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他现在。。。”罗辑说。
“不知道,好像还在冬眠吧,我不太关心这些事儿。”医生心不在焉地说。
“那颗星星呢?就是他诅咒的那颗带有行星的恒星,怎么样了?”罗辑问,心悬了起来。
“能怎么样呢,应该还在那儿吧。。。咒语?笑话。”
“关于那颗星星,真的没发生什么事?”
“反正我没听说过,你呢?”医生问护士。
“我也没有。”护士摇摇头,“那时的世界给吓坏了,出了好多可笑的事呢。”
“后来呢?”罗辑长出一口气问。
“后来,就是大低谷了。”医生说。
“大低谷?”那是什么?”
“以后都会知道的,现在好好休息吧。”医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关于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转身走的时候,白大褂上出现了翻滚的乌云,护士的衣服上则映出了许多双大眼睛,有的目光惊惧,有的含着泪。
医生和护士走后,罗辑在床上呆坐了很长时间,喃喃自语道:“笑话,真的是古代的笑话。”接着他独自笑了起来,先是无声地笑,然后哈哈大笑,床和他一起发颤,吓得熊文要叫医生。
“没事儿,睡吧。”罗辑对他说,然后自顾白地躺下,很快进入了苏醒后的第一次睡眠。
他梦见了庄颜和孩子,庄颜仍在雪地中走着,孩子在她的臂膀上睡着了。
当罗辑醒来后,护士走了进来,对他说早上好,她的声音很低,显然怕吵醒了仍在呼呼大睡的熊文。
“现在是早上吗?这房间里怎么没有窗户?”罗辑四下看看问道。
“墙壁的任何一处都能变得透明,不过医生认为你们现在还不适合看外面,挺陌生的,会分散精神影响休息。”
“苏醒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也影响休息。”
罗辑指指熊文,“我可不是他那号人。”
护士笑笑说:“没关系,我就要下班了,带你出去看看怎么样,早餐回来再吃吧。”
罗辑很兴奋地跟着护士来到值班室,他打量着这里,陈设的物品中有一半能猜出是什么,其他则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房间里没有电脑和类似的设施。
因为墙壁上到处都可以激活成显示屏,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引起罗辑注意的是排在门边的三把雨伞,它们的款式不一,但看外形只能是雨伞。令罗辑惊奇的是它们显得很笨重,难道这个时代没有折叠伞了吗?
护士从更衣室出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除了表面闪亮的动态图像外,这个时代女孩子衣着款式的变化至少在罗辑的想象范围之内,与自己的时代相比,主要是凸现了不对称性,他很高兴在一百八十五年后,还能在一个女孩子的服装上得到美感。护士从那三把伞中提起一把,似乎有些重,她只能把伞背在背上。
“外面在下雨吗?”
女孩儿摇摇头:“你以为我拿的是。。。伞吧。”她很生疏地说出后面那个字。
“那这是什么?”罗辑指着她肩上的“伞”问,本以为她会说出一个很新奇的名称,但不是那样。
“我的自行车啊。”她说。
他们来到走廊上时,罗辑问:“你家离这里远吗?”
“你要是说我住的地方,不是太远吧,骑车十几分钟。”她说完站住,用那双动人的眼睛看着罗辑,说出了让他吃惊的话:“现在没有家了,谁都没有了,婚姻啊家庭啊,在大低谷后就没有了,这可是你要适应的第一件事。”
“这第一件事我就适应不了。”
“不会吧,我从历史课上知道,你们那时婚姻家庭就已经开始解体了,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愿受束缚,要过自由的生活。”她又提到了历史课。
我就曾是那样一个人,可后来。。。罗辑心里想,从苏醒的那一到起,庄颜和孩子就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思想,已经成为他意识桌面上的壁纸,每时每刻都在显现。但现在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情况不明朗,他虽在思念的煎熬中,还是不敢贸然打听她们的下落。
他们在走廊上前行了一段,然后穿过一个自动门,罗辑眼前一亮,看到面前有一条狭长的平台向前伸延,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外面了。
“好蓝的天啊!”这是他对外部世界发出的第一声惊呼。
“不会吧,哪儿有你们那时蓝啊。”
肯定比那时蓝,蓝多了。罗辑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只是沉浸在这无边湛蓝的拥抱中,任心灵在其中融化,然后有一闪念的疑问:我真到天堂了吗?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纯净的蓝天,只在生活过五年的那个与世隔绝的伊甸园中见过,只是这个蓝天上没有那么多白云,只在西天有极淡的两抹,像是谁不经意涂上去的,东方刚刚升起的太阳在完全透明的清澈大气中有一种明亮的晶莹,边缘像是沾着露水。
罗辑把目光向下移,立刻感到了一阵眩晕,他身处高处,而从这里看到的,他好半天才意识到,是城市。开始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巨型森林,一根根细长的树f 直插天穹,每根树干上都伸出与其垂直的长短不一的树枝,而城市的建筑就像叶子似的挂在这些树枝上。建筑的分布似乎很随意,不同大树上的叶子有疏有密。罗辑很快看到,他所在的冬眠苏醒中心其实就是一棵大树的一部分,他就住在一片叶子里,现在,他们正站在悬挂这片叶子的一根树枝上,这就是他看到的那道伸延到前方的狭长平台。回头,他看到了自己所在的这棵大树的树干,向上升到他看不到的高度。他们所在的树枝可能位于树的中上部,向上向下,都能看到其他的树枝和挂在上面的建筑叶子(后来他知道,城市的地址真的就是XX树XX 枝XX 叶。)。近看,这些树枝在空中形成错综的桥梁网络,只是所有桥梁的一端都悬空。
“这是什么地方?”罗辑问。
“北京啊。”
罗辑看看护士,她在朝阳中更加美丽动人。再看看被她称做北京的地方,他问:“市中心在哪儿?”
