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缓不过劲来,蓝兮扶着桌边,直觉腿开始发软,心上那酸痛悲伧的感觉就快要将他袭倒,欢儿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因为自己帮助玄月,她就这样报复自己?如此的荒谬,如此的不留余地,甚至没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她已把芳香送给了别人……
身后门扇轻响,怯生生的婢女探进头来:“公子,有事么?”
蓝兮不回头,无力道:“出去!”
婢女未退,又小声道:“公子,小姐说若你还没休息,想请你过去。”
蓝兮猛地回头,冷道:“你与你家小姐说,明日一早便去医馆吧,若不想去,就请自行离京,我与我徒弟明日便搬去画院,她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也不想再过问了。”
婢女一愣,呐呐然半晌没说出话来,见蓝兮面冷如冰,目现怒意,吓得一缩肩膀:“是…是…奴婢告退。”
屋里恢复了安静,蓝兮怔怔望着床头忽明忽暗的烛光,倏地觉出了一阵恐惧,未知…还有比未知更让人恐惧的么?还有比对心爱之人失去了把握更让人恐惧的么?还有比笃定的信心被推翻更让人恐惧的么……没有了!
踱到床头,从她胸口拿起手巾,浸入已变冷的水中摆了摆拧干。他就坐在常欢身边,解开她亵衣领扣,用冰凉的手巾来回擦拭着她的脖子,开始轻轻的,柔柔的,擦到那红斑时,忍不住就用了力气,一下一下,狠狠的蹭着,似想将那刺眼的斑块蹭个干净。
常欢仍呼呼睡着,偶尔蹭得用力了,就见她瘪瘪嘴,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
叽喳小鸟儿落在窗棂,叨叨啄啄脆声不断,一缕阳光洒进房中,空气中隐飘着淡淡酒味。
常欢打了个大呵欠,眯眼露了一条缝儿在屋中睃视一圈,无人,自己还在客栈。转转脑袋,闷涨,动动腰腿,酸疼。她抬手捶了捶额头,昨天好象喝酒了。
左右翻滚了一气,还是爬起身来,见自己的衣裙被扔在地上,常欢下床,蹲身去捞,头一低,颈肉巨痛,“啊”了半截,她抚上脖子,怎么脖子一圈跟被刀剐了一样的疼?顾不得穿衣,先冲到门后,对镜一瞧,那“啊”的一声算是叫全了!
赶紧捞起衣服披上,头不梳脸不洗先冲去隔壁,推门一瞧,蓝兮正在房中系着包袱。床上那女人…没了?
常欢仿似忘了昨日纠结,只顾跳脚急叫:“师傅!师傅!你看我脖子怎么了?”
蓝兮回头瞅她一眼,常欢一愣,师傅这眼神……听他淡道:“怎么了?”
常欢冲到他身边,手一放,脖子一歪:“你看,全红了,好象皮都破了。”
蓝兮没再看她,手下不停,将包袱系好,仍是淡淡的口气:“去把包袱收拾一下,今日我们入倾城画院。”
常欢眨眨眼:“今日就入…那我的脖子…”
蓝兮直起身盯了她一阵,道:“脖子怎么了,你自己不知道么?”
常欢向后退了一步,师傅的眼神怎么这么陌生?疑惑道:“我酒喝多了自己抓的?”
听到这句,蓝兮的淡然再也绷不住了,一步跨到她身前,恨声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常欢缩着肩膀摇了摇头,倏尔又挺了挺胸,嗤道:“你凶我做什么?你那好朋友呢?”
蓝兮一滞,正欲答话,忽听门外有人道:“千山常欢可在此处?”
师徒对看一眼,常欢忙奔去开门:“我在。”
门口站着一个内官打扮的矮瘦男人,一见常欢立即笑道:“在就好,太后懿旨,宣千山常欢入宫!”
后宫紫影
后宫紫影
“可知太后娘娘为何事宣我?”常欢问询。
那内官见她面有诧色,立即板脸道:“何事去了便会知道,太后宣你,还有什么不妥么?”
