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兮叹道:“为师知道你对她不喜,不过……”
常欢终于憋出了一个微笑:“我对她没什么。”说着起身掀开帘子:“韩端,先送我师傅回客栈,我顺便拿包袱。”
蓝兮一愣:“欢儿……”
常欢又坐回原位,强忍住心尖上一阵阵的酸麻,淡道:“我和韩端先去青州,师傅若赶得及就来,若赶不及便在京城等我回来就是。”
蓝兮一把握住她的手:“欢儿,师傅说了带你去,你…”
常欢一狠劲将手抽出,冷道:“师傅可以为玄月姑娘缓两天,我不能为我哥哥缓半刻!”
蓝兮怔住,半晌低道:“我早知你会生气。”
常欢嗤笑一声:“师傅多虑了,我一点也不生气,谁都有朋友,照顾朋友是应该的,韩端受了伤,我还不是一样照顾他?”
蓝兮垂首良久,抬头道:“还是…让她自己小心罢了,我陪你去青州。”
常欢眯眼看窗外:“我思忖再三,已和韩端说好,他热心助我,我也不能做出尔反尔之人,我不会推了他。”
蓝兮皱眉:“师傅说了会陪你去。”
常欢冷眼看他:“我也说了让韩端陪我去。”
师徒说话间,车到客栈,韩端打帘:“常欢去拿包袱。”
“噢。”常欢起身下车,蓝兮紧跟在后,一路无语上楼进房。看着常欢手脚麻利将包袱系好,往肩上一背就欲出去,蓝兮抓住她:“你不等我?”
常欢面无表情:“你不是要去陪玄月姑娘吗?”
“你这丫头…”蓝兮急了,“师傅不是已改了主意?”
常欢呼了一口气,摇头道:“你总是改主意,先前说不去,后见我约好韩端又说要去,再来说要照顾玄月又不去了,现下又要去,一阵这一阵那,你要我听你哪句?”
蓝兮结舌:“师傅…师傅改了这么多次主意?”
常欢嗤笑一声:“你不是答应了玄月让她上山居住吗?人家现在提出来了,离开京城就跟你上山,你打算怎么办?”
蓝兮眨眨眼:“那是…聊起千山美景,一句客气话而已。”
“喔…”常欢挑着眉毛点点头,“客气话,意思便是师傅你又打算改主意不让她去了?”
蓝兮被她死死噎住,半句也答不上来,常欢凑近他的脸,将拳头一举道:“你让她上山,我就永远都不回去了!她喜欢你,你对她也不赖,那千山美景,你俩就同享吧!”
蓝兮双手握住常欢拳头,闷道:“师傅…对她无意,只是多年好友…如何说得出狠话来?”
常欢心里一酸,甩手道:“那随你,别拦着我,我要走了。”
说罢推开蓝兮下得楼去,噔噔噔跑出客栈爬上马车,“走”字未喊出口,蓝兮也一撩蓝衫跨上车来。常欢翻他一眼,在韩端身边坐下,叫道:“去青州!”
韩端瞧瞧常欢,又瞧瞧蓝兮,没对蓝兮在车上表示任何异议,直接甩鞭出发。
车行四日,几乎马不停蹄,暮春时分天气极好,在郊野官道上眺目远望,漫山浓绿间点缀红黄蓝白彩星点点,蝴蝶翩舞追逐,暖融融的阳光日日普照,照得人…直想睡觉。
常欢不想和蓝兮说话,忆起那日他出门表情就生气,心里乱糟糟的猜测来猜测去,越猜越烦躁,再看蓝兮就总觉得他好象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想开口相问,又觉这莫须有的事情问出来有些可笑,只得一个人闷头生气,除偶尔与韩端罗嗦几句外,大部分时辰都躲在厢中呼呼大睡,到了投宿时分更是吃了饭就忙不迭关门睡觉,一直睡到了青州,睡得脸都有些浮肿。
进了青州城,韩端慢了车速,问一边垂头耷脑的常欢道:“神医住在哪里?”
