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爱他,”这次她答的很肯定,稳声说道:“爱是可以为他做任何事,而且我做到了,我放弃了翰阳赌场,但是你却背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背着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吟婉静静的看向皓雪,“你就那么肯定,我做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你,你是说,他都知道?”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皓雪满面错愕。
他知道吟婉不折手段杀人如麻?他知道吟婉暗中大揽金银易主商家?
他如果知道,怎会完全不闻不问?
他一点都不担心,吟婉日后羽翼丰满,会反过来威胁到他吗?
即便是纵容,也不该纵容到用天下来开玩笑……
“他何止知道,”吟婉半眯起眼,抬首迎向缕缕清风,“你觉得,在这朝中,如果没有他的掩护,我会将一切发展的如此顺利吗?”
感受着暖熙拂面的温柔,不等她答话,吟婉续又道:“还是你觉得,以太子府遍布天下的势力,会查不出这些事情是我在幕后主使?”
连连的几个问,将皓雪问的哑口无言,心下愕然,亦开始微微泛起酸涩。
是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沉吟良久,皓雪咬了嘴唇,颤颤出声,“那他为什么不阻止你?就因为……”
第101章 欲擒故纵(十)
第099章欲擒故纵(十)
“因为他爱我,”一句截断她所有的疑问,吟婉悠然笑道:“他爱我,所以他相信我,方才我问你爱是什么,你只说出了一部分,其实爱,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没有信任,便永远谈不上是爱,你懂么?”
重复着念了一遍这句话,皓雪怔然,轻声道:“不懂,我不明白,权势如此引人沉醉,除非没有得到过,不然怎会到尝试过美好之后轻易放弃?”
举壶向杯中注酒,吟婉连连喝下数杯,直到壶中渐空,方苦笑将其放在石桌上。
面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红,吟婉又伸手拿过一满壶酒,才正色看向皓雪,沉声开口:
“表姐知道我父王,是被楼林害死的吗?”
轻轻的一声问,直刺进皓雪心里,皓雪睁大双眼无法言语,只直直看着吟婉。
“父王过世之后,我身中奇毒,险些丧命,后被我赫氏族内之人所救,得以重生,说起来,这也许是幸运,”仰首饮尽杯中酒液,吟婉笑的凄美,“疗伤的那段时日里,我总是想起幼年时的生活,那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心智日益丰盛,点滴细微事物都会动心动容,父王给予我宠爱,家族给予我荣光,地位显赫,高高在上,无可挑剔,可是,我却感觉自己在耗损生命,我想得到感情,想用自己的方式对待这个世间的一切。”
又一杯饮尽,她双眼蒙上薄雾,嘴角却依然挂着笑,“你知道吗?表姐,人生有一些眼睁睁进退两难的事情,一个人堕入深渊,知道已经没有挽回之力,而有些希望,不能够承受这样沉堕的重量,只能一起下沉。我有时竟执着的不像自己,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点点感觉,都宁愿赔上所有。大婚当日,我不顾万终瞩目,与楼林相见于众目睽睽之下,全然不想后果,若非鸿萧以恩情待我,我的错,早已经够死上一万次。”
目瞪口呆的听着她讲述,皓雪身心俱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心如明镜,将一切看得透彻无比,偏又心之所向,做着一些让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你会杀楼林为靖王爷报仇吗?”轻声问出这句话,皓雪感到无限凄凉。
“我会,”没有一丝犹豫,吟婉脱口而出,“非但如此,我还要他楼氏一族,全体为我父王陪葬。”
“你狠得下心杀楼林?”皓雪面露痛色,“他爱你!”
“他不爱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吟婉拿过酒壶,讥讽般笑道:“他爱的,是这万里江山,是这滔天权势,是靖王郡主,不是我赫吟婉。”
“有什么区别?你本来就是郡主!”
“若我不是呢?”缓慢的摇摇头,吟婉垂首直视她眼睛,“若我不是郡主,只是个会惹祸,不遵三从四德,不愿在家相夫教子,而且玩心过重,脾气暴躁,一无是处的普通女子,他还会看我一眼吗?”
蓦地又灌下一大口酒,吟婉继续说道:“他不会,他看到的,是我伪装在人前的端华高贵,贤良淑德,不是真正的我,即便是如今我将性情展示于他面前,他再说爱,我也不会再相信了……”
被她的酒性所染,皓雪也拿起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随即道:“哪个男人不喜欢贤良淑德举止得体的好女人?娶妻自然要娶优点多的人了。”
“是吗?”半撑着身体,吟婉不以为然的轻问,“若是如你所说,那么他爱的,是这个女人的优点?还是爱她这个人?”
“……”
“你说你爱鸿萧,所以你讨好他,投他所好,可知如果他真的有一天动了心,是对你在他面前装出的模样,还是你这个人?而那样费尽心机得来的感情,有意义吗?”
