹元氏,我要连根拔起,迁地而居,全部打散。有恩也要有威,恩抚龟兹其余八大家族。而元氏必须从龟兹抹去,抹得干干净净,以后不管哪个家族,想要扯旗造反,都得给我三思而后行”
自从阿古丽王妃进入曾炩的大营,忽罗寒单于就挑选了十来个目力奇强的人站在城头高处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曾炩的中军方向,观察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草原上的人目力较之常人都要远一些,这些特意挑选出来的人目力更是超群,而且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箭技,想成为一个箭术超凡入圣的神箭手,鹰一般敏锐的视力自然不可或缺。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曾炩的军营中仍是一片肃静,巡弋的巡弋,站岗的站岗。可是当最后一缕阳光没于地平线下,整个大地归于沉寂之后,曾炩的中军大帐突然骚动起来,先是隐约的尖叫呐喊声顺风飘来,随即点点火光燃起,那是一支支火把。
从城头看去,由那些火把的移动来看,显得杂乱无序,可见持着火把的人是如何的惊慌,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蹿,火把照耀下,还隐见数道白晃晃寒气袭人的刀光反映,那些正观察着汉军军营动静的“千里眼”立即把这个消息禀报了正焦急等待城外动静的忽罗寒。
忽罗寒急匆匆奔上城头一看,果见曾炩军营中军大帐内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局面,忽罗寒先是一阵狂喜,随即便想到阿古丽王妃能在此时得手,必已被那好色之徒拖上榻去,在他yu仙yu死时刻方能偷袭碍手,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本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如今却……
想到这里,忽罗寒黯然神伤。
可是曾炩对他的威胁、对权力地位的渴望,在他心中的份量终究要比阿古丽一个女子要重的多,黯然神伤的感觉只是稍纵即逝,忽罗寒迫不及待地下令:“快,快快,大军出城,快”
第二十六章连环计
第二十六章连环计
“父王且慢”。
阿里王子及时阻止了他,他向汉军营中慌乱奔跑的火把处看了一眼,沉声道:“曾炩被刺的消息还未传开,此时出战,各营守将仍要从容反击,这些时日他们挖深壕、筑高墙,在外面构筑了重重防御,强攻损失太大,等曾炩遇刺的消息在各营传开,军心大乱,无心恋战的时候咱们再出战。”
忽罗寒恍然大悟,赞道:“我儿思虑周详,所言甚是。各部鞍鞯齐全,勒马备战,随时听候本大单于的命令。
汉军营中匆乱的火把渐形扩散,最后整个大营似乎都引起了骚动,火把如流星一般闪动,但凡火把密集处,必然都是各营主将的所在。城上,忽罗寒和麾下一众将领屏息等待着,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繁星满天。大地寂寂,汉军营中的火把渐渐稳定下来,停在原地不动了。
忽罗寒正在纳罕,一个目力出众的士卒忽然指着远处喊道:“大单于,他们逃走了。”
“啊?在哪里?”忽罗寒连忙按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这么远的地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那士卒激动地道:“大单于,在那里,看,有一道道阴影,就像一条条长龙,正迅速向东而行,他们息了火把,正趁夜潜逃。”
忽罗寒还是看不见,但是听他一说,隐约觉着看到的那沙丘起伏的明暗之色间,确实似乎有大队兵马正悄然东行。
阿里王子阴阴笑道:“成了,夜间行军,本为一忌;敌前撤军,又是一忌;主将遇刺,群龙无首,更是大忌。汉军这二十万大军,顷亥间已从猛虎,化成一群待宰的绵羊了。父王,咱们可以出兵了”
忽罗寒精神一振,颤声叫道:“吹起号角,追给我追”
阿里王子握紧了刀柄,大声道:“父王请紧守城池,等儿捷报,众将士,随我来”。
说罢举步便向城下飞奔而去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南河城城门洞开,阿里王子亲率铁骑,像一群饿极了的野狼,向着汉军的军营扑去,不出所料,汉军军营已成一座空营,火把插在沙地上,以充疑兵之计。
忽罗寒手中弯刀向前一指,意气风发,大喝道:“追”
说罢一马当先,马踏连营而去。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高雅兰一身火红色的战袍,英姿飒爽,骏马高鞍。尉犁八女也俱着半身甲,红披风,随侍在她左右,策马轻驰,一路谈笑。
此外还有一人,却是焉耆的阿古丽王妃。她被反剪双手,骑在一匹马上,裹挟在尉犁八女之中,随着高雅兰的中军一起东行。
“美人儿,你说忽罗寒大单于,会不会趁机追来?”
阿古丽王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高雅兰用鞭俏轻轻挑起她白哲尖俏的下巴,笑道:“你的大单于就要来送死了,你不关心吗?”