“牛谷。”
韩端道:“是牛谷县还是牛谷?”
常欢抬头:“怎么还有两个牛谷?”
“牛谷县因牛谷得名,两处都可称牛谷。”
常欢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挑了帘子进车厢,见蓝兮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他没带包袱,三四日都穿着同件蓝衫,此时已有些皱了。常欢嘟囔道:“蓝如意住哪儿啊,牛谷县还是牛谷?”
“牛谷。”蓝兮没有睁眼,低低答了一句,这几日他被常欢的白眼折磨的够戗,她只和韩端说话,虽然说得不多,却也让他直觉心烦意乱,精力大降。
常欢见他略有些憔悴的面容,锁了几日没松开过的眉头,心下有些不忍,怎么说师傅还是陪自己来了,若他不来,找不找得到神医都难说,自己是不是生气生得有些过了?
挑帘又出去,站在车架上向着青州大街两侧张望了一阵,道:“韩端啊,停会儿车,我去买点东西。”
跳下车奔进一家店,半盏茶功夫捧了个布包又奔了回来,上车道:“那神医住牛谷,我们就去那处。”
韩端怔怔望着前方下路处一棵大树,半晌不语,常欢奇怪,探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韩端?”
眼睛一眨,韩端回神:“哦,好,这就去。”
常欢察觉韩端有些不对劲,朝着方才他望的方向看了看,不过一片空地,一棵大树而已,没看出什么端倪。想了想,常欢拍上他的肩:“韩端啊,待我找到神医,我们去你老家看看?”
韩端骤然寒了脸色,冷声低道:“不用了,这处没有我的家。”
常欢呆了呆,蓦然想起了以前他对自己说过的往事,那亲娘卖儿郎的惨痛经历,受尽屈辱的少年时光…莫不是就发生在这里?她低咳一声,手指在韩端肩上按了按,轻声道:“对不起。”
韩端一震,脊背挺直,僵道:“我们去牛谷!”
常欢看着他僵直的背影,心尖软绵绵的漾出一阵怜意,再进车厢,脸色便缓了下来,见蓝兮还保持着闭目不动的姿势,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将布包往他手里一塞:“换衣服。”
蓝兮睁开眼,低头看看手里的包,似有些迷糊:“嗯?”
常欢嗔他一眼,扯扯他的长衫:“瞧都皱成什么样儿了。”
蓝兮解开布包,一件崭新的蓝衫叠在里面,下方还有一套白色中衣。抬眼看看常欢:“你买的?”
常欢道:“不是买的难道是大街上拣的,你的衣服那么多,这又浪费银子多添了一套。”
蓝兮心里一阵松快,立刻握上常欢的手:“欢儿…”
常欢忽然又将那布包拢起,拢回自己怀里,蓝兮诧异:“怎么了?不给师傅换了?”
常欢眯着眼望他,凶道:“你告诉我玄月在那房里单独跟你说了什么,我才给你。”
蓝兮微愕,半晌道:“没说什么,不过是跟我商量要离京之事。”
“还有呢?”
“没…没了。”
常欢瘪嘴,将布包一抱就要起身,“欢儿!”蓝兮忙扯住她,为难道:“这个…她还说了些你不喜的话。”
常欢屁股又落实,“你怎么答?”
蓝兮尴尬:“我让她莫想太多。”
常欢转头看向窗外,阳光下的青州城不甚热闹,至少比起京城来显得萧条许多,街边的店铺一晃而过,很快就要出城了。沉默良久,常欢开口低声道:“师傅,我想…若有一日我离开了你,你也许会和玄月姑娘在一起的。”
蓝兮一惊,双手扳过常欢肩膀:“你在乱说什么,你怎会离开我?”见常欢目光沉郁,心里愈发着急:“你怪师傅话说得不清?回了京城…”
“不是,我乱说的,乱说的。”常欢摇头打断,方才看着街景,突然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悲凉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落往何处,在心间飘飘荡荡,惹得她脑中未想,一句话就脱口而出。说完便觉不妥,蓝兮已着了急。
常欢嘟嘟嘴,气就不必再生了,人不是在自己身边吗?探手拉了拉蓝兮的长发,“答得对,她自己乱想我们不理她,我不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蓝兮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总要让人…唉!”
