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被苍凉覆盖了。
“你的腿疾治好了?”少女欣喜地笑。
“我的脚从来就没有断。”树璃轻轻开口,冷寂地笑冲口而出。
少女的笑立刻凝在嘴角。
他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细小得完全可以让人忽略。少年退了一步,脸上扬起微笑举世无俦,“你也看到了不是么?在棂酒吧,你知道是我。”
“是。”安璃没有否认。
相视的空间,静静地漂浮着银色或漆黑的尘埃。
群见广场传来阵阵尖叫。
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为什么要骗公爵?骗树扬?”她问。
他没有答话。
安璃捉住他的手腕。
轰然——天地旋变,银月散发出光芒万丈,顷刻笼罩所有的空间——
火红红的枫叶道,直通那番天堂。鸟鸣叽喳,扑翅到处飞;新绿的树叶闪耀着颗颗露珠,晶莹剔透折射精致的七彩;苦竹一排排,颓下细长的叶。石弯桥下,碧河流淌着波光粼粼,映着岸边彩花繁盛,鲜丽娇艳。
瑰丽磅礴的花园中一派生机勃勃。
天空明澈,一角流云温润而自由,俯瞰苍生。
“树璃……这、这是什么?”安璃下意识地向身边少年靠去,低下声音。
少年也是一样惊诧,晶紫的眸子轻轻眯起:“别说话。”
她听话地噤声。
千盏草的幽香窜在身际,醉人慑魂。
高高的枝桠上。雪白的长发少女。笑意涟涟。彩蝶在周身飞翔翩跹,跳着歌颂自由的舞蹈,愉悦而欢欣。她的周围浮游着淡淡的金黄的雾气,圣洁得仿佛神祗。
白色的蜻蜓和白色的少女在宁静的幻景里,真实得不可思议。画面呈现着彩虹一般晶莹朦胧的美妙,连观景的人也无意识地放慢呼吸,陪衬着这宁静而脆弱。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眉间唇角都是笑意。
安璃的长发飞扬飞扬。
少女站在树上,细黑的长发蜿蜒及枝桠,仿佛流淌的天泉,亦是飞扬飞扬。
“长得可真像你。”树璃退后几步离开她的旁边,嘲谑地笑。
那么相似的容颜。
你到底,是谁啊。
树下的少年背对两人,仰头凝视什么,沧紫大气的宫服随风翻飞猎猎作响。他的身体倨傲而夺目,一眼不凡。金质直长的头发宛如最美的天丝,熠熠生着隐隐的光芒,光芒四射。
刀削般的侧脸俊美仿佛天神,却如何也看不到少年的正脸,模糊不清一闪即逝。
树璃轻轻地皱眉。
美丽的金銮花园,小小少年和小小少女静静对视,双目间传承万年,沧桑悲凄,仿佛注定要分离。
命定的诀别,他们逃得掉么?
“别看。”他压低声警告,“这里是虚空,不要沦陷进去。”
火红的枫叶道,炽热得让人心惊。
少女一惊,连忙回神,“如何走出去?”
轰!
所有幻象全部变成梦幻泡影,虚无影象消失眼前。
月下的巨大树木前,深夜的山路中,树叶精灵似地飞扬。
“起来。”白衣绝美少年冷冷催促,“你压着我了。”
他扶住她的双臂。
少女目光一涩,连忙起身,想帮忙拉他起来,却被一个恍然躲过,望过去,少年冷寂的眸子只有淡漠疏远,苍茫仿佛没有边际。
千盏草浑身是刺,虽有苍凉奇香,却没有一个人敢触碰。
“你想再次回到那个虚空里?”少年起身整整衣衫,奚笑,“贵族小姐,别碰我。”
安璃皱皱眉,不解脱口而出。
“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树璃。”
少年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第一看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她并不善言辞,急急地寻找着修辞表达,“你、你太喜怒无常了。”
他不答话。
一种自外到内的恐惧感危机感侵蚀着血液,安璃下意识地回避自保,“算了……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少女顿了顿,抿抿苍白的嘴唇。
“请你,不要对树扬不利。”
她旋即转身,意欲离去。
一地慌乱的飞叶,翩跹着夜之舞蹈。
“你以为,我有能力对树扬不利么?”少年阴冷的声音盘旋身侧,“呵,我不过是残废的人,你大可放心。更何况,”他低低地嘲笑,“树扬可是我哥哥,为什么我又要对他不利呢?”