阿古丽淡淡地道:“自入你营那一刻起,焉耆的阿古丽王妃已经死了。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大单于之生死、焉耆之未来,与我已经没有一分关系
高雅兰哈哈大笑,回首四顾道:“拿得起,放得下,合我的脾味,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了你。”
尉犁灵儿赔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就收了她,似我们姐们一般,侍候夫人左右便是了。”
“哦?”高雅兰扭头又看向阿古丽,上下打量一番,说道:“阿古丽王妃就像一匹种桀敖不驯的野马,肯乖乖套上鞍辔,做我的使女么?”
阿古丽王妃眼眸一转,忽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声道:“入营行刺,本就是注定了是有来无回。忽罗寒舍得我一命让我前来做刺客,我与他的夫妻之情便自那一刻起一笔勾销了。在夫人帐中时,阿古丽虽未完成使命,但我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如今我与焉耆已再无干系,夜忽罗寒也再无阿古丽这样一位王妃。如果夫人愿意收留,阿古丽愿与八女一般,做夫人身前一名使女。”
高雅兰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当真愿意?”
阿古丽王妃心中暗喜,连忙乖巧地答道:“心甘情愿。”
高雅兰拔剑出鞘,剑光一闪,便已刺向阿古丽王妃,阿古丽惊叫一声,却未躲闪,也未反抗。
高雅兰手横秋水,微微一凝,剑光一绕,便削断了缚在她身后的绳索。如今高雅兰剑术突飞猛进,已非吴下阿蒙,一剑出手,与当日在高句丽时刺杀曾炩那一剑绝然不同。
阿古丽王妃活动了一下手脚,讶然看向高雅兰。
一旁尉犁清儿已急道:“夫人,怎么也该带她回了长安再说,怎好现在就放了她?”
高雅兰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说,她赤手空拳,哼哼,能在我大军之中逃出去么?阿古丽,我现在解开你的束缚,不要再生妄想,乖乖随在我的身边吧。”
阿古丽双手得释自由,虽然高雅兰没像其他侍女一般给她一把兵刃,仍是欢喜不胜,连忙答应一声。
这时,后方厮杀声起。高雅兰勒马驻足,向声浪起处凝望片刻,转首向阿古丽笑道:“身为王妃,你真的不为忽罗寒担心么?”
阿古丽脸上全无表情,轻轻垂首道:“婢子现在是夫人身边的侍女阿古丽,不是忽罗寒的七王妃。”
高雅兰看着她宛宛轻垂的螓首轻轻一笑。在中军大帐时,她也是这般温驯低头,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她亮出来的却是见血封喉的毒簪,这一回,她是真心驯服了么?
高雅兰眼中异采一闪而没,她忽然勒马回身,沉声大喝道:“伏兵尽出,全歼追敌”。
当时那个年代,受限于兵员素质和指挥系统上传下达的效率等客观因素,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追击敌军都是稳操胜券。不管敌人是一败涂地还是主动撤退,只要强敌仍有反扑之力,这种情况下令旗一展,全军撤退,就是再出色的将领也无法完美地调动军队,让他们在撤退中尚能保持旺盛的斗志,有条不紊地进行反击。
如果是夜间撤退,那么需要考虑的因素就多了,指挥系统几乎会陷于瘫痪,如果部队在撤退中被追及,这种情况下与强敌交锋,便已注定了失败,再加上主帅遇刺群龙无首,那么就算溃逃的一方有百万大军,在兵力相差悬殊的追兵面前也注定是一败涂地。
所以阿里王子毫无顾忌,当他追上曾炩正趁夜疾退的大军时,兴奋得浑身发抖,他紧紧攥住手中弯刀,大喝道:“冲过去,杀光他们”
正向东方急急赶路的汉军听到他们的马蹄声时已匆匆停下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势。
这时如龙的火把已出现在沙丘上,薄弱的防御阵形显然无法阻挡焉耆大军,他们匆忙间后阵变前阵布置而成的防线迅速被撕开一道口子,匈奴兵悍然冲了进去,继续扩大突破口,制造着更大的杀伤和混乱。
汉军军士兵自然知道今晚这次突然撤军的真正目的所在,所以军心士气全无影响,尽管如此,急行军过程中突然停下来变化防御阵形,各部无法协调作战,默契配合,阿里王子的人马成功地突进敌阵,像一柄尖刀般向前刺去。
这时两侧沙溢中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兵马,悄然向他们掩杀过来。
两侧突兀出现的兵马既不喊也不叫,更不高举火把,他们的马蹄声也被现场的人喊马嘶声掩盖住了,如果这时有人注意到两侧的情形,他们会发现,正有一张遮天蔽地的大地毯,悄然向这里铺来,一寸寸地将沙漠的颜色改变了。
终于有人发现了两侧突然杀出的兵马,因为随着那大军而来的还有冲宵而起的沙尘,沙尘高高扬起,将天上明亮的星辰都遮蔽了,一时间就像是有一个魔怪突然把星光月色都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