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顾那湿淋淋的头发,他胡乱抹了一下眼睛,然后便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我左躲右闪,待到无处可藏之时,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我背靠着墙,而娄欢的双手撑在我的身侧,正好把我合圈在他的怀内。
这姿势可有点暧昧,我的脸红了。娄欢看了我好一会儿,墨眸一黯,俯过身来。
“娄公子,何姑娘,将军等你们用餐了!”红玉的声音在窗外适时地响起。
我回过神来。连忙滑下身子,从他的腋窝下钻了出来,留下身后的他兀自在叫:“慢着,我的头发还没洗干净呢、、、”
喜脉
喜脉
越州城城守府的大厅内,偌大的一饭桌旁只坐了三个人。而桌子上,则摆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和几碟小菜。
“何姑娘,近日谣言已破,顾某代望月阁的兄弟们谢谢你了。”顾将军几口扒拉完了碗中的面条,还不忘跟我说话:“姑娘的确聪敏过人,既想了办法灭蝗,又日日替我安置那些流民。望月公子、、、有你相助,实乃他的大幸!”说完,他瞟了娄欢一眼。
我正想开口谦让一番,娄欢却接过了话:“顾将军,我们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帮点忙是应该的。”
顾将军似笑非笑地看着娄欢,回头见我食欲不振的样子,关切地问我:“何姑娘,日前军中非常时期,饭食粗鄙,姑娘是否不大习惯?”
不知为何,见到这热气腾腾的面条,我就有点反胃。这时听了顾将军的话,我连忙道:“小女子在此叨扰将军多日,已是心感不安。将军放心,我并非养尊处优出身,岂会嫌弃、、、”话未说完,一股胃酸涌上了喉头。我忙捂住嘴巴,踉跄着跑出大厅。刚到门口,我就把才吃下的面条全吐了出来。胃中一片翻江倒海,我吐得头昏眼花,太阳穴也隐隐地痛了起来。
有人在轻轻拍打我的背部,然后我听见了娄欢关切的声音:“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会吐成这个样子?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是不是这几天劳累过甚?”顾将军见状也走了过来。
我有气无力地冲他们二人笑笑:“我自己就是大夫,何必再去找别人。”说到这里,我心内一惊,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脉。
“怎么啦?”娄欢的声音有点急切。
“我们离开齐哈尔多久了?”我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
“一个多月了吧。”娄欢微一沉吟,开口回道。
听见娄欢的回答,我一阵头晕目眩,几欲跌倒。娄欢伸手过来扶我,我狠狠地将他的手甩开:“你放开我!”我的声音凄厉而又无措,娄欢愣了一愣,随即更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许青,到底有什么事,快告诉我!”
我能告诉他吗,我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可我却没有半分做母亲的喜悦。它的到来太突然,也太无奈。它是我在一时冲动之下犯的一个错误,我该接受它么?我又该如何接受它呢?
我闭上了眼,声音喑哑地:“我太累了,想回房休息。”
“红玉,红玉!”顾将军大声唤道。
“算了,将军,我来吧。”娄欢的手一用力,我便落入他的怀中。他的心跳沉稳而又有力,听到那声音,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说来那次也是我的错,怎么能一味地迁怒于他呢?但是,这件事情,我该不该对他言明呢。于是,我试探着问:“娄欢,你家里可有、、、夫人?”
娄欢迟疑的声音:“尚不曾娶,不过,已、、、订了一门亲事!”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幸好,我没有贸然跟他提起,这第三者,我还是不愿意当的。
“你、、、是否介意我娶别的女人?”娄欢的声音没了往日的调侃,竟有几分认真。
“我该介意吗?”我反问他一句,却又马上后悔了,这话怎么听都带了酸意。
“但是,我想弄清楚,因为这、、、对我很重要!”他将我轻轻放下了。这时,我才发觉,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回到我房中来了:“我一直想要跟你说一件事情:其实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很熟悉。我千方百计地接近你,就是想要揭开我心中的谜团。近几日来,我的脑中常会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而那些片段中总有、、、你的喜怒哀乐。我想、、、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又记不起你是谁。我、、、我不想在尚未弄清这件事情之前就娶了别人,所以,你得告诉我,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红玉的声音又响起了:“娄公子,你家里有人来找你了!”
听到家里二字,娄欢脸色一变,他看了看我,温言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心头的那份反胃感又消失了。娄欢离开之后,我也走出了房门,在院子里四下逛了起来。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娄欢很熟悉,但我不敢去追问答案,因为我怕自己得知了事实的真相之后会承受不住。
纷纷坠夜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
秋夜的风凉凉的,虫儿的啁啾此起彼伏,一波一波地冲乱了我本就烦乱的心事。我毫无头绪地走着,行至娄欢的房子时,我不由停了脚步。怎么回事,我怎么情不自禁就走到这儿来了?刚想转身离开,屋内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我忍不住驻足一听,却听得有人道:“还有十五天便是你的婚期了,你得马上赶回去完婚才是啊!”
