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跌坐在椅子上道:“你拿的是我要保留的带子。”
崔燕佯做着急状:“那怎么办?什么时候用?”
天蓝道:“暂时倒是不用,可是……算了,都怪我没跟你说。”
崔燕忙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手头只有这一版吗?别人那里有没有?”
天蓝没好气的:“我自己的资料别人怎么会有?又不是成片,资料还有几版?!”
崔燕放下心来,见天蓝着急,心里略有些愧疚:“我错了我错了,我请你吃饭。”
天蓝叹道:“该轮到我借酒浇愁了。”
楚天舒把录像带交给任远重之后就一直在等他的电话,楚天舒知道,任远重定然会看出自己的用意,但是楚天舒转念一想,如果是按照正当的途径,自己这么做是没有任何错误的,那么何必为此而不安。尽管如此,楚天舒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是一件大事,他甚至希望任远重能有比他和何伟更成熟的主意,楚天舒对自己前日交出录像带后的隔岸观火的心理突然感到深深的自责,这原本是自己引进的项目,责任还是应该由自己担起来的。楚天舒拨通了任远重的电话:“任书记,我是天舒。”
任远重笑道:“天舒你好。”
楚天舒见任远重并不提此事,主动问道:“任书记看过那盘带子了吗?”
任远重忙道:“哦我正要找你,那天你是把带子放在我办公桌上了吗?”
楚天舒奇道:“没有,我已经把它放进录像机了,就是没换线才没看成的。”
任远重道:“那就奇怪了,我怎么找不到那盘带子了?你跟我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楚天舒心里觉着蹊跷,道:“电话里不好说,我去找您吧。”放下电话直奔任远重办公室,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了。
任远重的脸色沉重起来,道:“天舒啊,这事可得查实了,要按你的说法,往小了说是一名省级领导的腐化堕落,往大了说可能是一件惊天大案啊。这样,你马上再去电视台找一份那天的资料,我们看过以后一起到省里去汇报。”
楚天舒应了一声,马上给天蓝拨电话:“立刻把那天的录像带再复一盘送到市委任书记办公室,我也在。”
天蓝轻呼一声:“天哪!”
楚天舒立即问:“什么?”
天蓝急道:“楚市长,我的资料带已经洗了,只有您手上那一版,要不我去拿您那版再来复制?”
楚天舒心一沉,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确认。他道:“不用了。”合上手机,对任远重道:“电视台的资料没有保存。”
任远重皱眉道:“这事怎么办呢?这是重要的证据吗,我再找找吧,能放哪里呢?”
楚天舒伫立片刻,告辞离开。
任远重扬声道:“给我放洗澡水。”
崔燕应了一声,打开水龙头,试试温度。然后点上玫瑰香薰。
任远重在客厅道:“别给我点那些香喷喷的东西,不好。”
崔燕灭掉火苗,出来笑道:“越来越神了你。”
任远重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崔燕想起来道:“那天你让我抹带子什么意思啊?天蓝都快哭了,我怪不落忍的。”
任远重道:“你这个人就是太天真,还说贝克斯的采访是你策划的,那个天蓝调查到什么程度根本就没告诉你。”
崔燕不信道:“怎么会?天蓝不是那种人。贝克斯到底有什么事?”
任远重道:“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就不要知道得太多了,对你不好。”
崔燕点点头。
任远重奇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崔燕笑道:“不喜欢是吧?不喜欢再吵一架。”
任远重摇手:“算了算了。你这姑奶奶脾气还是改改吧。”
崔燕到浴室看了一眼,道:“水好了,请老爷沐浴更衣。”
任远重整个人深深沉到水底,良久,露出头来换气,任远重抹去脸上的水珠,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心底无私的楚天舒……我不怕你跟我玩儿,就怕你不跟我玩儿!”
匿名信风波和贝克斯风波很快就平息下去。楚天舒庆幸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恰好就在元旦和春节之间,三江人对于政治的热情虽然很高,但还没有高过过年。那个肖越倒是再没有什么动静,难道任远重私底下做了什么工作?倒是雷耀邦亲自飞了一趟三江,两人谁也没有再提洪荒之梦的事情,楚天舒用三江最高的规格接待了他,雷耀邦像有许多的难言之隐,却只是叙了叙旧。随后贝克斯交齐了各部门的罚金,停业整顿了一个星期又重新开业,那间人工洪荒时代被改作高档室内攀岩室。洪荒之梦真的就像三江人集体做的一个梦一样,好像存在过,好像发生过,好像有过那么强烈的震撼,但是梦就是梦,就算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梦,却和每个人的现实生活又毫无关系。春节该到还是到了。
这天,检查完节前市场供应,刚回到政府,宗圣荣就跟进了办公室。楚天舒跟他开玩笑:“怎么?来给我送年货了?”宗圣荣苦笑一下,这几乎成了这两年最令他头疼的一件事情,他已经逐渐把生意的重点从省城转向了三江,这两年,三江的重点工程他几乎拿到一半以上,谁都知道现在工程招标的黑幕重重,每走一步就要金钱开道,但是在楚天舒这里,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楚天舒曾经跟他说,在工程面前落马的官员成千上万,他没有兴趣成为其中之一。更不希望看到因为资金变成了买路钱而使三江的路铺上劣质的沥青、使三江的建筑变成豆腐渣。宗圣荣相信楚天舒不是跟他故作姿态,没有人可以把姿态贯彻始终,但是他还是希望能为楚天舒做些什么,哪怕搞搞室内装修也好,这种心情已经不是起初的抱棵大树好乘凉,而是开始心疼这棵风吹雨淋,日晒雹击的大树。大树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不抽烟,就拎两瓶酒吗,或者搬两盆花,对了,过春节养水仙最应景了,我也挺喜欢的。”楚天舒说完才想起来这是麦微以前说过的话,不由得想,麦微父母早已赴加拿大定居,这些年,她过年都是怎么过的呢?