他轻轻地靠在树干上。
山麓恢复寂静。
“你一直在骗人。”
苍山,蝙蝠疾飞。魂灵缓慢飘荡,凄笑,啸咒,整座山充满死人的气息。
只有一抹影子。
孤孑仿佛与天地连为一体。
他的嘴唇苍白淡紫,那眉间的光芒,夺去了一切眩目的美丽,貌美绝伦。
少年缓缓地缓缓地坐下来,薄唇轻抿,双手颤抖。身体里痛苦的深渊迸射出撕裂心扉般的剧痛,啃咬着周身,使他不得不蜷曲着抽搐着。
“呵……”他的嘴角有自嘲的尖锐的笑意,“如果腿真的好了,我难道还会沦落到这番境地么?……真的好难受啊。”
嘴唇咬出血丝。
“我真的忍不下去了……”他的意识被剧痛离析,“妈妈,我忍不下去了……”
“好痛……”
他闭上双睫。
天空划下凄清尖利的闪电。
“孩子,要忍啊。”
“妈妈就在身边看你,等你回来。”
“一定要忍住。”
少年沉沉地昏睡过去。
疼痛渐渐被温润的气息淡去。
血液从嘴角缓缓流出,如从前过往的千百个日子,把周围所有都染红。殷红与天地间的枫叶交织成一体,触目惊心。
远瞰,山涧的少年尸体闪耀着圣白绝美的光华,让月光亦失去了永恒。
如果可以就这么死去那该多好。不必再像这样不生不死不人不鬼。
可是,如果可以死去,就算天对他的宽恕了。
可他,从来都不是上天的宠儿啊。
外传?往事?树璃
天色凌厉,银色闪电嘶叫啸咒,整个联邦南部陷入一片恐慌。飞旋的暴雨带着狂怒的北风猖狂作恶,连原本平静谐美的银海也是波涛汹涌,被暴怒的天气激起层层迭浪,一下子升腾得一丈多高,哗啦啦令人心悸胆战。
媚族散乱的居地。
一间屋子里,炷灯在蜡扦上极其不稳地摇曳着,巨大的黑影投射到简陋的墙壁上。
一个米色群衣的妇人怀里紧搂满脸血色的孩子,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夫人,孩子他……他好象没有哭。”
是啊,为何别的孩子一落地便呱呱嘹亮地哭,夫人的孩子却没有一点声响——若不是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孩有稳定的呼吸,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在抱着婴儿的尸体!
“是啊,这好象不是什么吉祥之兆……”
“夫人,还是丢弃吧……”
虚弱的女子微微睁开眼,轻轻皱眉,没有答话。
尖锐的闪电从外面射入,通室透亮,瞬间刚生产的女子脸颊上阴惨一片!
“帮他清洗吧……”女子喘息着,汗湿的头发打在白皙的脸上,“我们媚族本来就不是什么吉祥的民族,还管他什么……”
“啊————”
帮助清洗婴孩的妇人忽然一声尖叫,打断女子絮叨的语言,所有人的眼光全都聚焦到她手中小小的襁褓中小小的孩子,“你叫什么?!”
屋外的漆黑与屋内的昏黄,两两衬映得妇人的面孔更恐惧。
女子睁开眼。
“倾世红颜啊……绝对是不祥……”妇人呢喃着,众人上前一瞧,纷纷被惊人的美丽吓愣了眼光。
眸如秋光,唇如血瑰,小小男婴拥有这般绝世的风采,问世间谁人堪比?