蓝兮上前拱手:“公公,可允我与小徒一道入宫?”
内官尖声冷哼:“不允,太后只宣常欢一人。”
常欢无法,只得随他出门,回头张望蓝兮一眼,慌张毕现。蓝兮跟在他们身后下楼,靠上常欢耳畔低道:“莫慌,若见不妥便拖些时间,自有人去寻你。”
常欢见他笃定眼神,略略安了安心,出门钻进了宫轿。蓝兮目送轿子离开,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与上次入宫一样,仍由偏门换牌进入,常欢未敢乱看,只从那时飘时落的窗帘缝隙窥见灰色长墙延绵,墙体离轿很近,想来又是一段宫巷。
轿边只闻抬轿人的脚步呼吸,那内官从常欢上轿起就一言不发,仿佛不在轿边一样,更给她添了几分紧张。
走了约莫盏茶功夫,轿停帘掀:“请下轿,常画师。”
常欢钻出轿子,抬眼一瞧,自己正立足在一处别致园中。绿草如茵,青枝郁郁,修剪整齐精致的小花圃一个挨着一个,各色鲜花竞相开放。习习清风吹过,花香沁人心脾。
内官甩着袖子朝前一伸手:“请。”
踏上圃间宽道,跟着内官直走三丈开外,沿着一排浓荫拐了个弯,高阔宫房撞入眼帘,有悬匾书:芳华殿。殿门左右各站了一个婢女,见他们来到,齐屈膝道:“钱公公。”
内官神气活现的“嗯”了一声,道:“佛课可曾结束?太后娘娘宣的人来了。”
左侧婢女点头:“太后课毕,姑娘请跟奴婢进来。”
内官冲常欢一挑眉,小眼痉来挤去:“常画师请吧。”
常欢见他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心中十分不舒服,勉强躬身:“谢公公。”
随那婢女跨进高高的门槛,一阵阴凉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并无奢华摆设,寻常的条几方椅,花饰略精致些罢了,殿角设了佛龛,供香正在燃着,直缕飘出,半尺弥散。阳光只能照射到门内不足三步之处,再往内殿行进,四周静悄无声,阴气更是浓重。
走在空空的甬道里,常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空气中那丝缕佛香味道愈发沉重,吸入鼻间,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两侧墙壁垂了布幔,先是间隔几步挂了一条两条,渐渐密集起来,行至珠帘拱门时,墙壁几已被布幔覆满,颜色只得一种…与在倾城紫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婢女在拱门一侧立住,恭敬道:“娘娘,千山画师常欢奉宣已至。”
“进来吧。”温婉的女声响起,常欢听过一次并不觉陌生,正是太后声音。
婢女探手掀了珠帘:“常姑娘请进。”
常欢望了望那婢女,只见她神色虽很自然,然眼皮耷着并不与自己对视。太后宣己进宫的意图、萧倾城曾有过的威胁以及那个不晓来源的传闻使得常欢在入帘前迟疑了片刻。婢女的手始终撩着帘子,面上微笑似有些僵硬,口中又道:“常姑娘请进。”
常欢还是努力抑住了心内紧张,轻轻颔首致谢,踏入门内。
入眼先见两片宽大的曳地紫纱,内里似有人影,常欢太阳穴突地一跳,没有更多详虑的时间,径直双膝跪地俯身:“民女常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唔…起来吧。”太后略带了点儿鼻音,有几分慵懒味道。
起身瞬间,她大着胆子扫眼全屋,两侧都有窗户,却紧紧关着,光线本就有些暗,那铺顶盖地的紫纱更添了昏沉之意。纱外仅放置了两个花瓶,没有多余物什。
常欢沉了心,这屋中…竟也有燃香,与外间佛香气息截然不同,浓郁绵厚,吸上几口就觉得脑昏身软,胸口躁闷。她熟悉这种香气,并不止一次的闻过,在…紫楼里。
垂下的指尖微微颤栗,不敢捂鼻,不敢动步,只能站在那处任香侵袭。听纱中人开口道:“可知哀家为何叫你来?”
