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活动房屋里,我保留着一幅照片,那是我一岁时我父亲抱着我拍摄的。他那时是一名步兵尉官。照片上,他蓄着胡须。已经22年了。现在我也是一名尉官,我要像我父亲一样蓄着胡须,不想去掉。给我听着,你们两个狗娘养的,给我好好听着。下一次,不论在什么场合下,我如果再听到你们哪一个用“黑鬼”这样的字眼,我就向本宁堡的军法参谋报告,并且根据《美军审判统一法典》133款对你们起诉,因为你们的行为不符合一名军官和文明人的身份。
斯莱特指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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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混蛋给我滚出去。在这个集训班里我永远不想听到你们再罗嗦一句。
两名顾问顿了片刻,然后小个子顾问对体格健壮的顾问看看,两个人一声不响就转身出了门。
“异人”去见司令官,拒绝把妻子送到她母亲那里、自己搬到单身军官营房。司令官认为:“异人”已经主动要求立即到越南执行任务,对他要按特殊情况处理。他向连队传令:允许“异人”与妻子住在营房外围的公寓里。
西点危机(4)
这个排从步兵军官基础科目集训毕业时,两名顾问果然说话算数:把斯莱特列为班上最后一名。这还不至于是断送前程的灾难,要是换成别的时间就可能变成灾难了,因为一万英里以外一场战争正在进行。这正如有年夏天他被派到诺克斯堡一个训练连队时一位老中士对他说过的那样:战争有办法改变一切。
六个星期以后,“异人”去越南报到;大约又过了八个月后,斯莱特也去报了到。斯莱特再也没有见到过“异人”,只是从小道消息听说:他是一个出色的排长,让大多数的士兵都得以活着回来了。
三十多年前那个炎热的日子,在佐治亚州本宁堡的一间贮藏室里,斯莱特曾遭遇过的但最终被他回答了的问题现在又回来了。
我是谁?
第一部第一章劳工节
在美国,劳工节为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后的第二天,天气很热。西点军校的新任校长凌晨5点就醒了,在塞耶路上跑步。六点左右,他回到了100号的住地。气温已升到八十多华氏度。他知道,很快就要升到九十多度。
妻子萨曼莎拿着一瓶凉水,在后门那儿招呼他说:“你看上去更加疲倦了,斯莱特将军。”他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厨房的一张椅子上,将那瓶凉水一饮而尽,她哈哈大笑。他脸上大汗淋漓,灰色的头发紧粘着头皮,那件印着“陆军”字样的T恤衫已被汗水浸透。
“今天会是个大热天。”他喘着气在说。
“我看,你把检阅仪式推迟到周末不好么?”妻子若有所思地说,“刚才我看了天气预报,预报说到星期六就凉下来了。”她穿过厨房,拧开咖啡壶的电钮。到12月份,他们就要庆祝结婚26周年。她的头发用一种别针别在头顶上,还没有化妆,可是,早晨总是那么体贴她。这天,她一觉醒来,脸色红润,两眼有神,只是带着皱纹的微笑有点异样,暗示了她的情绪——通常是那些废话的挖苦、怀疑和不容。斯莱特看着她在洗涤槽那儿洗两只杯子。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他一度觉得,她有时对人苛求,任性难处,和她结婚有点后悔。但是,随着黄昏的降临,他的后悔不可避免地淡化了,已经变成了属于舒服感和顺从感的遗憾,像他们这么长的婚姻都是这种情况。如果时间还没有治愈婚后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创伤,倒也的确起到了有效的“创可贴”的作用。
“你不要以为,我可以取消检阅。这可是对我到西点军校来表示欢迎的列队通过检阅仪式。全军学生整整操练了一周。为了组织这次检阅,吉布森忙了整整一个夏季。”他指的是学生指挥官杰克?吉布森准将,他是负责学生军训和军纪的步兵军官,作风严厉。这位头发过早花白的年轻将领作为学生指挥官已开始了第三年的生涯。他那双眉毛生得又黑又浓,学生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杰克”。他经常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检查营房,学生们因而渐渐看惯了他那副黑沉沉的脸。
“我不过是觉得天气太热。”萨曼莎说着给自己、也给将军倒了杯咖啡。
“我也同意你的看法,可是,恐怕来不及了。陆军参谋长快要到了,”她看了看表,“我们得穿好衣服,他的飞机8点45分要抵达斯图尔特机场,我们都要去迎接他呢。”
“邀请他的可别是吉布森,千万别是。”
斯莱特不禁笑了起来。“萨姆,新校长上任,举行隆重欢迎仪式,这可是他的职责。”
“我敢打赌,他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营私。”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她的新奥尔良人口音,一边鄙夷地将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迸了出来。
“我不会跟他计较的。吉布森是个下流胚。”将军说。
他站了起来,把妻子紧紧拉到身边,久久地吻她。她假装着挣扎开,一边摸着被弄潮了的晨衣前襟。“瞧瞧,你一身的臭汗。我得马上将它放到洗衣机里。”
他脱下了T恤衫,脱下了跑步时穿的短裤。他一丝不挂地咧嘴笑着,把自己那些汗津津的衣服递给了她。“把这些也顺带扔到洗衣机里去吧。”
