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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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 第3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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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蓦然一软,数年来粉事算术不断地心便如一卷澄心堂纸软软展开,被饱蘸了色彩的柔软的笔触一朵朵画上莲香盈然。
    良久的静谧,仿佛这是在凌云峰的时光,岁月静好。坐得久了,膝上微微发酸,我不敢转身,亦不忍去看,生怕一动便失去这一切,只觉得有这样一刻也是毕生再难求的的温存。
    他温然道“嬛嬛,眼下事情太多,朕在你这里才能缓一口气,舒心片刻。”
    那声音,像是谁在清晨梦寐的混沌间敲起刺耳的金钟,一瞬间触破了我的美梦。我心底默默歉息了一声,带着还未散尽的温柔心肠,伸手握住他的手,“这些日子皇上辛苦了。”
    他感念于我这般亲密的体贴,低首吻一吻我的手心,他的气息靠得那样近,带着龙涎香清的气味,与他身上的杜若气味截然不同,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克制着自己不别过头去。
    我见玄凌我见玄凌彷佛有些兴致,便提议道“莲台花虽美,终究不及太液池极目远望之美,不如臣妾陪皇上同游太液吧。”
    玄凌牵着我的手一路行去,避廊曲桥曲折反复,廊下养着数十双红花嘴相思鸟,——那远视安鹂容所养,如今人虽不在了,鸟却依旧活得好好地,啁啾啼啭,交投缠绵,好不可人,清凌凌碧水里避着红鱼,粉色的睡莲开了两三朵,白翘的鸳鸯?在深红的菖蒲畔,时而拍起几串清凉水珠。初夏的浓烈在华光流丽的皇宫中愈显炫目,被水波??的温馨花香更易让人沉醉。
    走得远了,我与他在沉香亭中坐下,这时节牡丹尽已凋谢,亭畔有应季的木芙蓉次第嫣然。看惯了牡丹的雍容天香,类似牡丹的木芙蓉却有一份小家碧玉的随和,也是动人的。玄凌道“才至夏初,太液池莲花不多,反不如这芙蓉开得蓬勃。”
    我含笑远望,“沉香亭中远望可观太液池胜景,近观可见木芙蓉开,倒是极好的所在。”
    玄凌很是惬意的样子,颔首道“此刻若有清歌一曲就更好。”他想一想。“叫滟嫔来,也不必叫乐师跟着,由她清清净净唱一段就好。”
    如此良日,云牙檀板经敲,悠扬之曲娓娓漫出,玄凌端坐着,手里擎着一盏青梅子汤,轻轻合着拍子抚掌,淡淡芙蓉香纸把开怀来散。
    滟嫔的嗓子极清爽,道了尾音处往往带着懒音,慵懒的,无心的,反而风情万种,恰如她这个人一样,她手执轻罗小扇,带一色清淡的霞光色细褶裙子落梅瓣的长裙,漫不经心地唱着一曲“庭中有奇树”
    “庭中有奇树,丝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遣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轻时。”
    那种清雅的歌曲,轻烟薄露一样弥漫整个庭院,丝竹成了多余的点缀。金黄而又透明的日光漏在花树间,分明只添了些许轻愁似的迷朦。
    唱得久了,滟嫔停下来歇息,玄凌尤自沉醉在歌声中不能自醒,知道齐王予漓和正妃许氏的出现。
    请安过后,玄凌赐他们坐下,我才细细打量这对夫妇,成婚之后皇长子与正妃如胶似漆,并不因许氏的养女身份而失了夫妻恩爱。许氏婚后尊养舒心,许怡人更见丰腴,乳白撒桃红底子的宽衫交领长衣,玫色镶金抹胸上时盈润真珠织成的月季花,瑰紫?裙外紧着郁金色敷彩轻容花?裙,用金丝满满堆成鲜花艳鸟,愈加显得她肤光胜雪,华美轻艳,我微微颔首,许怡人已非昔日孤女,寄托豪门。她已是真正的富贵人,天家金枝。
    我问皇长子,“可是来向太后请安吗?”
