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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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 第3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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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以后皇子与帝姬要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
    “他告诉朕,赫赫风俗,子承父妾,连庶母都可以接受,何况是你。”玄凌的指尖微微发颤,如同他此刻话语尾音中难掩的一丝颤音,“摩格的性子即便知道军中时疫泛滥亦不肯轻易低头,大周虽然以时疫逼住赫赫一时,但难保他们找不出治时疫的房子,且战事绵延至今,大周也是元气大伤,朕问过户部,现下所有粮草集在一处也只能够大军三五月之数,彼此僵持只会百害而无一利。摩格明明白白告诉朕,只要许你为赫赫阏氏,再与他治疗时疫的方子,赫赫大军便退回边境,只要每年三千粮草,十万银帑便可,从此再不与大周起战火烽烟。”
    他停下,不再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于我。夜色似巨大而轻柔的乌纱轻缓飘拂于黯沉的殿中。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因着没有玄凌的旨意,并无一个人敢进来掌上灯火。我以默然相对,心中酸涩难言,却不知为何,眼眶中只觉干涩,涩的有点发痛,却并无流泪的行动。周遭的黑暗让我觉得茫然而麻木,我点起一枚火*子,缓缓地点上一盏铜鹤街芝的橙火。幽幽暗暗的烛光里摇曳似一颗虚弱而空茫跳动着的心。
    微黄的烛光里,忽然觉的眼前这张看了十数年的面孔是那样的陌生。只是依稀,这样的陌生,何时见过的,仔细回忆,却原来,在我离宫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的索然的神情。
    他依然不语,只是等着我开口。
    他的话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再逼他说出更凉薄的言语。罢了罢了,此身荣华是他所给。
    我敛衣,郑重下拜,“两害相衡取其轻也。臣妾身为大周的淑妃,深受皇上宠爱多年,心惶恐不安,一直不知该如何以为报。如今,是臣妾报皇上恩德的时候了,臣妾不敢爱一己之身,但凭皇上所遣。”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不觉掩面道:“朕是一国之君,但凭……但凭你自己做主吧。”
    心头豁然一松,似一根紧绷的弦骤然蹦断,反而空落,唇角浮起一丝哀凉而了然的笑意,他原来,凉薄如斯。
    俯首下去的一瞬,我忽而莞尔,竟是笑自己,何尝不晓得他的凉薄,竟何必抱上一丝希望,他会顾及孩子而留下我。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我原不该寄望与他。
    所谓恩宠眷爱,在宫宇深处,总也比不上江山前程,社稷安稳,当真的,我若真开口要他垂怜回顾,那真真是自不量力。
    额头鄂上冰凉的金地,口中缓缓道:“臣妾不敢忘恩。”
    有霍霍的风吹散我的话语的尾音,漫上我冰凉的脊背,“淑妃娘娘三思,不可如此!”那熟悉的声音,欲帮了罕见的果决兴凌属,他正声道:“娘娘不惜一己之身,可只怕会陷皇兄于不义之地!”
    李长急的满头满脸的汗,急急跟在他身后,“皇上未传召,王爷不能进去。”
    我起身,用理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六王多虑了。”唇角平静地牵起冷然的弧度,“是本宫自愿的,皇上并未强迫本宫。”
    他迎着我的冷静,拱手道:“娘娘自然不愿让皇兄为难,可是娘娘一旦和亲,皇兄便会如汉元帝一般,为千古后人耻笑。”
    玄凌喟然,望向我的眼神大有不舍之意,“朕与淑妃十余年夫妻恩情,来日汉宫秋深朕形单影只,看着胧月,灵犀与涵儿的时候,朕又情何以堪……”
    玄凌语中大有深情之意,玄清看我一眼,微有动容之色,忙自制地转过头去。“淑妃为皇兄三子之母,位份尊荣,若以淑妃遣嫁,来日帝姬与皇子若牵衣哭泣追问母妃的下落,皇兄待如何回答他们?赫赫远隔千万里,皇兄再思念淑妃,恐怕他日也不得再相见了。”
    李长早已听明白了,不觉脸色微白,只执了拂尘赔笑道:“皇上钟爱淑妃娘娘,自然不愿以娘娘终身平静胡尘,此后不得相见。若赫赫真要和亲,皇上何不从宗室女中选取才貌双全者封为公主嫁与摩格?真要既能保全娘娘,又足了摩格的颜面。”
    玄凌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沉,“你要知道情之所钟是极难改变的。摩格既然敢要淑妃,自然是志在必得,你以为是能在遣嫁他人就能令摩格满意退却的吗?”