“是这样吗?”皓雪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半垂下眼掩住神色。
“是,”悠然旋过身,吟婉向前走几步,站在桂花树下,身子向后靠去,“所以我在他面前,从不伪装自己,我所有的恶习,他都知道,我所有的品性,他都了解,我不用费尽心机的去讨好他,反而他会包容我,宠爱我,想方设法的让我开心,一个男人,若是肯对一个女人花心思,证明他爱,但一个女人若是为了得到爱,而去花心思,那么大可不必,因为即使得到,也不可能是真心。”
第102章 暗度陈仓(一)
第100章暗渡陈仓(一)
“那我……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紧紧的皱起眉,皓雪满脸忧伤。
没有理会她的话,吟婉云袖一甩,悠然转身,舞步轻起,衣裙和动作配合的天衣无缝,犹如蝴蝶展翅欲飞。
风声细微,花瓣漫天,她半醉半醒的跳起舞。
水袖抛出,腰肢弯下,一杯清酒再入喉,半遮半掩,舞步醉人,眼睛明亮的似有泪水滑落。
青丝飞扬,她回眸一笑,看向皓雪轻声吟道:
“君心犹不知
万般无奈断琴弦。
君心可有忆,
情丝婉转梅林前。
一枕黄梁,
泪染红袖。
雕栏玉砌改朱颜。
对一轮寒月,
泪语涟涟,
望满园芳草,
寂寞容颜,
舞两袖清风,
故人已远。
君心犹不知,
前尘往事难再现。
君心可有忆,
海角风吹灭流年。”
“君心犹不知,前尘往事难再现。君心可有忆,海角风吹灭流年。”毫无意识的重复着她的话,皓雪感觉自己被她摄了心魂,思绪一散,由衷道:“表妹好才情,姐姐明白了……”
“你就整天胡闹吧!”
一阵圆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皓雪转头望去,只见鸿萧紧紧的皱着眉头,向吟婉走来。
他缓缓行进,一身潇洒周身散发,浑然天成般的气宇轩昂,衬的他仿佛画中走出的仙人。而这仙人,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一眼,所有的目光,全都投注在那个摇曳生辉的飘渺身影上。
“夫君,”恍然如梦的一个旋身,她光芒灿烂,如浴火凤凰,“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鸿萧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即伸手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姿,“又喝酒,怎么总是喝酒!”
吟婉不以为然,抬手环上他颈项,赖皮道:“我无聊么!”
“无聊就喝酒?不能做点别的?”无奈的将她抱起,鸿萧有些生气的说:“我早晚把那个酒窖拆了,让你再喝!”
皓雪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两人,心中荒凉,他的眼里没有她,心里更不可能有她,他唯一,始终在乎的,都只是吟婉而已,可是,付出了这么多,让她怎样能够轻易放弃!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你知道我以后是怎么死的吗?”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鸿萧垂首看着吟婉,“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调皮的吐吐舌头,吟婉竟是满面大言不惭,“没关系,在我气死你之前,我会先死的。”
“你……”被她气的说不出话,鸿萧抱着她向房中走去,“尽是些歪理邪说,我可不陪你胡说八道。”
他宠她,居然能到这种程度……
皓雪独自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我在他面前,从不伪装自己,我所有的恶习,他都知道,我所有的品性,他都了解,我不用费尽心机的去讨好他,反而他会包容我,宠爱我,想方设法的让我开心,一个男人,若是肯对一个女人花心思,证明他爱,但一个女人若是为了得到爱,而去花心思,那么大可不必,因为即使得到,也不可能是真心……”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吟婉方才对她说过的话,皓雪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两个人,究竟谁更执着一些,谁又爱谁,更多一些?
吟婉这一年来,费尽心思的笼络金银,究竟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另有目的?
他们,到底都在等什么?
第103章 暗度陈仓(二)
第101章暗渡陈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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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又是七月盛夏,吟婉静静的坐在书房中,埋头作画。
平儿一边研墨,一边望着吟婉画在纸上的荷花,由衷赞叹,“小姐好久都没动过笔,没想到如今还是画的这么好,但是,怎么看起来这么的……”
“这么什么?”放下手中的笔,吟婉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随即抬头问道。
抬手挠了挠头,平儿蹙起眉,缓缓开口,“就是,有点哀伤的感觉,就是,让人一看到,就想起来那个,什么红藕香残,什么玉簟秋,然后就轻解罗裳的那……”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这首词,对吧?”在她额头上轻敲一下,吟婉不满的白了平儿一眼,“平时我就让你多读点书,你就不听,等以后嫁了人,看你怎么在家相夫教子!”
平儿也不在意,只调皮的耸耸肩,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对了小姐,十凤姐今早派人来报,说楼将军出京了。”
“什么?”吟婉徒然起身,“这么快?”说着,身形已动,竟是径自向房外走去。
“小姐,等等呀小姐,”平儿慌忙跟上,急急唤道:“殿下前日好象受了风寒,王盛说早朝时,殿下咳嗽不停。”
脚步缓住,吟婉转过身,不由得蹙起眉,“传太医了吗?”
平儿摇头。
“是啊!这个时候他怎么会传太医呢!”一丝担忧自眼中掠过,吟婉沉吟一下,随即吩咐道:“你去找予启,让他去看看鸿萧,我必须去找凤姐,事不疑迟,现在就去吧!”
话语一落,吟婉与平儿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这段时间以来,吟婉一直在等,楼林迟迟不肯回桥东,一方面是为楼章王调兵谴将留下时间,一方面是在京城明查暗访内卫虎符的下落,这些她心里都是清楚的,可是没想到,楼林竟然这么早就走了,看来,楼章王已经改变计划,不准备先围困京城了。
但是,他带着十几万大军,到底去了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