她立即扔下了那团湿衣服,仿佛那上面有细菌似的。“将军,自个儿洗吧,”她在训他,“你以为戴上第三颗星就能怎么样?斯莱特校长,如果你以为有了地位就可以摆脱他妈的繁琐家务的话,那么等待你的将使你大大出乎意外。”。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西点危机(5)
她站在厨房门口,对他裸着的身子慢慢地扫了一眼,咧嘴笑着说:“我觉得,重返西点军校让你身上的男孩气显露出来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身上就是有嘛。”斯莱特说着就朝她奔去。她朝后梯上跑,一步跨两个台阶。到了楼梯平台,他抓住了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时间来得及。”他轻声耳语。他捧着她的脖子,又吻她。她伸手解开了头顶上的发夹,任凭头发披到肩上。他抚弄着她的缕缕秀发。柔和的阳光渗过平台上透明的窗帘,照得头发银光闪闪。他听到她在抽身离开的当儿叹了一口气。
“改天吧,伙计。”
这一天将是个漫漫炎日,但肯定还有更糟的方式来开始这一天。
从大草坪西侧的100号住所步行,要不了一会儿就到了检阅台。在斯莱特看来,他每迈出一步,都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放了满满一铲讽刺。
30年前,他正在这一带漫步时,忽然听到萨曼莎的兄弟戴维?汗德溺水身亡的消息。人们在波罗本湖里发现了尸体,那儿位于西点军校西北十几英里处。军校听到什么令人不快的消息(如果这消息并没有潜在的危险),他们的做法与所有的政府部门并没有什么两样。一年级死了一名学生,消息被慌慌张张地捂住,军校的生活也就算恢复了正常。在当年剩下的时间以及第二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斯莱特一直设法调查戴维?汗德的死因。经查实,他是同性恋,死于同样是军校学生的情人之手,从此,学生们称之为他们的“岩石高地之家”的花岗石似乎因为重压而裂开了。斯莱特实际上反抗过军校的机构惯性,那些经历让他感到心灰意冷,于是他对当时的校长赖兰德将军说,他不想读到毕业,他准备放弃自己步兵少尉的军衔。
接着发生了一件事。那天上午,他正准备去递交退学报告,汗德法官,也就是戴维和萨曼莎的父亲,来到他军营的房间,坐在床边,对斯莱特讲了一件事。他儿子一辈子都梦想着进西点军校,当一名陆军军官。现在,他儿子死了,他的梦想也化为乌有。如果看到又一个年轻人,因为他儿子的悲剧性死亡这一严峻现实而毁掉自己的梦想,汗德法官会伤心欲碎的。
汗德法官说话时,斯莱特的朋友勒鲁瓦?巴克和约翰?卢格溜达到他房间,站在窗户旁边。斯莱特一面听汗德法官说话,一面看着两位朋友。只见他们疲倦地皱着眉头——他们在西点军校待了四年,这样的事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由于房间里弥漫着法官个人的悲痛气氛,两位朋友紧锁的眉头就缓缓地松开了。法官走了以后,巴克和卢格还闲待在那儿,等待斯莱特的反应。他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实在想不出应该做些什么。他走到桌前,把退学报告撕得粉碎。第二天,三个朋友一道,前去米基体育馆,他们站在6月的阳光下,把他们的学生帽抛向高空——这是一种传统的庆祝方式,表明他们已不再是学生,而已经是美国的陆军少尉了。
斯莱特记得,当时他站在那儿,拉着情人艾里特?达夫的手,就见萨曼莎?汗德和汗德法官走上前来,向他表示祝贺。
“戴维本来也想能够这样的。”萨曼莎说。
汗德法官清了清嗓子,竭力抑制在眼眶里涌动的泪水,结结巴巴地说:“我为你……骄傲。”接着,萨曼莎飞快地吻了一下斯莱特少尉的面颊。这时,新毕业生周围的人越拥越多,她和父亲便融合在人群之中。
一铲讽刺接着一铲讽刺。眼下,妻子萨姆正与斯莱特中将走在一起,穿过开阔的大草坪。他能听到,营房围墙后面,学生连队正在列队。
“A连……立——正!B连……立正!C连……立——正!”
受检阅的队伍正步出营房。他们全身上下穿着正式的灰色大衣,一排排纽扣金光闪闪,很快就要从阳光普照的各个出击口亮相,开始举行古老的列队检阅仪式,接受美国陆军学校校长的检阅。这是一项繁重的任务,斯莱特在学生时代实际上已执行过数百次这样的任务。现在,岁月流逝,不同年代的人将又一次在大草坪上联系在一起。这一次,他要站在检阅台的最上面,而他们要为他列队通过,接受他的检阅。
当年动摇岩石高地之家石基,如今又重返校园的学子发现这个地方变了。他注视着一营一营的学生雄赳赳地从各个出击口出来,偶尔还看到队伍中黑乎乎的一片,位于学生的脖子——那是女学生的头发。她们身着列队军服,头发别在军帽下面。图书馆那边,原来一些旧的网球场已不复存在,塞耶路也不再横穿大草坪。
西点危机(6)
不过,大部分还是老样子。尤其是那实在令人讨厌的西点热浪。斯莱特还记得,在他的学生时代,每年9月份都是这样:学生们一穿上白色校裤,热浪就使裤子的折缝变得软垂而不挺括;使得灰军装的羊毛上衣散发出像是谷仓的气味。他抬起头,只见哥特式的小教堂高高耸立在高出营房的石岬上,看上去就像一座中世纪的军事怪物。大草坪那边,那些石砌的营房仍如他记忆中一样的雄伟而又庄严。列队一营一营走过开阔的大草坪,学生们一个个红光满面,身子挺直,气派非凡,动作精确。他们向老一辈表示敬意,这些老一辈往日像他们这样接受检阅已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次数了。
4000名学生分排成四团,每个团分成三个营,站在他前面,向他致敬。斯莱特思忖着,这样的排列并非没有意义,因为那就称作“灰色长队”。
斯莱特站在陆军参谋长爱德华?杰伊?穆勒将军的右边,军校指挥官吉布森准将站在左边。学生总队队长接过总队副队长的报告以后,就旋转身子面对检阅台。
“长官,学生总队集合完毕,请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