完婚?哦,娄欢是跟我提过,他已订了一门亲事,看来今天他的家人是来催他回去完婚的。我在心内暗暗叹了一口气,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了我的心头。
“先生,”娄欢回道,只是他今天的声音怎么和往常不大一样,那么熟悉,熟悉得我几乎马上就想躲开:“这门婚事本非我所愿,你们都莫要逼我。况且,我尚有一事不明,想要询问先生。”
“什么事?”
“我此次去大齐,认识了一位姑娘,她的言谈举止我颇为熟悉。我特意就此事询问了顾将军,他说、、、他说这位姑娘几年前确实在我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并且那时她的名字叫、、、翠花,先生当年可认识我身边一个叫翠花的丫头?”娄欢的声音。
轰地一声,我的脑中如同炸开了一个惊雷:当年在他身边待过的一个叫翠花的丫头!那他会是谁?我不敢置信地捧住了自己的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会满头的银发,他又为何、、、忘了我?我头痛难当,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可我却在不期然中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手中的茶杯啪地一下跌在地上,碎了。我忙语无伦次地道着歉:“对不起,我没有看见、、、”
一抬头,我呆了。而对面的那个人在见到我之后,也愣了。我喃喃地叫了一声:“伺书!”
伺书看我的目光当真是复杂万分,他也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南丫头!”
话刚落音,我马上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提身施了轻功便想逃走。可我哪是伺书的对手,他立时反应了过来,纵身稳稳地挡在我的前面。我忍不住哀声道:“伺书,莫要拦我!”
“为何不要拦你?”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看:屋门口,正立着那满头银发的男人,只是,让我的呼吸几乎停止的是,那个银发男人伸手在面上一揭,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久违的天人之颜。
我眼前一黑,身子便不争气地软了下去。
逼药
逼药
深秋寒夜,月明深院。
喧哗声散去之后,便剩了一缕淡淡的龙涎香在室内荡漾。
我闭目假寐,早在大夫为我切脉的时候,我就已醒来。不想睁开眼睛,我只是情怯。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与他相见,却不料我们早已相逢只是互不相识而已。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何会对他有熟悉感了:早在见到那匹大黑马时,早在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香时,早在自己沉迷于他温柔的触碰之时,我便已怀疑,只是、、、我不敢去确认而已!还有,他的名字“娄欢”,与“楼子焕”只有一字之隔啊,我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初进“客来欢”客栈时寅儿在我耳边的低语此刻又在我的脑中响起:“姐姐,娄大哥已中了忘忧散,我与他住在一室,也好寻机会帮他解了这忘忧散的毒!”
自从在齐哈尔草原上击退群狼之后,寅儿对他一直心存感激,是以一直在找机会与他接近,并且试着帮他解毒。寅儿告诉我,忘忧散是一种慢性毒药,对人体倒没有多大的危害,只是服用之后会忘掉一些事情。只有在他的饮食中慢慢放置一些解药,才能为他解毒,并且让他重新恢复记忆。
他服了这忘忧散,是为了忘记我么?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爬上了我的四肢五骸,我忍不住咬紧了唇。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丫头,当年你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想他已在我的身边坐定,并且用着那无比悲怆的语气问了我这么一句话。
他唤了我“丫头”,他还念下了当初我留给他的半阙《钗头凤》,难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了?想起当初离开洛川时的萧瑟无助,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冰凉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我的脸。
“丫头,你好狠的心。当年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待我追到秦河边时,却只见到、、、你的一双鞋子。我本以为你、、、,如今,你连见我一面也不愿么?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可以对我言明,却、、、却又为何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呢?”他声声质问,语气也变得悲愤起来。
听到他的质问,我不由心头火起,冷不防地睁开了眼睛:“你该明白的,楼公子?”
迎面的如玉雪颜见我睁开眼睛,潋滟美目中染上了一份喜悦,但听得我唤了一声“楼公子”,他的脸色陡然之间变得苍白:“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姓楼的?”
我冷冷一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丝痛快:“我不但知道你姓楼,我甚至还知道,当初你对我百般示好,只是为了要报复‘他’,可怜我还以为、、、”我说不下去了,闭上了嘴。
“你、、、你当日听到了我和刘叔的对话罢!”他急急地:“丫头,你该听我解释的,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那该是怎样,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一直虚情假意待我,你叫我如何想你。”我没有理会他的急切,反而冷然回道。
“你、、、便是这么想我的!”他的语气凄怆,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的心有半刻几乎就要柔软了起来,但我马上就恢复了强硬:“是的,我一直悔不当初。那年从山洞中逃出之后,我不该同你去了麻石。定业十年的春节,我更是应该同孟秋哥哥一同进京的!”
他的眼神在听到孟秋的名字后就变得冷冽起来:“说到底,你是为了孟秋罢!”
看着他的眼神,我的心骤然一痛:既然他这么想我,我就干脆让他误会下去罢!只要能给他痛快一击,让他马上放开我,我便不想其他后果了。
“是的,当日我离开洛川,正是去寻孟秋哥哥,此后,我便一直同他在一块儿。这次去齐哈尔城,我的目的也是为了要同孟秋哥哥在一起。”
他抿紧了嘴唇,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