房屋被巨大的沉默包围了。
那名躺在床上的女子却是忽地下床,脸上带无法抑制的兴奋激动欣慰,连语气也带着明显的颤抖,“来,给我看看。”
她伸出双手,接过自己的孩子。
小小的白嫩的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安静地沉睡,绝美的脸庞不谙世事般平静地舒展着,依偎着自己,全身心地依赖。
女子忽然喜极而泣!
银海狂怒,翻腾着巨浪,一次一次曼上海岸。
“夫人,您……”
女子虚弱地呼吸着微笑着,眼却没有一点离开婴儿的脸,嘴边呢喃,“杵燃……你真的没有骗我……”
“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看他有多么绝人的一张脸,他果然比你漂亮很多呢……”
女子的声音弱下去,她跪坐在地板上,脸上依旧是痴凝的笑意。
“把刀给我。”女子忽然回神了什么,轻轻对身旁的妇人道。
婴儿宁静的呼吸扑洒在身边,轻柔而温润,与窗外雷雨形成强烈的反差——母亲微笑,俯身亲吻自己的孩子。
“夫人……你要刀干什么?”妇人唯唯应声,颤巍巍地拿来小巧的银质雪刀,递给女子,偏过眼,不再看下去。
“放心,我怎么杀了与杵燃的爱情结晶呢?”女子温和地笑笑,阴惨的脸没有刚才的恐惧,母性的光辉闪耀在她的周身,温润亲切。
孩子朦胧地睁开睡眼。
他看到刀在眼前尖锐地咧开噬血的狞笑。
他又闭上了眼。
“只要一下就好——”
话音刚落,银刀从婴儿的左手腕上迅速地划过,闪逝之间快得不可思议!抽气立刻从周围每个人嘴里发出——夫人拿刀割伤了婴儿的手腕!
婴儿立刻睁开了眼睛,深紫近黑的眸子因为疼痛布满水气,一脸无辜。
他依然没有哭。
“哎呀,夫人,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孩子呢!”绯衣妇人从一旁赶忙拿来包扎的绷带,慌乱地来到孩子身边提起他小手腕想帮忙包扎——
天!
“为什么全是钻石?”妇人恐惧地尖叫。
白皙细小的左手腕上有一道狭长的伤口,奇怪的是根本没有血色,一道紫钻铺就的伤痂平平地布在上面,正闪耀着妖冶诡谲的光芒,刺目夺眼!
女子微笑,“苏珊夫人,不必费神了。孩子没有流血。”
几个妇人恐惧地退后,平和的面容因为惊悸而扭曲。
叩叩叩。
优雅的敲门声,在诡异而恐怖的暴风之夜,响起。
女子抱起孩子,放到床边,让他安睡。
鬼魅般的海边,一旅卫兵静立。
女子轻挪步子去开门。
冷飕的海风刺入骨头,披着黑色斗笠的男子浑身湿透,雨滴向下滴水,狼狈不堪。她连忙迎他进来,合上门。
“皇。”女子俯身。“为何从北方来了?”
妇人们都悄悄退下去。
简陋的屋子,两抹黑影,以及小婴儿微弱的呼吸,都是那么宁静而平和。
“让我看看孩子。”他来到床边,忽而赞叹,“好讨人喜欢。”
女子微笑,忽然虚弱地咳,立刻换来那人的紧张:“刚刚生产,不要起来,睡下去!”
她露出一个柔美至极的微笑。
没有答话。
“苦了你了。”男子拥住她,亲昵的亲吻,俊容上没有一点平静。
“杵燃,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孩子的伤口没有血,我就可以放心了?”一个月前从他口中得知,却没有得到他证实。
杵燃静静地微笑,拥着她。
“他的我的血裔啊。”男子解释着。“安奢里帝皇的血裔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我一样,父母属于政治婚姻,没有爱情可言的结晶,所以血统与普通人一样。但他就不同了。”
她皱眉。
杵燃对女子微笑。
“只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