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叹息道:“当初我天机算尽想不到你仍是活了下来,更想不到你有本事混入朝廷,而且还设今日之计想害死恒儿,你是否想陷恒儿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中?烟儿,当初所作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求你今日放过恒儿可好?”
我冷笑不语,懒得搭理这混人……
一旁窦姬看我不置可否,忙跪行到我跟前,啼哭:“妹妹,你大人大量,忘记往昔过节可好?”
我冷笑:“王后娘娘此话差矣,如烟一介草民又怎成王后娘娘的妹妹了?更何况,姐姐妹妹间又能做出怎样丧尽天良的事?又怎会有过节?”
窦姬一愣,呜咽半晌,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抓住我的手说:“是,所有一切都是姐姐不对,是姐姐的错。不过,妹妹莫要忘记,妹妹与代王自幼青梅竹马、相濡以沫。姐姐当初糊涂实不该破坏你与代王,一切全是姐姐的错,妹妹莫要因姐姐而伤害了代王啊!妹妹不要忘了,妹妹也是深爱着代王的啊……”
我冷笑:“王后娘娘莫要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如烟没有姐姐,更没有王后娘娘如此高贵的姐姐。另外,如烟要告诉王后娘娘一个事实,如烟并不爱代王,自幼便未曾爱过代王。代王对于如烟来说,并牵扯不上男女情谊。实在抱歉,让王后娘娘失望了。”
“啊?”此声惊呼从两个女人嘴里同时发出。窦姬与薄姬都惊愕地看着我。半晌,薄姬毕竟年纪大,陪笑道:“烟儿莫说气话,你对恒儿的情谊我难道会不知晓么?烟儿,莫因一时的气恼而去伤害你爱的恒儿……太后大丧之时,恒儿于长安街头追逐的男子可是你?既然你对恒儿无半分情谊又怎会去见恒儿?恒儿为你而受天下人耻笑都不惧怕,难道你真的忍心伤害自个深爱的人吗?烟儿,你若气不过,杀了我便是,但求放过恒儿吧!”
我一阵冷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真的很厌恶这样的聊天内容。
窦姬慌忙说道:“只要妹妹放过代王,我……我便将这王后的位置还给妹妹,并甘愿做妹妹的奴婢……”
薄姬也连忙颔首道:“正是!正是!烟儿可要好生想想!”
我叹道:“巧合!天下的巧合如此之多……当初与代王相识乃是巧合,为王后也是巧合,能逃脱你们的魔爪亦是巧合,于长安街头邂逅代王更是巧合……你们在意诸多权势、地位、财产等诸多身外之物,难道以为如烟亦会如你们般在意么?若能换得与深爱的人相聚,哪怕一日,即便是再多的身外之物,如烟亦不在意。如烟爱的人不是代王,自然不会再做王后,娘娘们请回吧!如烟今日所做的一切亦全是为了见所爱的人一面!”
窦姬长身站起,大声哭道:“妹妹怎会如此心硬,罢了罢了,今日我便以死表心迹吧!”说罢便起身要往柱子上撞。薄姬一把抱住窦姬,也哭道:“孩子啊!你死不得,你若死了,启儿和孩子们如何自处啊!”
房间里顿时一片哭天戗地,我内心有些许不忍,便柔声说道:“今日如烟大可保证,如烟并无害代王之意,还请娘娘们宽心。”
窦姬哭道:“如此还算是为代王好?妹妹这是在把代王往死路上送啊!我等如此待你,你又怎会怀着好心再进代王府?苍天呐!代王这是要毁在妹妹手里了啊!”她在薄姬怀中嘶声哭喊,而我送的耳环也摇摇欲坠,这个没有自我的女人又怎能理解我半分?
薄姬抱着窦姬对我长跪起,哭道:“烟儿莫要再骗我们了,求你放过恒儿吧!若你想要报仇,大可要了我的老命去!”
我气恼,她们从来就不了解我,更从来不会将我看成好人,当初如此,此刻也是如此,难道一个人坏事做多了,看别人也全是心怀叵测之人吗?
我实在受不了如此无聊的场面,站起来,冷冷道:“既然娘娘们认为如烟是蛇蝎心肠之人,那如烟便是了。今日话也一次说个明白,无论哪个自尽也好,哭求也好,都无用,这代王如烟是定会带到长安去的。不信娘娘们试试,看代王会跟如烟走还是会留下来做代王!”
哭声嘎然而止,窦姬与薄姬睁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从未认识过我。
我长鞠道:“两位娘娘请回吧,在下一介草民,娘娘们不便久留!”
薄姬颤声道:“烟儿……”
我微笑打断她道:“娘娘,多说无益,莫要再将已撕破的脸皮再碾得粉碎。当初若我求娘娘放我一条生路,娘娘会么?大概即便是代王以死威胁,娘娘亦会想尽办法要如烟这条小命吧?今日亦如此,你我缘分早在当日便已尽,因此你等死活、情谊、哭求均与我无关!”
我再次微笑行礼,转身出屋,向随从房间走去。
随从们见我进来,行礼后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不语,大概是都听到了我房间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哭喊吧!
我坐下后,苦笑着解释道:“哥哥们莫要担心,方才……方才代王太后与王后前来求我等莫要陷代王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境地。无他事,我说服不了娘娘们,便来与你等商讨对策。”
随从头领说道:“若实在不成,我等今夜将代王挟持上路去长安即位,大人看如何?”