常欢忙屈膝:“民女不知。”
“嗯。”太后哼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事,不过哀家最近心里总堵得慌,便想着传你来说说话。”
常欢一愣,她不过在寿宴时见过自己一面,相互说出口的也尽是些场面上的官话,一个贵为太后,一个平民女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怎的就达到了“说说话”的地步?斟酌半晌,常欢小心开口:“若您不弃,民女可为您作画写字解解闷。”
“呵呵呵,”娇柔笑声飘出紫纱,“真是个好孩子,怪不得哀家心里总是放不下你。”
常欢又是一愣,“放不下你…”这话听在耳里,怎么那么奇怪呢?听她又道:“寿宴上见你施展绝技,哀家就喜欢得紧,想着把你留在身边吧,又被那张相搅和了,你来了,哀家正好问问你,那时留你进宫,你作何想法啊?”
常欢脑筋急转,手指捏了捏罗裙,未敢停顿太久便答话道:“回太后的话,一切自然谨遵您的旨意。”
“嗯。”鼻中又拖调哼了一声,“若真心愿听哀家的旨意也罢,只怕你…”
常欢听她话锋一顿,带了几分怀疑之意,忙道:“民女不敢。”
紫纱内静了一会儿,忽地咯咯笑起来:“哀家糊涂了,已经留你不住,还说这些无用的做甚。”
常欢不敢作声,垂头站着,直觉香味吸得太多,膝盖似乎有些打软。
“唉。”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最近总觉得无趣,看什么都不顺心,这偌大宫里竟就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平日除去念经参禅就无事可做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常欢心中嗤鼻,太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问一个民间女子该怎么打发时间,说带你出去闯荡江湖,你敢么?嘴中却是诺诺:“要不民女为您作画解闷?”
太后扑哧一笑:“你比你师傅画得好么?”
“自然比不上师傅的功力。”
“那还作什么画呢,不必了。”
常欢猜不透她的意思,又道:“或者…您想看看手口并书?”
“看过一次的不出奇。”
常欢脑子有些发晕:“请太后明示。”
“呵~”短促一声轻笑,“倒是个实诚的孩子,来,进来吧,让哀家瞧瞧你。”
常欢微愕:“太…太后。”
“进来!”语气中带上了威严,不容常欢置疑。
脚尖朝前蹭了蹭,腿肚子颤颤巍巍,常欢挪了几步,撩开紫纱,见里面竟还有一层。拽住纱边,常欢使劲眨了眨眼,抿住嘴唇,轻轻将纱帐拉起。
纱内无婢女内官,吊了一盏红罩烛灯,长榻之上斜躺一人,面目看不清楚,只因烟雾缭绕,浓香更甚,人一踏进,如坠九山云雾之中,常欢实在忍耐不住,轻轻咳了一声,直觉胸肺间沉污淀浊,一时堵得难受。再次跪倒:“太…太后万福金安。”
“呵呵。”榻上人柔笑出声,“好孩子,过来,来哀家身边坐。”
常欢心神不定,总觉情形诡异,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从未见过皇宫内室是何模样,难道后宫都是此处这般景况?
爬起身欲往前行,忽听榻后雾起处传来一声嘤咛:“嗯啊…”,声音极尽柔媚,又似带了些隐忍之意。
此声刚落,榻上人又道:“来啊…”
常欢舔舔嘴唇,心慌意乱,那声音好古怪,好象……她不敢再想,缓缓挪着步子,渐进塌前,渐入光下,榻上情景便看得真切了些。
白衣覆体横陈,单手支肘斜撑,塌上人背对着她,一头乌黑长发散落肩下,修长手指朝身后塌上拍拍:“坐。”
“是…”常欢一哆嗦,躬身摸上床榻,僵硬侧了身子,屁股刚挨上那么一点点,白影一闪,腰际突紧,口鼻便被捂了个结实。
常欢倏地瞪大眼睛,手拼命乱抓,口中“唔唔”不停,耳畔立即吹上热息:“你乖乖的莫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