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鸿啊,他比我还紧张,现在点齐所有云师人马,在城外面玩命的兜圈子巡逻,深恐炎帝忽然发飙。据臣的研究,炎帝这种早年极度暴烈,晚年极度温和的人,多半都是心性分裂,最要小心,”风后点点头说,“英招说他感了风寒,所以带上全家老少去五十里外的常羊山露宿养病了。”
“这种治疗方案太夸张了吧?”
“反正每年炎帝来参加大典,英招必然要感风寒,而且必须远遁五十里外才能康复,臣的研究以为……”
“呸!”黄帝一边啐一边打断了风后,“英招那个耗子胆,我还不知道么?你们这几个股肱大臣,吓成这个德行,一点没有大将之风,真丢我轩辕氏的脸。那应龙呢?”
“应龙在睡觉。”
“喔?”
“是啊,”风后说,“他说要是炎帝真的发难,也是先找大王,如果大王也顶不住,那他即使醒着也没办法,不如睡觉算了。”
“唉,”黄帝笑着叹息一声,“你们几个中,我原本以为应龙是个杀猪的出身……”
“那现在大王以为……”风后不解。
“他根本就是一头猪嘛。”
“不用瞎蹦了,炎帝早已经去了,这个我感觉得到,”黄帝挥手道,“这就是我当大王,你们当喽罗的原因了。”
“啊,走了?”风后蓄满的气势忽然跑了个精光,“唉,早说臣就回去洗澡睡觉了,那大王,明天早晨我再来拜见吧。”
“呸!跑什么?你以为我传你来干什么?该急的时候不急,用到你的时候却要逃跑了。”
“喔,忘记是大王传臣来的了,大王有什么吩咐?”风后好歹醒悟了一点。
“现在四部的诸侯都回归各部,那我们是否可以考虑那四部质子的事情了?把他们都打发了,我看着他们老是有床上养老虎的感觉,尤其是那个叫蚩尤的,”黄帝愁眉苦脸的说。
“不会吧?蚩尤不是在的大典上被吓哭那个么?”风后疑惑的问,“好象胆子很小,难道他敢造反么?大王你太紧张了吧?”
“你才是太紧张了吧?居然敢怀疑的大王的英明?”
“喔,臣是没那个胆子,不过臣总是有胆子怀疑鸭子会上树的……”风后偷偷瞟了黄帝一眼。
“怎么说?”
“臣打探过了,那个质子平时号称涿鹿城中的一霸,可是胆子奇小,跑得奇快,这种人要是有造反的本事,”风后嘀咕着,“和鸭子上树也差得不远了。”
“其实,我也是觉得那个质子胆子很小,不过,”黄帝轻轻的叹息一声,负手踱了几步,“我看到他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有点惊慌。也许,是他太象炎帝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他哪里象,不过在那群质子中,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炎帝的子孙,十七年前,想必你还没有忘吧?”
风后朦胧的睡眼中忽然掠过一丝阴翳,微微的哆嗦了一下,他躬身垂手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理。容臣一个月之后回报,四部质子不会久驻涿鹿了。”
“恩,”黄帝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忽然又问,“那四部质子中是不是有一个喜欢穿白衣的公主?”
“是,大王好记性,那是少昊部的云锦公主。”
“留下她!”
“是,不过,”风后犹豫着,“大王这次不怕养虎为患了么?”
“母老虎,养起来没那么可怕吧?”
“那是大王您养得多,”风后小声嘀咕,“要是只养一只,您就知道有多可怕了……”
第十八章 别离
“我有一个理想,”风后站在自己的高台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夜空下灯火微明的涿鹿城,四月春风吹起他衣上长带,顿有乘风归去的姿态。
“敢问将军,你有那么多理想,现在到底是在说哪一个啊?”后面的侍卫不知道如何奉承,只得上来问问清楚。
“喔,就是‘要耍天下最狡诈的一个阴谋’的那个,我五年前曾经告诉过你的……”
“不过将军你五年前的侍卫可不是我啊。”
“不是你就不是你,我发感想的时候你听着就好了。”
“知道了,”侍卫知趣的点了点头,“不过以将军堂堂神将的威名,何必用阴谋暗算几个质子呢?”
“只是习惯了,”风后想了想说,“小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阴谋,那时候我家老爹在寿张那边耕田。他是整个村子中身体最强壮的一个,胳膊有这么粗……”
侍卫看着风后比的手势,小心的瞅了一眼他的脸色:“将军你是在比牯牛,还是令尊啊?”
“其实差不多,我家的牯牛、毛驴和老爹都是村里最强壮的,”风后挠了挠头说,“可是每年辛苦的耕田,他收的粮食始终都没有别的人家多。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会是土地不好的原因,因为每年大家的土地都是交换着耕种的。就这么十年下来了,我爹收的粮食从来都是最少的。”
“后来我才知道,”风后忽的笑了笑,“全村里面只有我老爹不识数,所以大家每年分田的时候,别人都会悄悄把我家的田地划小,可是老爹根本算不出来。”
“令尊,还真是……淳朴啊,”侍卫满头冷汗的说。
风后却没有理会他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轻声说了下去:“你看,就算卖尽了力气,又怎么比得上一点点的鬼谋?白流了那么多汗,可怜我老爹就是傻……”
“你这个臭小子又在说什么?我的金瓜大锤在哪里?”高台下忽然传来雄壮的吼声,风后吓得差点跳起来,闪身就藏到了侍卫背后。
“呸!你想对儿子怎么样?老娘的九齿耙在这里,莫非你还敢放肆?”一个老妇的声音随即高涨。
“啊?不敢,我只是找个东西捶捶背……”那雄壮的声音开始颤抖。
“捶背我帮你捶,乖乖跟我去睡觉……”
静了许久,风后终于舒了一口气,从侍卫背后跳了出来。
“力气再大又能怎么样?”风后悠悠的叹息,“我老爹的悲剧就是这样的。所以为了报复那帮算计我老爹的家伙,我现在把寿张那边的每一块土地都划成圆形的,让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算大小。”
风后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贼贼冷笑着说:“要他们知道敢算计我老爹的下场!”