我苦笑道:“若挟持了代王,我等还能离开代地么?何况代王如今可是九五之尊,又怎能容我等如此冒犯?一个不好,反倒弄巧成拙。万一再走漏风声,若让淮南王得了消息,引起大乱恐怕不好。”
随从们都颔首称是。我们这次行动是秘密中进行的,一怕引起天下大乱,二怕引起其他皇室子孙的纷争,因此大家都知道请代王这件事的利害。
一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我也坐在榻上默默地望着窗外,沙尘依然发作着,几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灰尘,而大家的茶碗里也满是灰尘。窗外除了风声与犬吠声外,几乎静寂一片。也不知道我房间里的两个女人怎么样了,反正我现在是不想回去再面对她们了。
如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在几上用胳膊撑着脑袋,渐渐迷糊起来。这连日都在赶路,精神绷得紧紧的,早就累了。要不是窦姬与薄姬一阵折腾,估计我早都睡着了。
“大家莫要再喧嚣,大人这些时日累坏了,我等行伍出身都经受不起,更何况身体羸弱的大人,让大人歇息一会子!”随从首领轻轻将一件衣服搭在我身上,低声说道。
旁边马上安静下来,首领带着随从们出去了。想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同行,随从们大约应该能感觉到我是个女人,他们估计会在私底下猜测议论,但我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使者,所以他们也都很清楚不能随便乱说。不过,在日常起居中总是很照顾我。
我根本就没睡着,也不可能睡着,只是想冷静一会,千头万绪,真不知该如何梳理。到西汉十六年的风风雨雨,包括在这代王府中的恩恩怨怨,还有与师兄的感情纠缠,今夜仿佛都历历在目。我在西汉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闭目沉思良久,恍惚中,有一人轻轻走进房间,难道是随从去而复返?我理应不该再继续鸠占鹊巢,回自己屋子吧。该自己去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随从们也辛苦了一路,该早些休息了,明日或许还有更艰巨的任务。我准备好温柔又坚强的眼神,揉眼,抬头,看向伫立在面前的来人……不对!再揉眼……还是不对……继续揉眼……天,的确是不对,来者不是我的任何一个随从,而是一身白衣,形容枯槁的刘恒!
我慌忙翻身站起,大叫:“来人啊!快快迎接代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的笑意,哑声说道:“莫再耍宝,此刻任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再来。你那些跟班已被我的亲信请去喝酒赌钱……”
我哑然,站在那里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见到他时的局促与不安。
他缓缓走到我身旁,低头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彻底融化在他的眼神之中。
我茫然不知所措,低头不敢正视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使劲拧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终于笑出了声,这笑声我已有多久没有听过?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吧?
我抬头,惊愕地看着笑意在他深陷的眼窝中晕开,一点一点,直敲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事隔经年,往昔已不在,可记忆却活生生地藏在彼此的心里。那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我未曾忘记,相信他也未曾忘记。
他叹息,伸手欲拉我入怀,我却倔强地挺直身躯,躬身行礼道:“参见代王,不知代王深夜前来有何吩咐!”
他再次叹息,那熟悉的气息环绕在我的发丝指尖……
良久,他才缓缓坐于榻上,哑声说道:“莫要拘谨,坐吧!与我说会子话。”
我闻言再次行礼,坐于下首,垂目低首,等待着他说明来意。
他一声悠长的叹息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今日不知已听他叹息过多少次了。
回荡未息,他说道:“烟儿,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我微笑答道:“托代王鸿福,未曾饿死,亦未曾冻死,应算不错吧!”
他怜惜地审视着我的眼睛,片刻才道:“你憔悴不少,也沉稳不少,想来亦吃了不少苦头。”
我笑道:“劳烦代王惦记,如烟一贯很会照顾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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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声叹息,黯然道:“你可还恨我?”
我笑道:“如烟从不曾恨过代王。”
他淡淡而凄惨一笑道:“既然未曾恨过又何来今日之举?”
我释然,笑道:“代王多虑了,如烟几时做过对代王不利之事?难道如烟在代王心中是如此睚眦必报之小人么?若代王今日如此见疑如烟,那如烟便即刻启程,不再打扰代王清修。”
刘恒苦笑道:“烟儿莫要如此说,旁人信不过你,难道我还信不过么?你若想于我不利,怕是万万不会等到今日,过去这数年光景,你姑母贵为太后,权倾朝野,你若想要我死,我怕早已无葬身之地。”
我笑道:“既然如此,代王又何来此刻之举?”
他叹道:“以此为借口期盼能再与你相守片刻,我此举不算过分吧?我知你已随了先生,吴申已转述了你的现状……我自是不再奢求能换得你一丝情谊。只求能如此多看你一眼,多听你说上几句。”
我笑,我何尝不是想用哪怕是生命来换和师兄的片刻相聚?我如此不也是为了心中那化不开的情谊?
他黯然继续说道:“若能以一切富贵,即便是皇位,换得当初的哪怕一丝一毫,我也无悔……可是……”他摇头,“可是似乎已不能了。其实当初我首次见你与先生时,便觉察到一些你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情谊。可是……呵呵……我怎也不会想到,你竟真能与你半师半父的师兄成眷属……原是我愚钝了……我被世俗伦理道德蒙蔽了双眼。你原就与旁人不同,又怎会在意这些?即便是换成我,伦理道德与两情相悦相衡又算甚?”
我也黯然颔首,他一直是了解我的,就如我了解他一般。
他轻轻叹息,片刻,憔悴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看我这混人!当初你被迫出府之时,我早应想到,以你之性情,我此生断难再执你之手。即便没有先生,这险些让你丧命的代王府又怎能屈就你再次委身?既然如此,我又有何放不开?你如今与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