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长友点头答应,“放心吧,大爷。对了,你这儿有没有那用不着的大塑料袋,给我一个,干拎着啤酒挺不得劲儿的。”
老王头儿从货架底下找出来一个塑料袋,用力地抖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响声,“就给你这个吧,还挺结实的。”
钱长友接过来塑料袋,撑开袋子口让邹建华把啤酒放在里面。
邹建华边拿酒便边笑道;“老大,你这人缘可真够好的了,要啥给啥。”
老王头儿笑呵呵地接过来话头,“谁让我们爷俩对脾气呢。”
现在外面的月亮是挺亮,但是有些发黄,给人的感觉总是不那么透亮。就如同突然到访的邹建华,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初四教室的灯光依然明亮,但照不到操场这边。
时近深秋,地面上不多的杂草已经退去,月光洒在地面上,一眼望过去有些清冷。
钱长友和邹建华从操场的一边走进去,对面的远处,是一个非常高大的铁架子,两面各用一头埋在地里面的铁线斜拉着以加强固定,上面有吊环和秋千,铁架子旁边立着单双杠。操场的中间,有一条碎砖砌成的甬路,连着教室和办公室,也同时将操场一分为二。
邹建华侧头对钱长友说道:“老大,你慢慢往对面的秋千那边走,我冲刺一下。”
钱长友点头,叮嘱道:“小心中间的甬路,别被绊着了。”
“没事儿。”邹建华答应一声,躬身蹿了出去。
邹建华个头略矮,但爆发力不错,眨眼间就快接近了中间的甬路。
钱长友盯着他的背影,心下思付,看来邹建华现在心里还真挺郁闷的。下午跑完越野赛的时候,他和张涛两个人还因为班里取得好成绩而笑哈哈的,怎么现在情绪上就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今天晚上邹建华一直叫自己老大,他平常的时候可是很吝啬这种称呼的,看来今晚由自己来开解他,是义不容辞的任务了。
钱长友不由苦笑了一下,又得充当一次情绪垃圾桶了,前世的自己就没少做这事儿。依稀记得大学里,作为老大,经常成为兄弟们的倾诉对象。尤其北京的那位兄弟,大声地嚎叫迪克牛仔的歌,自己在一边陪着,又顶着星光,把他领到了足球场上,两人共同制造了一堆空啤酒罐儿,接着尽情地放声大哭,待一切平复后才肿着眼睛回到寝室……
那种纯粹的兄弟情,真的很让人怀念。
邹建华很快地冲到了操场的另一边,从秋千底下跑过去,然后双手向半空举着,小跑着绕了个半圈,转了回来,一副为凯旋得胜庆祝的样子。
他远远地嚷道:“老大,冲一下真***痛快,你也试试……哎呀……”
光顾着说话的邹建华,被铁架一边的铁线绊了一个筋斗,像个窝瓜似的滚出去了好远,摔在地上的扑通声,在静静的夜里清晰地传了过来。
钱长友急忙拎着东西小跑了过去,“你怎么样,没摔坏吧?”
只见邹建华展开身体,躺在地上,懒洋洋地说道,“放心吧,我没事儿。”
钱长友放下啤酒,笑骂道:“瞅瞅你那个熊样儿,把我吓了一跳,我可提醒你啊,躺在地上凉着了肚子,到时候可要不停地放气了。”
邹建华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喃喃道:“痛快,痛快……”
钱长友指了一下秋千,笑道:“用你那种方式发泄,层次还是低了一点儿,到秋千上荡一荡,那才是真正的过瘾。”
邹建华摆了摆手,“不行,腿疼着呢。老大,还是你给我做做样子吧,我在一边看着,心里也能痛快一些。”
钱长友骂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就会使唤我,好,我让你长长见识。”
说完了,钱长友来到秋千底下,伸手一抓上面的铁链子,使劲儿一拽,干净利落地上了秋千。
这个秋千完全是铁制的,可以放心地、玩命地荡,绝对安全,只要你胆子够大,荡到和地面平行的高度都不成问题。
平常的时候,钱长友也玩过这个秋千。只不过,他还没有那么拉风过。
钱长友脚下用力蹬着铁板,手上配合着节奏,带着铁链,秋千开始慢慢地荡了起来。
邹建华坐起身来,用手拍着地,嘴里不停地喊着:“高一些,再高一些……”
秋千越荡越高,几乎真的要和地面平行了。
钱长友站在秋千上,双手用力地抓紧铁链。他从高处看下去,房子,树……都一一伏在脚下。原来只是想让邹建华心情开朗些,没想到此时站在秋千上,那种俯视万物的感觉,却让自己颇有豪气凌云的感觉。
邹建华的叫喊声真的好大,连初四的学生都被惊动了,打开了教室的门向这边望过来。
钱长友微微一笑,脚下松劲,秋千开始缓了下来。
等秋千变成轻幅摆动的时候,钱长友站在上面笑道:“怎么样,华子,在下面看得过瘾吧?”
邹建华挑了一下大拇指,“老大就是老大!”
“那好,你说说吧,怎么今天晚上的心情这么差劲儿?”
邹建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指着初四的教室说道,“去年,我姐就从这里考上了中专,到现在已经花了好几万了,等到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还得花钱。我爸嫌弃就这么呆在乡教育办里工资太低,今天办好了停薪留职,准备去大连做买卖。我妈在家里正和他怄气呢,气氛压抑得要命,我这才溜了出来。哎,真不知道我读到初四的时候,等待我的是什么?”
第一第十三章 重生以后方知少
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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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连?那你爸打算做什么买卖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最近两年,我姑姑在大连那边捣动服装。听说那里每年都会举办一个服装节,热闹得很。我爸去年到大连溜达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捎了几件衣服,穿在身上很洋气。我考初中的时候,穿的那件衬衫就是地道的大连货,你还有没有印象?”