    皇长子恭谨答了“是”,又道“怡人见皇祖母昏迷难醒,心里一直不安,打算先不回宫,与儿臣同去通明殿伟皇祖母祝祷祈福。”
    玄凌闭眼“唔”了一声,似有赞?之意,“大婚之后你的确懂事许多。”又问“怡人可去向庄敏夫人请安了?从前你在宫中多得她照顾,莫疏勒礼数。”
    怡人眼波一黯,低低道“去过了。”
    玄凌又问“朕这两天也没空去瞧她,你在她宫里可看见了和睦帝姬还好吗?”怡人迟疑片刻,颇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玄凌微微疑惑,不觉张眸看她,“未曾见到也罢了,怎说话这样含糊迟疑?”
    予漓见玄凌颇有责备之色,忙起身道“并非怡人迟疑欺瞒,而是庄敏夫人根本未让见臣与怡人入燕禧殿请安,燕禧殿的侍女回复说夫人已去太后处侍疾了。”
    “其实庄敏夫人并未去颐宁宫侍疾,因为太后处的宫人说夫人此前才离去不久,奴婢还瞧见燕禧殿的侍女出来倒洗胭脂的水,可见夫人尚在殿中更衣换妆。”予漓才言毕,怡人身后一名侍女已忍不住出言分辨。
    “苏子,不得放肆!”怡人急忙跪下,俯首道“是儿臣的不是,叫夫人意气难平,耿耿至今。去通明殿祈福后儿臣即会去负荆请罪,请夫人责打儿臣出气。”
    玄凌颇见疑色,“为了什么事情,你得罪蕴蓉道这个地步?”
    怡人盈盈含泪,只咬唇不语。我忙扶起她道“你是王妃,才做天家新妇,怎可落泪?”予漓涨红了脸也不说话,我虽心知肚明也不好开口,到底是滟嫔戳破,“王妃原是庄敏夫人要举荐给皇上为宫嫔的。谁知王妃与殿下两情相悦,殿下才向皇上求娶了王妃。夫人一腔热心空投,怎不会怨恨王妃临阵倒戈坏了她一番功夫。”
    “临阵倒戈?”玄凌轻嗤,“予漓与怡人的婚事是朕做主,她要怪怡人倒戈于谁?她既要举荐怡人给朕,不过是要朕宽心罢了。如今朕赐怡人给漓儿,漓儿有佳偶朕更宽心。她不仅不能识大体,反而为此遣怒怡人,可见她举荐怡人不过是为自己固宠而已!”玄凌举起盏中青梅汤一饮而尽,“这样不识大体,如何像是贵戚之女,反而不如蓬门小女了!”
    怡人语意哀婉,“夫人无论如何都是儿臣的长辈,所以怎样有错都不会是长辈的错。若再为夫人之事使父皇动气伤身,那儿臣之罪就万死难辞了。”
    予漓跪下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你们起来吧。此事不要再提。”玄凌温和道“怡人温柔孝顺,是朕的好儿媳。”他吩咐李长,“去把南诏进贡的赤荔枝手镯赏给齐王妃。”
    我挽过怡人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笑吟吟道“这赤荔枝手镯是南诏的贡品,手镯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那上面用红宝石雕琢成三颗并蒂荔枝摸样,晶莹剔透,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一般,前几日淑和帝姬喜欢皇上也没赏下,可见看重长媳。”
    玄凌亲手把手镯戴上怡人手腕,道“你淑母妃善烹茶,今日宫中新到了上好的“青凤髓”,你们也一同尝尝。”
    二人一同谢过,滟嫔择了清淡悦耳的曲子缓缓唱着,怡人似在细听,却不时低头望着手腕玲珑晶莹的手镯,露出喜不自胜的神奇。
    “香炷龙涎,茶烹凤髓。青凤髓之难得堪比圣上所用的龙涎香,是极名贵的茶品。”我以产臂金揽起宽大的衣袖,煎水,热杯,洗盏,碾茶,点碗,又以一枚纯银茶?疾疾搅搅,“陆羽《茶经》云煎茶有备器,选水,取火,侯汤,?茶五环,其中侯汤最为要紧……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此时加适量的盐调味,并除去浮于表面、状似黑云母的水膜,否则饮之则其味不正……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可先在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荚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碾好的茶末……滕波鼓浪为三沸,加进二沸时舀出的那瓢水,再使沸腾暂时停止,以育茶水之精华,这样茶酒算煎好了。因茶汤重浊凝其下,精华浮其上,所以宜趁热连饮,茶艺旦冷了,则精英随气而竭,渝为凡品了。”
    已而水脚渐露,清香盈然。我将煎好的差汤一一倒入盏中,怡人轻轻品了一口,赞道“好香!茶汤青碧明澈,比儿臣素日所饮得花茶好许多呢。”
第三十章 昨夜秋风入汉关
           时光潺溪而去,到了仲夏时分,蝉鸣鼓噪,天气越来越炽热,玄凌的脾气亦见长,前两日为了些许小事斥责了随待的汪芬仪与穆良媛,连性子最温厚的福贵嫔亦被呵斥了几句,后宫不免人心惶惶。
    李长在我面前诉苦时,刚因茶水稍热而被玄凌将茶水都泼在了身上,伴随圣驾数十年,李长大约也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我只得好言抚慰。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花宜轻轻打着扇子,我心口烦恶,起身往后堂去午睡,吩咐道:“用粘秆将那些蝉都赶走,仪元殿也是。”
    如何可以不烦忧呢?