常欢压下心底难言感觉,问蓝兮道:“你真的准备入倾城画院为师?”
蓝兮颔首。常欢又道:“我知道师傅的意思,入了更好,麻痹他!不过我也要入,我得看着你。”
蓝兮终于露了久违的笑意:“师傅还要你看着?你想入只怕萧倾城不要。”
常欢嘿嘿一笑:“他不是喜欢你么?你就要死要活跟他闹,不把我闹进去不行,这样,他才会更相信。”
蓝兮忍不住“扑哧”笑喷了一声:“要死要活?师傅不会呀。”
常欢眨眨眼:“就像…我平时跟你闹那样…”
“哈哈哈!”师徒俩一同爽声大笑起来,笑声穿过车厢,传入韩端耳中,他的背…挺得愈发笔直。
傍晚,蓝兮接了鞭子,驾车过牛谷县城直入两山狭路,延一条小河往西,朝着晚霞的方向行了二十余里,终于到了一片开阔山野谷地。远远见坡下几座农屋立在山脚下,屋顶萦绕炊烟袅袅,另有块块农田,不知种了何种作物,田间绿油油的一片,一只老牛带着嚼子站在田边,间或“哞”地一声,传开很远。
常欢站在车架上赞叹:“牛谷啊,果然有牛!若是带了纸笔,定要将这派田园景色绘下,真如在画中一般。”
蓝兮左右张望一番,指着最东处山脚下几间草房道:“若是我没记错,他就住在那里,但到底是哪家,我…不去不能确定。”
常欢与韩端下车,蓝兮独留车上,嘱咐道:“如果碰到了他,万不能出言不逊,不管他理或不理,先请求再说,若他作大狂妄…我再去试试。”
常欢摆手:“不用师傅教了,我会的。”
两人顺坡而下,绕过大片农田,进了这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刚走过两座院房,迎面便走来一个六十上下的农夫,一身粗布短打,裤腿儿一只卷到膝盖,一只拖在脚踝,脚上一双破烂不堪的布鞋,底帮糊满了泥巴,花白胡须覆盖了嘴唇,一双牛眼直瞪瞪的盯着前方,肩上还扛着把锄头,不知是准备下地,还是刚从地里回来。
常欢上前作揖:“老人家您好,我想请问…”
一个揖没作到底,一句话没说完整,那老头瞪着牛眼看都没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哎!老人家!老人家!”常欢跟在身后叫唤了两声,老头似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常欢叹了口气,对韩端道:“原是个聋子。”韩端赞同的点点头。
“唰”老头脚步一搓停住,锄头方向一转,身子抹过来,瓮声道:“你说谁是聋子?”
常欢瞠目结舌,“呃”了半天,忙跑上去再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您,我只是想问个人而已。”
抬头一瞧,老头表情怪异,眼睛瞪得老大,却没在看她,不知看向哪里。
“老人家?”常欢再唤一声,老头站定不动也不答话,眼珠似不会转一样。常欢觉得诧异,伸手在老头眼前晃晃,没反应。一吐舌头,回头对韩端做了个口型:“盲的。”
“你说谁是瞎子!”老头突然又大喝一声,将常欢骇了一跳,向后退了数步,见他仍是瞪着牛眼看向不知名处,可那斥声又明明是对着自己。
“这…”常欢呐然,“我没说您是瞎子。”
老头爆怒:“你说了!就是你说的!”
常欢皱眉,这老头怎的这样胡搅蛮缠:“我没说!”
“你说了!”
“没有!”常欢声音也不耐起来。
老头凶神恶煞地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韩端忙拦在常欢身前。听老头道:“你以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