钱长友随口地回了一句,“那是那八百辈子的事儿了,我怎么还会记得清楚。”
邹建华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钱长友站在秋千上,仰起头来凝视着月亮,仔细地回想着有关大连的种种资料。
前世中,钱长友没少出差,辛苦之余,也长了不少见闻。
他在和一些年纪较大的朋友们聊天时,偶尔就要听他们说起一些,在改革开放伊始的那些年头里,他们辛苦打拼的光荣历史,其中聊到的一句谚语印象很深刻,说是“北京人什么都敢讲,大连人什么都敢穿”。而在自己开始进入社会工作的年代,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那么一句话,“吃在广州,玩在上海,穿在大连”。由于工作和能够接触到的社会层次方面的限制,自己对于大连服装业的了解很泛泛,印象颇深的还是大连的美女很多。对了,足球也非常有名。此外,据钱长友所知,大连对软件产业的扶持力度很大,自己就曾经去过几个份量很大的公司交流过,接过几个外包项目的转包单子。生产CPU的龙头老大Intel还在大连投资,建了一个生产厂。
想了一会儿,能够记起来的大连相关资料好像还是这么多。
钱长友不由暗自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白他妈地重生一回了,等到要想一些有用事情的时候,就这么费劲。自己前世要是干过大连市长就好了,肯定有用的东西都能知道。可叹自己那个神奇的“识海”,内容似乎很磅礴,但就目前来讲,都是一些技术方面的死丁丁的东西,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儿“超时代”了,自己现在最匮乏的社会人文方面的内容一点儿都没有。唉,前世人生阅历还是不够啊。如果要用最恰当的话来概括自己现在的状态,那肯定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
坐在下面的邹建华,见钱长友这么半天不说话,他可不干了。
“我说老大,怎么半天没动静啊,我可是掏心窝子跟你说心事呢,你怎么不搭理我了?”
钱长友自失地一笑,跳下秋千,回答道:“我那敢不搭理你呀,这不是在想事儿么。”
“我说的可是我家里的事儿啊,你能想到什么?”
钱长友拎起来装啤酒瓶的塑料袋子,指了指对面三班的教室,“地上凉的很,别在那儿干坐着了,走,回我们自己的班呆一会儿,好好聊一聊。”
“怎么进去,我可没有钥匙,你有啊?”
“你可真笨,我能没想到这个茬儿么?我的座位这星期挪到靠窗户那里了,记得下午放学的时候,那个窗户没插插销。咱们正好可以从窗户上跳进去。”
邹建华骨碌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那可太好了,坐在椅子上,就着花生豆儿喝酒,美啊。”
两个人跳进了教室,也没开灯,就着月光,撕开花生豆儿的袋子,拿着啤酒瓶子在课桌边上撬开瓶盖,开始吃喝了起来。
“华子,你爸决定到大连去做生意,那不是挺好的么?大连那边是沿海开放城市,赚钱机会肯定多。再说了,这年头“下海经商”可是很流行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爸是家里唯一一个拿固定工资的,多少不说,有他心里就有点底啊。再说了,我爸要去大连做买卖,也不能空手去吧,怎么也得带着一些本钱,那家里不就是更困难了。”
钱长友理解地点了点头,“你姑姑在大连不是做生意么,肯定已经有些路子了,由他们照应着,你爸到了大连,肯定不会抓瞎吧。跟着边学边干就行了,现在的钱应该很好挣的。”
邹建华支吾了一声,“我妈说我姑姑就是嘴上说得好,也没见她这几年发什么大财,这次我爸停薪留职,事先我妈都没同意,所以现在家里才闹得有点儿僵。”
钱长友想了想记忆当中的邹建华家,在这个时期的情况,可惜所知还是非常的少。稍有印象的就是,初三下学期的时候,自己到邹建华家帮忙挑水浇地,他爸爸凑巧回家了。不过可不是从大连回来,而是从绥芬河回来的。因为带了好几个电动剃须刀么,说是俄罗斯老毛子生产的东西,进口货,质量好的很,自己那时候还好奇地跟着邹建华拿起来看了呢,所以印象才深一些。后来那些电动剃须刀,被邹建华的爸爸都送给了原来的同事,听说那些人对收到的这个稀罕东西都非常喜欢。
九十年代初期,东北边境对俄贸易应该是很兴旺的。记得有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好些小品不都是说什么“东北倒爷”么,还弄了一些诸如“贼好”、“贼亮”、“贼便宜”的流行话。
不过,后来好像也没听说过邹建华家有发财的消息。
那时候的初三,推算下来,应该是九三九四年了,做外贸是不是真的有些晚了,人家那股倒买倒卖的风潮应该是已经过去了吧。现在是九一年,这才应该是淘金时代的开始。
自己对于目前的一切形势都是叫不准,似是而非,不能肯定。钱长友狠狠地灌了一口啤酒,自然自语道:“唉,人家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这是重生以后方知少。”
邹建华嘴里嚼着花生豆儿,含糊地问道:“老大,你刚才说啥呢,少什么?”
钱长友烦恼地摆了摆手,“没少什么,反而是多了一些郁闷。”
“别的呀,老大,两个人都心烦的话,那这个酒可就越喝越闷了。”
钱长友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会用我宽广的胸怀,来安慰你那脆弱的心灵。”
邹建华被“恶心”得直做呕吐状。
钱长友伸手挟起一粒花生米,淡淡地问道,“你家是不是在绥芬河也有亲戚,要做买卖的话,你爸怎么不考虑去绥芬河?”
邹建华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我家在绥芬河有亲戚,我老叔在那里,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去过一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