    李长吓的不敢再言,玄凌冷一冷道:“真要没你的事,下去吧、”李长忙抬手擦了擦汗,躬身出去了。
    玄清眉心微皱,道:“宗室女也好,淑妃娘娘也好,皆是牺牲女子保国家,有何分别?万一赫赫以此为例,年年索纳要求和亲,岂非天下女子皆受荼毒,大周颜面何在?臣弟以为不安。”
    他英挺的轩眉扬起恼怒之气,“他要定了淑妃,是朕被蒙在鼓里,连他什么时候注意了淑妃也懵懂不知,以致今日让朕颜面扫地,进退两难。”
    玄清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复往日温和平易的神气,他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揽衣屈膝,“皇兄,咱们不是打不过赫赫。”
    玄凌注视着他,略带戚然之色,“六弟,你以为朕舍得淑妃吗?咱们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赫赫不收回他的狼子野心,一时打退也会卷土重来,大周将永无安定之日。”他微微软了一口气,神情寥落,“齐不迟已死,你以为大周还有多少可用之将吗?”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王,安慰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以女子终身安社稷,臣弟不敢听。”玄清屈膝俯首,朗声道:“皇兄若不嫌弃臣弟无用,臣弟愿领兵出关,不退赫赫绝不还朝。”
    有一瞬间的寂静,我几乎能听清风是如何温柔地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湖面轻旋的波澜。可是心里却一点点萌除寒意来,他竟不知道要避嫌吗?方才的事玄凌未必不放在心上,此刻他又甘心冒大不韪要领兵出征,却忘了玄凌一向最忌讳亲王手握兵权的吗?
    这样一想,忽地又几丝疑虑从心底闪过。为何玄凌才准许我和亲,玄清便推门而入,那么方才,……难道他便一直站在殿外,将我与玄凌一言一语皆听得清清楚楚。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又怎会一直在殿外?
    玄凌缓缓的笑起来,他的目光渐渐变冷,冷的像九天玄冰一般,激起无数锋芒碎冰,“你果然说出这句话了!”他的目光幽寒若千年玄冰,似利刃戳向他的胸膛,“你告诉朕,你这句请求究竟是为了大周,——还是为了她?”
第三十八章 玉楼歌断碧山遥
           我怵然大惊,心像是被一只强劲的手用力生生拽到胸口,满心满肺里扯出那种被强力拉扯的痛楚和惊竦来。
    他终究是猜疑了!这样一步一步引着他到殿中,证实他对我情意无假。
    玄凌微眯着双眼,漏出几分凛冽的杀机。“你若不肯说,朕来回答你。方才朕命你候在殿外,无诏不得入内。你一向很听朕的话,也很谨慎小心,可为何一听到朕允许淑妃和亲你便冒然闯殿?你一向对朝政至少注目,只做个悠闲王爷,你也知道朕一向不喜欢亲王领兵,你还要为她提出向朕领兵权抗衡赫赫。”他冷笑一声,那声音像极了欲扑向猎物的猛兽,“朕想起来了,当年你也曾为淑妃的兄长上书请奏,果然还是为了她!今日……你连自己的妻儿也不顾,只扑过去救淑妃。朕没有瞎了眼睛,淑妃被人熊所迫的时候你那种奋不顾身的焦急,你救下她后那种欣慰,朕看得一清二楚。朕只恨自己从前瞎了眼睛,不曾看出你们二人的私情。若不是方才你这样闯殿,朕还不信旁人所言,说你们二人午后在宫中私会!嘿嘿……”他的笑带着森森杀机,“是朕从前懵然不知!”