宗圣荣忽然想起来意,忙说:“天舒市长,我来跟您汇报一个好消息。我的全国政协委员资格已经批下来了。”楚天舒伸出手,连声道:“祝贺你!”宗声荣趁机道:“这个春节我想好好庆祝一下,没有外人,就咱们两家。”楚天舒马上同意:“好啊,这是好事,我们一定参加。”宗圣荣说道:“我想趁着春节难得有长假,到香港玩一圈。”楚天舒一怔,马上明白,宗圣荣是想请他一家到香港旅游购物,于是笑道:“那就等你们回来再办吧,反正这顿酒你是跑不了的。”见宗圣荣实在为难的样子,正色道:“小宗,我真的谢谢你,这二年对我的工作给了很大的帮助,还一直惦记着我的事情。有句老话说得好,来日方长,我们都是干大事的人,不要斤斤计较这些蜗角虚名,蝇头小利。我春节已经有安排了,你就不要费心了,高高兴兴玩你的去吧,明年开春我们一起去北京开两会。”
楚天舒没有骗宗圣荣,今年过节他的确另有安排。三夏的时候,他下乡看麦子,兴头上答应了一户老乡,过年的时候到他家里去过。前两天,老乡特地打来电话告诉他家里都准备好了,要他不要忘记这事。办公室的人接的电话,不知道怎么答复,来问楚天舒,楚天舒有点惭愧,要是没有这个电话,他还真就忘了。楚天舒亲自给老乡回了电话,答应他保证会去。
说起到乡下过节,楚天舒觉得最高兴的应该是女儿楚歌。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年寒暑假就回到老家奶奶那里去过。平时在城市里,一向都是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学生,不管是在课堂上,还是课外活动小组,还是学雷锋小分队中,他都是最优秀的。但是一到乡下,这种种优越感就都找不回来了,乡下的孩子会爬树捉知了,会用两个指头一弹就挑出一只又沙又甜的大西瓜,敢到村东头的大水洼的泥塘里游泳,敢到地里偷出几穗老苞米埋到地下生火烤着吃,那股香气啊,几天几夜都在手指头上散也散不去。楚天舒还想起那回跟小朋友逞能,偷了奶奶的大烟袋锅子出来,和大家伙儿一人一口轮着吸完了整整一大锅,那烟叶子那个呛啊,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家了,只记得当时几个小朋友都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一样。后来大人们发现了,抄起扫帚疙瘩就是一顿臭揍,自此再也不想吸烟,倒不是被揍老实了,实在是一闻到烟味就还是像当年那样烦恶欲吐的感觉,大人说那叫晕烟,比醉酒还厉害得多,不知道那几个一起偷奶奶烟抽的小伙伴现在是否和自己一样还是不能吸烟。
楚天舒觉得和自己这一代相比,楚歌她们真的是少了许多乐趣。快要高考了,过了这个年,楚歌也没有什么时间玩了,这回一定让女儿好好高兴高兴。
果然同楚歌一说,楚歌就叫了起来:“老爸,你真牛啊!每年都是我和妈妈在家里看春节晚会,一点创意都没有。对了爸爸,今年你不用年三十儿去慰问了吧?”楚天舒猛然想起,每年三十晚上,市领导是要分头去慰问坚守在岗位上的工作人员的,但也不是死规定,这回破个例,就算慰问一把农民伯伯了。楚天舒发现自己最近多了个毛病,什么事都爱找个所谓的正当理由做借口,否则就好像交待不过去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向谁交待什么,年纪越大,活的倒越累了。他大声道:“不去了。让你何叔叔代我去。”
次日找何伟说了,何伟却支吾起来,道:“我正想跟您请个假呢,今年过节我想带她们到香港玩上一回,孩子这么大,还没出去过呢。您看这事……”楚天舒怔了一下,心想怎么这么巧,也是香港。见何伟等着回话,不及多想,忙道:“没事,那就去吧,我跟人家打个招呼,改初一去吧。好好玩啊。”何伟一走,楚天舒立刻意识到和宗圣荣说的肯定就是一码事,反正也准备好了,楚市长不去就请何市长,这些生意人啊,楚天舒摇头笑笑。
这下计划临时出了点变动,政府这边何伟不在三江过年,楚天舒就不好再向任远重请假了,三十晚上还是按照老规矩去慰问。楚歌恨自己多了一句嘴,好好的一个年夜又搅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下乡的车来了才高兴起来,一路之上尽拉着大家说东说西。司机小王看楚歌兴致盎然,逗她说:“楚歌表演个绝活吧,唱支歌!”楚歌道:“唱歌那是雕虫小技,不算绝活。我来表演一个算命吧!”楚天舒夫妻同声制止:“别胡闹,你会算什么命?”楚天舒突然警惕起来:“你们学校有没有练……”楚歌笑翻了:“爸爸想什么呢您?我是用星座测试人生,特别准,要不信,我给您算算?”楚天舒忙摆手:“谢了。找你妈妈吧。”楚歌不依:“就要给您算。您是阴历八月初三,阳历八月三十,属于处女座。处女座的人天性有洁癖,爸爸您不是最爱干净了?还有,处女座的人事事要求完美,凡事都计划得很周详,很有系统,这种一丝不苟的处世态度使得他们承受众多压力。但是,坚定的意志是他们稳定自己的生活的最大支柱。说的对不对?”楚天舒道:“没有错。”楚歌得意道:“来,我再给妈妈算算,妈妈是白羊座……”楚天舒道:“别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