    暮春时,赫赫的摩格大汗趁着万木竹影乱复生,水草肥美之时,自恃粮草充足,率二十万铁啼自都城藏京直逼距上京只有八十里地的“雁鸣关”。
    雁鸣关西昨喜陵江,南接阳京北界,北有指仙关紧接落铁山栈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落铁山是赫赫与大周北疆临界之地,而雁鸣关恰如一道铁锁屏障,一旦被赫赫冲破,旧都上京便如铁齿被断,连如今的京都中京亦会暴露在赫赫铁蹄骁勇之下。
    自赫赫英格大汗与大周“河池会盟”之后,太祖又遣嫁宗室女茂成宗姬封为“金山公主”嫁于英格大汗为正室大妃。赫赫与大周边境久无战事,一向多“互市”买卖,以牛马换取大周茶叶、丝绸、米粮。多少年来相安无事。偶尔小占,亦不过是赫赫抢些银钱就离开。因而百姓安居,多年不习兵刀之事。
    而如今赫都摩格可汗乃英格之子,一向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厉兵抹马,不断吞并赫赫周边的一些弱小部落,壮大自身,而玄凌这些年一直把精力放在西南战事上,力图收复疆土,后又为平定汝南王费了不少精力,难免对赫赫有所放松,因而在赫赫大军率狼烟南下之时,雁鸣关将士不由得乱了手脚,抵抗不及。好容易勉强守住了雁鸣关。玄凌一怒之下派大周口十五万大军远攻赫赫京都藏京,然后大周将士生长于富足之地,不习惯沙漠苦热,加之今年天气炎热难当,士兵中暑昏厥之人不少,尚未开战已节节败退。
    玄凌气急交加,不由大汉。“军中无可用之人,若是齐不迟尚在在多好!”
    可惜齐不迟只有一个!大周多年来崇文薄武,朝中将才凋零,已是无可挽回之事。
    国势危急。连太后也跟着已而忧虑交加,再度牵动沉阿,终于在五月二十七那日崩于颐宁宫西殿,驾鹤西去。
    举国哀痛,太后送入榇宫那一日,孙姑姑触柱而亡,陪着太后一同去了。
    玄凌痛不欲生,极尽孝道,为太后上谥号“昭成”,全号为“昭成孝肃和睿圣皇后”。先帝废皇后夏氏之后并无再立后,最后唯有昭成太后相伴同葬“礼陵”。有命大臣隆重治孝。自己则着重服为太后戴孝。并辍朝一个月不去正殿。
    内忧外患。玄凌难免肝火旺盛。
    丧仪之后,玄凌整个人瘦了一轮,嘴唇也因旺盛的内火干裂而焦灼。我不免心焦,端着煎了一早上的莲心薄荷汤往仪元殿去。
    案头奏拆堆积如山,玄凌坐在蟠笼雕花大椅上,北窗下凉风带着树叶草木清新自他面上抚过,那种欲结之气便如山雨欲来时的重重乌云凝在了他眉心,久久不肯散去。
    他的声音有无限疲倦与懒懒,连眼皮也懒得抬,随口到:“你来了。”
    我款款温言道:“温了些凉茶,与皇上静心平气的。”
    他轻轻嗯一声,道:“搁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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