    我额头有涔涔的冷汗滑落,那样冰凉一滴,倏然滑落到颈中,竟不觉得凉,方知原来自己身上也早已骇得凉透了。
    玄凌大怒之下力气极大,他一把反过我的手腕紧紧抓住,连连冷笑道:“你很好!”我痛极了,手腕被他抓着的地方泛起一圈紫色,我只咬着唇不敢出声。
    玄清面色微微发白,然而他再没有看我,只是迎着玄凌咄咄逼人的目光,以平静相对。突然这样安静,时光被缓缓的拉长了,拉得那样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极坚韧的,一圈一圈绕在我们之间,瞒了那么多年,担心了那么多年,日日夜夜害怕被知晓的事终于清晰的横在我们面前。
    我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望着玄清和玄凌的目光,脑中轰然鼓噪着无数奇怪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和器乐在耳边狂乱的喧嚣着。所有的思想一扫而空,腔子里憋着一口气,只空空的想着,“无论他怎样说,玄清,我们不能承认………不能。”
    “皇兄误会了。”他神色宁和,仿佛玄凌口中字字诛心之语与他并无相干,“臣弟一向轻纵无礼,难怪皇兄疑心,可是淑妃一向谨守宫礼,若非与臣弟结为姻亲,连一语相干也无。”他肃然道:“臣弟适才闯殿的确失礼至极,但臣弟乃大周子民,不忍见大周蒙赫赫要胁强求之辱,臣弟虽然无能,但枉受亲王俸禄,不能不思为国效力,即便皇兄垂爱,得尽士卒之力亦心甘情愿。而为淑妃兄长求情之事,皇兄当年亦呵斥过臣弟,指责臣弟不应为罪臣多言。其实当年平定汝南王祸患时,臣弟已与甄衍惺惺相惜,深觉他人品不至管路所告一般。”他说到此微微沉吟,似在思量该如何启齿救我之事,玄凌只是微含冷笑,等他说话。
    终于,玄清抬起头,平和目示玄凌,“臣弟并非不顾妻儿,而是玉隐与予澈皆远离人熊,相当安全。而四殿下,是惠仪贵妃唯一一点骨血。宫中嫔妃无数,臣弟最敬重惠仪贵妃。”他目光仿佛无意一般扫过我,复又平静如初,“臣弟当年在太后宫中曾与惠仪贵妃有过一面之缘,惠仪贵妃侍奉太后勤谨,得闲时问了臣弟一句,天气渐凉,不知太妃在休息修行,身子可安好?过后不久天气愈凉,惠仪贵妃命侍女采月赠臣弟棉袍带与母妃,臣弟感激之余亦不免惊诧,后来才知惠仪贵妃慈心,那棉袍不仅母妃有,连父皇当年身边随侍的更衣太嫔皆有,太嫔中无子无女终老之人甚多,惠仪贵妃一一顾及,臣弟敬重之极。”
    玄凌面色稍缓,却仍不减狐疑之色,只淡淡道:“是了。舒贵太妃在宫外修行,不比朕当年与母后在宫中能日日相见。”他语气冷一冷,“难为你思母之情。”
    玄清道:“惠仪贵妃一顾之恩,臣弟不能不报,更不能见皇兄与贵妃唯一血脉有险而袖手旁观,“他微微一笑,“臣弟还有一层私心。玉隐跟随淑妃多年,若淑妃有不测,玉隐必定对臣弟怨恨之致。”
    玄清徐徐笑了,笑得那样浅淡,好像初秋阳光下恬然舒展的一片枝叶,“抱歉,让皇兄失望了。您方才说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已。臣弟也很高兴,皇兄这样臆想诚然是对臣弟不公,欲是真的很在意淑妃。”他垂衣拱手,口气是对我无比的尊崇,“恭喜淑妃,“
    他望向我的时候,恰如一个亲王对宠妃应有的神色,温文尔雅的样子,礼貌的措辞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距离感。
    心里有酸楚和欣慰的番叠交错,仿佛被撕开的伤口被人撒上盐,痛虽痛,欲知能凝结伤处。我的眼前有滚热的白雾翻涌,他的面孔渐渐模糊。但是我知,我都知,要他说出这样的话,要他在玄凌面前说出玄凌几多在意我而恭贺我,是如何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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