“那个方向,我们在西四环外,差不多能看到整个城市呢。”
罗辑向护士所指的远方眺望了好一会儿,大声喊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留下来?!”
“你要留下什么?你们那时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怎么没有!?故宫呢?景山呢?天安门和国贸大厦呢?才一百多年,不至于全拆了吧?!”
“你说的那些都还在啊。”
“在哪儿?”
“在地面上啊。”
看着罗辑惊恐万状的样子,护士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站不住了扶着旁边的栏杆:“啊,呵呵呵。。。我忘了,真对不起,我忘了好多次了,你看啊,我们是在地下,一千多米深的地下。。。要是我哪天时间旅行到你们那会儿,你可以报复我一次,别提醒城市是在地面上,我也会给惊成你这样儿的,呵呵呵。。。”
“可。。。这。。。”罗辑向上伸出双手。
“天是假的,太阳也是假的。”女孩儿努力收住笑说,“当然,说是假的也不对,是从上面的一万米高空拍的图像,在下面放映出来的,也算是真的吧。”
“城市为什么要建在地下,一千多米,这么深?”
“当然是为了战争,你想想,末日之战时地面还不是一片火海?当然,这也是过去的想法,大低谷时代结束后,全世界的城市就都向地下发展了。”
“现在全世界的城市都在地下?”
“大部分是吧。”
罗辑再次打量这个世界,他现在明白了,所有大树的树干都是支撑地下世界穹顶的支柱,同时也被用做悬挂城市建筑的基柱。
“你不会得幽闭症的,看看天空多广阔!到地面上看天可没这么好。”
罗辑再次仰望蓝天——或说蓝天的投影,这一次,他发现了天上的一些小东西,开始只看到了零星的几个,后来视力适应了,发现它们数量很多,布满了天空。很奇怪,这些天上的物体竟让他联想到一个毫不相关的地方,那就是一家珠宝店的展柜。那是在成为面壁者之前,他爱上了想象中的庄颜,有一次,竟痴迷到要为想象中的天使买一件礼物。他来到了那家珠宝店,在展柜中看到了许多白金项链挂件,那些挂件细小精致,摊放在一张黑色绒面上,在聚光灯下银光闪闪。
如果把那黑色绒面变成蓝色,就很像现在看到的天空了。
“那是太空舰队吗?”罗辑激动地问。
“不是,舰队从这儿看不到的,它们都在小行星带以外呢。这些嘛,什么都有,能看清形状的那些是太空城市,只能看到一个亮点儿的是民用飞船。不过有时候也有军舰回到轨道上,它们的引擎很亮的,你都不能盯着看。。。好了,我要走了,你尽快回去吧,这里风很大的。”
罗辑转身刚要道别,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到女孩儿把那伞——或她说的自行车——像背包似的背到后背上,然后伞从她后面立了起来,在她头上展开来,形成了两个同轴的螺旋桨,它们无声地转动起来——是相互反向转动,以抵消转动力矩。女孩儿慢慢升起,向旁边跳出栏杆,跃人那让罗辑目眩的深渊中。
她悬浮在空中对罗辑大声说:
“你看到了,现在是个挺不错的时代,就把你的过去当做一场梦吧,明天见!”
她轻盈地飞去,小螺旋桨搅动着阳光,远远地飞过两棵巨树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蜻蜒,有一群群这样的蜻蜒在城市的巨树间飞翔,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飞行的车流,像海底植物间川流不息的鱼群。朝阳照进了城市,被巨树分隔成一缕缕光柱,给空中的车流镀上了一层金辉。
面对这美丽的新世界,罗辑泪流满面,新生的感觉渗透了他的每一个细胞,过去真的是一场梦了。
当罗辑见到接待室中的那个欧洲面孔L 的人时,总觉得他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后来发现是他穿的西装不闪烁也不映出图像,像过去时代的衣服一样,这也许是一种庄重的表示。
同罗辑握手致意后,来人自我介绍说:“我是舰队联席会议特派员本·乔纳森,您的苏醒就是我奉联席会议的指示安排的,现在,我们将一起参加面壁计划的最后一次听证会。哦,我的话您能听懂吗?英语的变化很大。”
在听到乔纳森说话时,这几天罗辑由现代汉语的变化所产生的对西方文化入侵的担忧消失了,乔纳森的英语中也夹杂着汉语词汇,如“面壁计划”就是用汉语说的,这样下去,昔日最通用的英语和使用人数最多的汉语将相互融合,不分彼此,成为一种强大的世界语言。罗辑后来知道,世界上的其他语种也在发生着融合现象。
罗辑能够听懂乔纳森的话,他想:过去不是梦,过去还是找上门来了。但听到“最后一次”这几个字,他感觉这一切还是有希望能尽快了结。
乔纳森回头看看,好像是在核实门关严了没有。然后地走到墙边,激活了一个操作界面,在上面简单地点了几下后,包括天花扳在内的五面墙壁全部消失在了它们显示的全息图像中。
这时,罗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会议大厅中,虽然一切都变化很大,墙壁和大圆桌都发出柔光,但这里的设计者显然想努力复制旧时代的风格,从大圆桌、主席台和总体布局体现的怀旧情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