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低下头,冲着那银白面具下的天人少年深施一礼:“小人不知公子爷驾临,才有刚才的失礼之举,还望公子爷莫要怪罪!”
“你、、、唤我什么?”一直未发一言的天人少年声音急切。他的声音在离开的两年有了稍许的改变。想想也是,我离开顾府的那年他正处于变声期,现在三年时间已过,他的声音已带上几分成熟男性的低沉。怪不得火把节那晚他和那个绮罗郡主在镜湖边交谈时,我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呢!不过,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天人少年已经吸引女性的目光了呢?
我这厢正想着,却不防一只修长的手托起了我的下巴,他探询的目光细细地逡巡在我的脸上。
他发现了么?不可能呀!我忙用不解的声音道:“您、、不是望月公子么?小人见大家都唤您‘公子爷’,便亦如是唤您。若是您不喜欢,小人可以改口。”
那黝黑凤目带了些须迷茫,而捏住我下巴的手却松开了。我暗道一声“好险”,背上就渗出了层层冷汗。
这时,东方却又发话了:“前日听伺书转述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提到了一个富强、民主而自由的国家。许医官在哪本书上见到的这个故事。东方不才,但自问也曾读书万卷,却为何从未见过这样的一本书?”
东方倒同过去一样,惯会刁难人!
我沉吟了一下,起身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圆圈,然后对东方道:“先生,您看,小人了解的东西只有这么一个小圈而已,圈外全是我所不了解的。”
我接着又在那小圈外面画了一个大圈:“先生您了解的自比小人多。但小人斗胆,先生所知也只能算一个大圈,大圈之外的也是先生所不了解的。先生学识渊博,岂不闻人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么?有一两本书是先生未曾读过的,这亦有何奇呢?”
东方先是奇怪地看着我在地上画圈圈,随即恍然大悟,那双戏谑的眼睛却又看向那银白面具下的天人少年:“子焕,许医官在这医馆,似乎大材小用了!”
那潋滟美目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看得我的心头一跳:东方,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投机取巧,凭着口舌之力就想攀附富贵之人。我早该知道那天人少年绝非池中之物的。不过,既然他想成就大业,我倒也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明君。于是,我强忍住心头的凄恻之情,坦然道:“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恒爱之,敬人者恒敬之。小人只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岂敢与公子爷麾下的能人异士相比。公子爷只要存仁爱之心,何愁天下贤能俊杰不归服!”
梦醒
梦醒
深夜,大家都已沉入梦乡,同室的另一个医官也早已鼾声如雷。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推开房门,我施了轻功,往城外飞去。
夜如海,深沉而又广袤。我的思绪如潮,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大脑。那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无情地舔拭着我身上的伤口,我酸涩难当,又苦楚难当。身下的房子、树木在漆黑的夜里无声亦无息。
待到见到城外的那一片松树林,我忙收住身形,跃向地面。
靠在一棵大松树上,我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压抑许久的委屈和难过,如那开了闸的江水,汹涌澎湃而不可收拾。
心力交瘁之时,那如烟的往事便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使我不禁心灰意冷。
前一世,我渴望爱情,追求爱情。因为它令我迷醉,爱情令人迷醉的魅力使我常常为了那短暂的欢乐而牺牲生活中的其他一切。我牺牲了与我那一世父母的相互关爱,我更牺牲了我自己、、、生命。
而这一世,因为害怕孤独,我渴望那点点的温暖。柳家村的那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那里有爹娘的疼爱,有孟秋的微笑,有春生的调皮,有二牛的憨厚,即便是柳大少的别扭冷傲,那也是一种、、、亲切!然而,定业九年的那场噩梦,无情地击碎了我苦心建立起来的温暖之网:我离开了最疼爱我的爹娘,我成了一个在顾府寄人篱下的小丫头,我被人下了那“离魂”之毒!呵呵!离魂,多么贴切的名字!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就会魂离而去、、、
为什么会这样?我无声地呐喊:我并不贪心,为何上天待我是如此不公!
一丝锐痛从心底升腾到喉头,我哇地吐了一口血。然后我便觉胸闷气短,人似乎也摇摇欲坠起来。
我要离开这人世了么?我又要见到那彼岸花了么?
就在我以为我的离魂之毒已经发作了之时,我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唉,何苦这么执着,跟我来吧、、、”
我下意识地随着那声音飘飘而去,隐约见到还是那个白色的身影。但见他白袍一挥,空中出现了几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一个秀丽温婉的妇人正倚门而望,娘亲,她是娘亲!我欣喜若狂,急急地叫了一声“娘亲”。那妇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声,她警觉的四下张望起来。我忙喊:“娘亲,我在这儿!”伸手欲去抓娘亲的手,画面却如肥皂沫一点就碎了。我正茫然无措中,那白色的身影说话了:“你见到的既是真实,又是幻影。看得见却不一定摸得着。”
既是真实,又是幻影。哦,我明白了,他在提醒我,我见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我只是一个幻影,所以我看得见,却摸不着。那么这也意味着:娘亲此刻必定是安然无恙了!
