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意。他怔望着常欢,眼睛一眨不眨,目露一丝探询之意。
常欢别开眼睛,挂了一丝礼貌浅笑,从他身边走过,忽闻他唤道:“这位姑娘…”
常欢停步回头:“公子…何事?”
“姑娘可住千山?”
常欢点点头:“是的。”
“可识千山蓝兮公子?”
常欢微笑,想必又是一个来找师傅求画的,再点头:“认识。”
那男子站起身,走上台阶,站于常欢面前,略带激动道:“不知姑娘可姓常?”
常欢心中暗叹,自己唯尊大名远播了啊。不答是否,问道:“公子何事呢?”
“姑娘可叫常欢?”
“呃…是。”
语气越来越急:“姑娘养父可叫常德?”
听到“养父”两字,常欢觉得甚是刺耳,这么多年,她早已忽略了自己是被爹拣来的这个事实,心中早就把爹当成亲爹一样了,皱眉道:“是又如何?”
那男子突然猛地扶上常欢肩膀,激动难忍,声带恸意,大声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常欢大惊,一把打掉他的手,蹬蹬向上跑了几步,回头指住他鼻子气道:“你是什么人,真无礼!”
那男子向上一步,伸手向她,眼中竟含了泪:“…我是你哥哥。”
常欢看着他眼中有泪,忽地一阵心慌,赶紧掉头就跑,边跑边叫道:“救命啊师傅,有疯子!”
跑了不过十阶,眼见白影一晃,那人竟闪到了她身前,倏地又抓上她肩头,急道:“你听我说。”
“啊!”常欢骇得乱推乱搡,脑袋扭到一边,闭眼皱脸放声大喊:“快放开我!我师傅就要来了!”
“常欢!”那男子手下使力,忽然大吼一声,常欢一抖,眼睛眯开一条小缝惊怕地望向他,见他眼睛通红,满脸激愤之色,听得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疯子,我真的是你哥哥!”
常欢抱拳乱拱:“好好好,哥哥,你放了我吧。”心里哀叹不已,穿得倒是像模像样的,可这行为不是疯子又能是什么呢?
“你听我说话我就放开你!”
常欢回头望望离单绝还远着呢,师傅若不下山来迎,根本不可能救到自己,只好苦着脸敷衍道:“你说吧。”
那男子微松了手,却没放开,长呼一口气,叹道:“兄妹疏离如此,父母在天有灵也不得安息。”
没等常欢有何反应,他垂下眼帘快速说道:“你从小跟养父常德在康州长大,常德死后,你跟着蓝兮来了千山学画,不久前在京城得了唯尊之号。”
常欢不作声,听他继续道:“你左耳穿了耳眼,右耳没有。”
常欢摸摸耳朵,没瞎的人都能看见。
“因为小时候娘给你穿了双耳,你却总叫着右耳疼痛,娘便给你去了一个。”
常欢闭上眼,听他还能编出什么来。
“你的胎记长在…左臀侧面。是黑色的圆斑。”
常欢愕然脑袋一轰,既而恼羞成怒,顾不得肩膀被他压住,反手从下至上甩上那人下巴:“你…你不知羞耻,你…你竟偷看我?”
那人下巴被袭,却面不改色,缓闭了闭眼睛,沉痛道:“你不会哭,生下来就不会哭,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摔痛了,只会……笑。”
常欢蓦然呆住了,嘴唇哆嗦,心惊至极。这…是个秘密。除了她和爹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连师傅也……爹曾说过,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不会流眼泪,会被人当成怪物抓去的,多少年了,常欢从没对师傅提过,早已不怕被当作怪物,只是师傅没问,她自然也不会说,不想让师傅担心,就让师傅一直看着自己的笑脸,就让师傅一直觉得自己是开心的就好了。
可这个人…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怎么会知道?
那人悲然一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从十年前起,我便跟着刘叔大江南北的到处找你,行路万里有余,几乎将夏国翻了一个遍,一点一点的拼着线索,一点一点的寻着蛛迹,只因有人看见你还活着!只因刘叔临死前一定要我把你找回来!不然我就对不起他,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爹娘!”
听着他激动的述说,看着他的泪涌出眼眶,常欢呐然口不能言,感受到心底莫名爬上一丝哀伤,她懵了。不明白自己这缕哀伤从何而来,恍然站在那处,仿佛石化。
男子放开了她的肩膀,抬手拭去泪水,叹笑道:“好在,好在我终于找到你了,笑笑。”
常欢茫然望向他,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笑笑!”男子坚定道,“你不叫常欢,你的本名叫谭笑,你的亲爹叫谭文渊,你的亲娘叫萧兰,我是你的亲哥哥,谭傲!”
常欢猛地一抖,手哆嗦着抬起,指着那人颤道:“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不要再跟着…”说着转脸急奔上阶。
那人身后叫道:“好!我不跟,你若想知道更多,就到西江客栈找我!你要记着你的名字,你叫谭笑!”最后二字几乎是高吼出声。
常欢捂住耳朵跑得飞快,心中默念着: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包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几次被山石绊倒,拂也不去拂一下,爬起来继续狂奔,两条腿好象已不再是自己的,疲惫麻木到没了知觉。直到看见筑檐,直到看见青松,直到看见白鹤翩翩,她才腿下一软,趴在最后几层石阶上,放声嘶叫:“师傅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豪情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发粪涂墙!
谁唱的?成龙!
最近发现我起名字有点水平了,成龙成虎成天骄,啧啧,一般二般人起不出来这么有水平的。
千山无我
千山无我
蓝兮闻声而出,惊见常欢狼狈的趴在上阶处,发髻散了,衣服脏了,一脸失措表情,慌得忙上前搀扶:“欢儿怎么了?”
