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璃立刻惊愕了。
树璃冷笑,站起来:“埃拉伊亚帝国的军事与政治一样,向来只注重结果,不在乎过程——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是达成目的,就是胜利。”他静立当中,“你最好自始至终都要记住这句话。”
少年微微皱眉,低头看着安璃只问:“你怎么来这里的?”
“听到声响,我和夕烟就赶过来,谁知道……”她的声音有些颤动,“你没事吧?我刚刚闯进来时看到剑没入心脏,差点以为你死了……”
“独自一个人闯进大军之中十分危险。”他冷冷地道,“我并不是树扬,不能保护你。”
“我们毕竟是伙伴啊。”她扶着树璃站起来,纯白的脸颊上只有坚强和镇定,“我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你现在已经重伤。”
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
他僵冷的脸突然奇异般地柔软下来,轻轻地道:“真是乱来啊……”
安璃微微一笑,忽然面色就淡下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还记得我在血池时教你的么?”他忽然道。
安璃点头,“把冰魄处的气息提起来,想象空气是利器而当空挥舞。”她微微顿了顿,问,“只是这样么?”
树璃的声音因为受伤而变得有些虚弱:“这只是护身。接着,你捏起双指,心念五十双诀,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挥招。”
大军向他们包围,安璃向中心靠近一步,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你说得那么快,我可能一时记不住——我对武功没有一点天赋,这样口授我挥舞的时候一定会出错的……”
“出错了,你就会死。”
安璃大惊,连忙回头,看到只是少年冰冷的紫眸。
“虽然我已重伤,但全身而退离开也是可以的。”他并未看安璃,“而你如若出错,就是死路。我说过,我并不是树扬,不会保护你。”
“这一点,早在你冲进来的时候,就应该清楚。”
少年清冷的眼神,像在千万年前就已经熟悉和认识。清越冰冷,仿佛是在千丈冰山上冻结了万年,最后凝结成最紫最黑的眸子。
出错了,你就会死。
是啊……安璃淡淡地想着。现在已不是和平年代,处处是险局,只消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如果她还像当年静处宫廷的贵族少女一样,处处需要保护,处处依赖树扬,那么她迟早也会死的。
死是多么冰凉的字眼,而这个少年却那么轻易地说出来,毫无顾忌。
天下那样大,将来又是那么多舛。这个世界的将来,还需要她来拯救——至少,她现在不能死去;撇开这些,她也要为所依赖的,所爱的人活下去。死过于冰凉,说出那个字眼时,舌尖都会被冰冷而刺疼。
“谁要死去啊……”安璃眸光一闪。
她一提起气息,能量便在指尖凝聚。璀璨的珠光在朝阳下熠熠闪烁,无数利器飞射而去,空气像蝶一样飞舞歌唱!
忽然,千丈万丈的光芒从少女身上迸射出来,闪烁着温暖和守护的白光,映亮整个天际。少女呆了呆,喃喃道,“这光芒和力量是什么?”
只见华光从两人中心迸射而出,向四面八方爆发,士兵如山倒!
“安璃,你运用了水钻的力量。”远方一道绯红的影子飘然而来,接着出现的是夕烟的笑脸,“沉寂的水钻,终于苏醒。”
安璃拿出晶莹似冰的水钻,双手捧起,只见无数光芒从细小的钻石流泻而出,发出震人慑人的力量——
少女在光芒中露出微笑——
那是一种守护的,成长的微笑。
“水钻初醒,恐怕不能爆发出多少力量。”树璃淡淡地道,“它必定如我一样,打不了疲劳战。”
“安璃,你握着我的手。”夕烟道,“发挥守护的力量不难,只要你静下心思。”
远方吹来晨曦之风,白衣少女的长发飘飘洒洒——她双眼紧闭,心中默念着五十双诀。与夕烟交握的手心传来温暖湿热的气息。
忽然觉得不对,安璃陡然睁开眼甩开夕烟的手——
“夕烟,你是不是把功力传给我?”
红衣落地,夕烟没有力量再站起来。她一惊,冷呵斥道:“你这样突然停下来,必定会受内息紊乱之伤!你怎么那么乱来啊,知道我传功力过去也不必那么惊讶吧!”
“你是连最后支撑生命的真气也过渡到她那里了吧。”树璃看着夕烟,忽然道。
夕烟的脸忽然间变得很苍白。
安璃低低眸子,眼睛里有些什么在闪烁。她开口想说些话,最后张了张口,只是叹息道——
“真是乱来啊……”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将照顾他,不让他继续冰冷和寂寞……”少女的声音逐渐微弱,她像燃烧完的蜡烛,慢慢地慢慢地死去。“要记得啊。”
阴冷潮湿的再生水滴滴答答,狭小的空间,只容得下一弯水池。红衣少女躺在里面,眉目平静,神情安逸。
“你真的要这样么?”安璃轻轻地问池水中卧眠的少女,眼神里有悲悯,“只存一丝意识,换来着长久地,不人不鬼的沉睡?”