放下了久压心头的大石,我便去看第二个画面。画中出现了一片树林,一个黑衣少年正低头在问地上跪着的另一个男人:“可有江南姑娘的消息?”男人摇摇头,黑衣少年抬起了头,秀丽憔悴的面容立时映入我的眼帘,是孟秋哥哥!他也在找我么?心知孟秋看不见我,我叹了一口气,去看第三个画面。
这次却是爹爹出现在那竹篱小舍,他双手紧抓住白眉的手:“南南呢,莫布和找到她没有?”白眉摇了摇头,爹爹的手则颓然地放了下来。
最后一画面是一个宽大的书房,书房里放了夜明珠,所以亮如白昼。书桌上摆放着一沓纸,第一张纸上是一副画,我仔细一看,不由得一愣:那画上的女孩扎着两根大麻花,不正是我吗?我怎么会出现在画中呢?一阵风吹过,那一沓纸掉在地上,而那一张张的画就赫然呈现在我面前,竟然全都是我:我骑在大黑马上呲牙裂嘴的样子;我跪在亭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一边讲故事一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倚在亭边幽幽吹着草叶的样子、、、那一张张的画,全是我过去几年生活的集锦,它们写尽了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心中已隐隐猜出画画的主人是谁,但我却下意识地抵触知道它的答案。不会是他?他不是一直对我冷若冰霜的吗?就如那白色身影所说,这一定是幻觉,是我的幻觉、、、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等到我睁眼想要再去确认这画面时,却发现自己仍是倚坐在那可大松树下。我的唇边还残留着那一丝的血腥气: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如果真的是梦,那这梦岂不是太真实了!
我慢慢地想着刚才见到的那几个画面,思绪却慢慢地清明起来:罢了,既然痛苦是一生,快乐亦是一生,我何不选择快乐呢?飞蛾扑火是为了那霎那的光芒,昙花一现是为了那瞬间的灿烂。我这一生,即便是短暂,却也不能这么自怨自艾。那一世,我追求爱情,不也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了吗?而这一世,我惧怕孤单,企求温暖,我的身边,也并不乏温暖呀!有那么多的人在惦念我,在关心我,我的生命已不属于我一个人,我有什么权利把它给挥霍掉呢?
求生意志已定,我擦干了眼泪,便想往回走。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我纵身跃上了一棵松树。夜色太浓,我看不清那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的面容,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吴叔,我的娘亲可好?”细细的女声。
“你放心,相爷不会薄待她的。倒是你到底打听清楚没有?”低沉的男声。
“他的介心太强,我还没有打听清楚。”
“那柳老头不是很信任你吗?”
“是啊,可是、、、他从不轻易让人近身。”
“连你也不行么?凭你的相貌,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仍没看上你么?”
“吴叔,我毕竟是、、、,你怎么能让我去做那不知羞耻的事情?”女声哽咽了。
“唉,你莫哭,我这也是、、、替你着急呀!你完不成任务,相爷便不会让你回去啊。”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待得他们离得远了,我才离开了那片松林。然而,一丝疑问却长久地盘旋在我的脑海间: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口中提到的柳老头又是谁?
试探
试探
半个月之后,李守谦率领的十万大军退回了葛州,并一直按兵不动。据说,大楚军队在葛州对面的楚江江畔集结了军队,朝廷担心大楚来犯,故而严令李守谦严守葛州。自此,汶阳城内的守城军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自从柳大少他们来过医馆之后,恢复了原来模样的伺书倒是常来医馆找我。
这一日,我正为伤员换洗伤口,他却为我带来了两个大熟人——伺砚和伺墨。见到他们,我稍稍一愣,随即强抑住上前与他们打招呼的冲动。一阵寒暄之后,伺书便提议去酒馆喝酒。我推说手头有事走不开,伺砚瞪大了眼:“不就是喝个酒吗,许医官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不爽快!”
这个伺砚,怎么还改不了那冲动率直的毛病呢?我担心他的大嗓门会引来太多人的注意,连忙答应他们向蔡医官告个假。待到告完假回来,伺书他们身边又围了一群与他们相熟的少年。听说要去喝酒,都嚷嚷着要去凑热闹。
于是,十几个谈得来的少年相携前往汶阳城内的酒馆。
毕竟是南方城市,彼时已深秋,却仍能见到清水弯弯绕过小屋。水岸上的杨柳,微风中摆动着柔软的枝条,轻轻擦过水面,象美丽的姑娘在对着湖水梳理头发。几个浣衣的姑娘,说说笑笑的,那笑声如同风中的云雀儿在鸣叫,清脆而又动听。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张记酒馆的地方。酒馆的老板是个年逾六十的老人,人称张老头。他酿得一手好酒,生意也很兴隆。
十多个人寻了一个雅间坐下了,吩咐酒保拿来一些好酒和下酒菜,便又笑闹起来。
雅间里闹哄哄的,却是难得的和谐和亲切。熟悉的温暖又涌上我的心头,两年前在顾府后院,我们也曾这样地嬉笑玩闹在一块儿。也因为如此,我同伺砚他们建立了一种奇异的友谊。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想起了慈爱的崔婆婆,温柔的小莲,不知他们是否一切安好?一丝心酸从心底直达鼻端,我几乎又要流泪了。
“伺书兄弟,不知道公子爷可想到应对李守谦的良策?”一个少年问道。
伺书抬眼看了我一眼:“这个,我却不知,公子爷的事,我们做奴才的也不好多加打探。不过,如能消灭李守谦几万兵马,我们汶阳城方可无忧。如今他驻扎在葛州,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啊!”
“不如我们杀到葛州,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伺砚伸手敲了一下那个少年的头:“历来城墙易守难攻,况且我们现在人马不及他们,怎么去攻,拿命去攻么?”
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