看着呆在那里的侍卫,风后一挥长袖,仰望苍穹:“茫茫天下,都是以心制力,丈八长矛杀人,一寸的刀锋也是杀人,全在运用的鬼谋。过去将来,会有多少英雄都死在鬼谋的一寸刀锋之下,我只是先行了一步。”
“哇哈哈哈,我这个阴谋完美无缺,那帮质子这就要好看了!”想到美妙的地方,风后不由的又搓着手贼笑起来。
“小子你笑什么,敢打搅你老爹睡觉,看娘的钉耙要你好看!”老妇的声音好象穿透了高台在风后耳朵边炸开。
“哧溜”一声,这一代的“贼相”又藏到了侍卫的背后。
当风后缩在高台上瑟瑟发抖的时候,蚩尤及其一干同党正在涿鹿城北的小酒坊里喝酒。
“蚩尤,你那时候是真的害怕么?”
醉醺醺的蚩尤立刻点头如捣蒜:“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坐在地上哭啊?”
“如果害怕,你为什么要站起来呢?”云锦跪坐在蚩尤的身边,声音飘渺如丝,“你当时使劲的捏着我的手,神色那么吓人。”
“喔……”蚩尤耸拉着脑袋伸手到云锦面前,“如果你觉得被我捏痛了,只好让你捏一下了。”
“我不怕你捏我啊,我当时也很害怕的,”云锦的声音越来越低。
“怕什么?”
“真怕你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啊!”
蚩尤忽然愣住了。他眼睛中朦胧的色彩渐渐退去,一对漆黑的瞳子清晰起来,清晰得古怪。云锦惊慌的拉住了蚩尤的胳膊,在他的眼神下不知所措。
“你这么关心我,真是死也值得了……”蚩尤拉住云锦,扁起嘴很严肃的说。
云锦脸一红,摔开了蚩尤的手:“谁要你说这些了?”
“公主,你不必问他了,他不会说的。神农部的少君可不象小时候那么老实了,他这么大的时候,”魑魅倒悬的椽子上,用手比了个高度,“还是比较可爱的。”
“人又不是妖精,总会长大的嘛,”蚩尤反驳说。
“所以现在看透这个人可不容易了,”魑魅幽幽的叹息一声,翻身跳下来坐在蚩尤腿上,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昨天晚上逼问他到清晨,他还是一个字都不愿说。”
云锦急忙往后缩了一下,静了很久才小声问道:“那……昨晚你在哪里问他的?”
“他屋子里喽,我经常去啊。”
“你经常去么?我从来没去过的……”云锦垂着头说。
“公主你不要担心,什么也没有发生,”在一边和共工赌喝酒的刑天忽然喊,“自从那个小妖精老是夜里去骚扰少君,他就开始跟我睡一个屋子了。我在旁边看着呢。”
“别人私会你也要看,真不是好人,要是没有你就好喽,”魑魅娇媚的笑着,似乎是不经意的瞟了云锦一眼,笑容却有些迷离,“跟刑天睡一个屋子,总没有和妖怪睡一个屋子好吧。”
“如果是魍魉还好一点,”蚩尤做了个鬼脸说,“不过魑魅你也相信我那个时候是想往高台上冲么?”
“我不知道,”魑魅脸色忽然一冷,又翻身倒悬在椽子上,“公主才会关心这些,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蚩尤歪了歪嘴,古怪的笑着,“那红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跟着他往上冲呢?”
蚩尤转身去看刑天,刑天正和共工赌喝酒,共工喝一杯,刑天喝三杯。
刑天似乎已经醉了,刑天醒的时候并不多。那天蚩尤躺在槐树下睡觉的时候,炎帝悄悄的离开了涿鹿,而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刑天的大眼睛。蚩尤畏惧了往后缩了缩,刑天随手就拉了蚩尤回城了。
“刑天,到底十七年前有什么呢?”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少君你想,十七年,很长很长的。”
“那……你为什么会那样?”
“人喝醉了总要发酒疯的啊,要不然为什么喝醉?喝醉了,就要什么都不想,去发酒疯……”
蚩尤觉得很荒诞,不过刑天喝醉了,确实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现在刑天和共工两个人希里呼噜的喝着酒,似乎都有半醉了,可是两个人还在继续喝,赌的是谁先喝醉谁付酒钱。刑天觉得这样比较赚,因为即使他输了,掏的酒钱有一大半都是为自己掏的。共工也觉得比较赚,因为他喝得少就不容易醉。
其实真正亏的只有老板娘阿萝,因为共工和刑天都没有钱……
阿萝总是在一旁忙着奉酒,然后抽空拉着刑天的胳膊,贴在他身旁说:“刑天刑天,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看星星吧。”
刑天总是急忙说:“什么?没听清,我喝醉了。”
共工就会趁这个时候说:“那你付钱!”
这一幕一再上演,阿萝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刑天的酒钱。
蚩尤有的时候想,刑天是对的,其实阿萝也只是要一个人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陪她说话,让她不那么寂寞。或许刑天是不是真的留下来,对阿萝也无所谓了。
身后的木门哗啦一声响,喝酒的汉子们顿时醒了一大半,云师气势威猛的战士们手持兵器封住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