“不必再问她。”树璃淡淡地看着夕烟平静的脸,尖锐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不愿意死去,就这样沉眠吧。”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再说话,再思考。
水池中的少女红衣漂浮,而那张脸,却是极其安宁平静的。仿佛经过了巨大的风浪,最后只剩下沧桑。
安璃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使命,应该就结束了吧……有时候睡过去也是一种解脱呢。不像他们,前方的战场即将开始,他们还要继续去战斗。漫漫不知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就这样……静静地睡过去吧。无论地上是怎样一种兵荒马乱,颠沛流离,都不再关你的事了。这样的轻松和解脱,也是一些人一生追逐的东西——等到死去的时候,能有个安宁的池水让自己安躺,池水荡漾,波光微闪,光阴和痛苦就这样安静地闪过去罢。
“虽然刚才那四队军已尽数战败,但没过多久必定会有另一大队卷土重来。”树璃看着地上扬起的尘土,明白百姓已经在逃难,“如果再来一个四队军,我们肯定会走不出白水镇。”他淡淡地催促,“走吧,天黑之前要离开这个地方。”
“树璃。”她忽然唤少年。
他挑起一只眉。
“夕烟她爱你。”安璃低眸,淡淡道。
树璃缄默,只是看着水池里的夕烟。
“你也知道了?”安璃微微惊讶,“你也不是无情之人哪。”接着,便是长长的沉默。
两个时辰已过,红衣少女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接着便僵硬下去——唯一的意识也失去,她开始陷入长眠之中。
就这样……静静地睡过去吧。树璃拨动水池的水光,把读心手杖插入池中,便站起来。
安璃已在门边等候。
窗外下起淅沥之雨。树璃走过去,把身后的门关上。
面前,只是风雨凄迷。前途漫漫,尚不知东西。但他们必须走下去,不到终点不能停止。虽然前方凄凉一片,但他们依然知道,再也没有一个红衣少女,在迷雾蒙蒙的水边,轻轻地问候——
“少者伤重,可否让我待你一程?”
她不能再醒来,再问这样温暖的话了。前方风雨满楼,凄迷的雾气四散开阔;后方的马蹄声渐渐接近。他们只有往前走。
安璃撑起纸伞,两人渐渐消失在淅沥的雨幕中。他们只能向前方走,因为当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就如夕烟的选择,她就再也无法醒来般;他们也一样,再也不能回头了。
第十章战争前夕
战争前夕
瑶城阳光明媚,万里碧空没有一朵白云。辛瓦的宜人气候,在这里得以完美的体现。人烟市肆,十分热闹。
一丝光线打入漆黑的帘布里,让来往的过客们看到了静坐的少年的模样。
他必定不是一般人——那样绝人慑人的气势,并不是一个人随随便便就拥有的。更何况他眉头紧缩,更增添了威严的气势。
忽然,一个女子走进来。她看上去比少年大几岁,穿着艳丽蓝色的海棠衣,悠闲得很。她张张嘴,忽然叹出一口气:“你这样已经五天了,我知道你耐力过人,但至少也说说话吧。”
少年眸光闪烁,沉默。
“你在担心安璃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谁知道那悯承那么心狠,居然把我们打散了。现在最主要的,是不是要去找他们?”
“不是。”他忽然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现在立刻动身前往费特纳,再一路想办法与他们会合。”他黑色的眸子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泽,“悯承把我们打散,肯定不会让我们那么轻易就相聚。”
他停了停,声音软下来:“可我还是十分担心阿璃啊……”
萨姐盯着少年,忽然打开门,背过去问:“树扬,你真的那么喜欢阿璃么?”她美丽的脸上有些不解,“以前在学校,是觉得你们真是宝一对没错。但我一直很想问,你迷恋阿璃的什么?”
他微微一愣。
他拉开窗帘,眼光倾泻。“我和阿璃很早就认识了,早到我们如何认识都没有了记忆。她在身边,就像……”
树扬考虑着措辞:“就像……白衣圣女般。你问我迷恋她什么?”树扬微微笑了笑,温柔顿现,“我想,也许就是那种淡淡的,清清的,柔柔的,静静的,纯白的,定定的,温暖的感觉。在她身边,就会很幸福。”
“是……吗?”萨姐静静看着少年,“我倒觉得,在她身边,什么罪孽丑恶黑暗都会被洗去。她很纯白。”
“也可以这么说。”树扬的笑消失,“但这样的纯白,必定是要保护的。否则,肯定会被玷污——因此,我十分担心她。她不会武功,一点防身之术都没有。如果一个人都不在身边,她一定很无助。”
雅致的屋子里顿时陷入巨大的沉默中。
瑶城,花街很多。如果问全天下有哪个地方连白天,青馆也会开放的,就只有瑶城了。好在辛瓦的统治相当松放,没有让王朝的政治来干涉这百姓的乐趣。
晚上华灯初上之时,整个瑶城更是歌舞繁华,红灯绿叶。
两个穿着银色衣服的少年打着折扇,一路慢吞吞地逛下去。他们拥有一张十分相似的脸庞,连一颦一笑时的神色都十分相似。矮一些的少年满脸微笑,吃着甜丝,漂亮的眼睛骨碌地转。
他们便是烈瞳和银朱。
烈瞳拐个弯,忽然眼睛一亮:“哥哥!你看着镯子好漂亮啊……”
人群爆满,一会儿,两人便走散了。
烈瞳找了一下,没有看到银朱的影子,便自顾自地逛起来。身在乡村的她,根本没有看到这样宏大繁华的盛景。
“前面有个茶楼,我去休息一下。”微微一笑,银衣少女走上前,在众多粉蝶妖娆女子的围绕下进入了里面。
一到楼中,便给人引入雅间。整个房间布置满流苏和幔帐,显得华奢而颓靡。内房有张华丽的床,垂垂的帘子,揉乱的被褥,显然是刚刚欢爱过的痕迹。烈瞳刚想躺上去看看,便有一个中年女子闯入,递给她一本精美的簿子——
“客人仔细看看,如果有中意的,告诉我,我立刻给您送来!”
还没等烈瞳说话,那女子便退出,还她一室清净。她翻起簿子,开始浏览——浏览就算了,越看,她好看的眉就越皱,最后可以算是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