常欢倚着师傅胳膊站起,骇怕的指指山下,结巴道:“上山路上有个人…有个人突然拦我,说是我的…说是我的…”
蓝兮急问:“说是你的什么?”
常欢眼光越过师傅,凝注在画筑门口,喃喃道:“说是我的…”半语哽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
画筑门廊下站着熟悉的女子,淡黄裙,夭桃髻,眯起双眼看着常欢,却不上前,脸上似笑非笑,表情怪异难明。
蓝兮见常欢顿住,顺着她的目光回过身去,那女人突然变脸,惊慌的瞪大了眼睛,伸出两手向常欢奔去,口中呼道:“是常欢?摔着了吗?”
奔到常欢身边,探手握上她的胳膊,紧张道:“摔到哪里了?痛不痛?”
常欢结舌半晌,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画筑,茫然看向蓝兮:“师傅…她…”
蓝兮随意道:“龙天来万州走镖,玄月姑娘随其一道来山上看看为师。”心思关注还放在常欢身上,“你到底怎么了?上山时遇到谁了?”
常欢心尖一抽,呐然低问:“玄月姐姐…来了几日?”
玄月道:“昨天才来,山间气息新鲜,人也倍觉爽利,就想在这儿多盘桓几日,”说着看了蓝兮一眼,“给你师傅添麻烦了。”
常欢恍惚着抬头四处瞅瞅:“怎么不见龙大侠?”
“本说好昨日来的,等到天晚也没有来,想是要交镖,住客栈了罢,今日应该就会上山来了。”
常欢忽觉一阵晕眩,玄月昨天来的,龙天还在山下,这么说,昨夜山上只有师傅和她二人?他们…他们聊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京城尴尬还历历在目,这女人明明知道她的反感…竟还追到山上来,师傅竟就允许她在此住下?愈想愈觉胸闷,听着蓝兮连连追问遭遇何事,也不想再答,挣开两人一左一右扯住她的手臂,垂下眼帘闷道:“我现在好累,我去睡一会。”
拖着脚步踉跄进屋,蓝兮着急跟上:“欢儿,你究竟遇了什么人?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上到二楼,常欢往楼下一瞥,玄月还站在松下抬头望着她,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怪异的神情,似笑非笑,刺眼刺心。
愤意涌上心头,常欢猛地回头扯住蓝兮衣襟,低道:“师傅,你进来!”
把蓝兮扯进房间,常欢大力摔上门,转头喘着粗气,怒目瞪住他,手指门口:“她!”
蓝兮看着常欢表情,心里了然丫头为何生气,轻叹一声:“想着龙天即到,便没有催其下山,怎知等到夜至龙天还没有来,只得留她暂住一晚。”
常欢怒道:“夜至师傅可以把她送下山,为何一定要留宿筑中?你们孤男寡女的…”
蓝兮轻斥:“不要胡说,玄月姑娘是为师朋友,我与她二人不过浅探几句琴画通理而已。她对你并无恶意,上次事件我代你向她道了歉,她也直说不介意,你莫存狭隘之心。”
常欢急拉住蓝兮的袖子:“师傅啊,不是我有狭隘之心,是她有啊,她…她有企图!”
“有何企图?”
常欢噎了半晌,狠狠甩手,扭头道:“我就不信师傅你不知道!”
“为师不知。”
常欢只觉心脏酸痛不止,恨瞪着蓝兮道:“你知道,你明明就知道!你们以前就好过对不对?”
蓝兮愕然“这……那是…”
常欢见蓝兮没有否认,脑内顿时一片混乱,激动中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师傅你是不是喜欢过她?她弹琴弹得好,长得漂亮对吗?你喜欢她是不是?正好啊,她也喜欢你,都追到山上来了,这还不是喜欢你吗?两人同住一夜,好…真好…”
“住口!”蓝兮怒了,“为师与玄月姑娘清清白白,你莫再信口胡说,为师可以纵你耍耍性子,但你不能污蔑玄月姑娘!”
常欢控制不住愤怒,发疯似地大叫:“就你们两个在山上呆了一夜,你还敢说我污蔑她?你还敢说清白?”
蓝兮用力掐住常欢双臂,吼道:“够了!怪为师平日对你过于惯溺,你竟越来越放肆了!”
常欢双目喷火,急喘着愈发乱道:“我放肆?我说了事实就是放肆?你们两个没有问题,你为什么怕我说?”
蓝兮气得浑身发抖,掐着常欢双臂愈发用力,抑住怒火,咬牙低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话到嘴边,蓝兮突然一顿,恨恨喘了一口气,低下头,没有说出。
常欢早已失了理智,眼神混乱,想到玄月刚才的表情,直觉怒痛双感冲上脑门,嘴中仍不罢休:“我怎样?我丢了你的脸?当着她的面丢你的脸了是么?兮!”常欢怪笑,“呵呵,喊得多亲热啊,嫌我碍事想再赶我一次?不用你赶我自己也会走的!”
本已压下的话,被常欢的无礼之语激得再也忍不住了,蓝兮猛地抬头,脱口道:“我的事情你无权过问,记住,你只是我的徒弟而已,若这徒弟你也不想当了,想走随你!”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常欢闭上了嘴,愣愣地看着蓝兮,眼中腾腾怒火幻做不可置信,渐渐的…全灭了,只余一团死灰。
蓝兮放开手指,因过于激动过于用力而掐到没了血色的手指,缓缓垂在身侧,平静了半晌,他转头出了房门,站在门口,听屋内再无一丝动静,蓝兮双手按住额头,苦恼的揉了揉,乱麻又缠住了他的心绪。
独自一人过了几日,他有些孤独,他发现自己已找不回从前那份所谓的清净,没有了丫头清脆的声音,没有了丫头活泼的身影,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