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哪个女的?微微很不平地说:“还能有谁?当然是老虎那女朋友,恶心死了,竟然涂眼影,还抹口红!”
我很奇怪地说:“人家化妆怎么了,我看着很好么!”
微微很不以为然地说:“反正那女的不怎么样,一点也不好看。”
那时侯我和微微的关系尚属于眉来眼去的阶段,算不上特别亲密,我觉得她那时的虚荣心特别可爱,我甚至都想抱一抱她,跟她说:你不化妆也比她好看。可是还没等我们走进学校,已经有好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远远地和微微打招呼,还说一些风凉话,比如:微微!又换凯子啦?
这帮王八蛋简直不把我的存在放在眼里。本来我很想找一个看着嫩点儿的抽他一顿,可是一路上所见之人,无一不牛逼。以我的经验,刚入学的新生千万不要招惹高年级的,不然会死得很惨——初中时我们就经常整治初一的新生,屡试不爽。
所以,虽然我一路上一直在努力寻找好对付的茄子,却一直没找到能下手的。走进校门以后我感到很受侮辱,于是恶狠狠地说:“这帮王八蛋!”
微微看了我一会儿,问我说:“你吃醋啦?”
我说是啊。
微微兴高采烈地说:“你怎么那么逗啊!”
我看了她一会儿,凶恶地说:“我很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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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我不就那么一说么。”微微抓住我的衣角,走了一会儿,后来干脆挎住我的胳膊。我们就这样走了一会儿,直到校门口才松开。
小鸡出壳祁又一
有一天,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胡平把我妈找到学校去。我妈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我爸坐在一起盯着我看,问我未来的打算。
我想:开这样的恳谈会挺好,这样就有了正当理由不看书了。我们一家人坐着,我实在想不出该说点什么,索性就不说,我妈不断地列举我的不是,后来还说到雨伞,说雨伞的成绩也不理想——你可不要受他的影响,多向好的学习。
那天晚上,我爸把我从家里叫出来。
我们在夜里走了一会儿,一开始谁都不说话,后来他对我说:作为一个男人,眼光要长远,不能为眼前的诱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遮档视线。
我们接连穿过了附近的三个小区,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家门口。在上楼前,他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说目前还没有。
我爸点点头,说他相信我明辨是非的能力。
后来,我们回到家里。
我妈和我爸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他们问我:“你愿不愿意搬到崔姨以前的家去?”
我一开始有点懵,还以为他们不要我了,后来我妈详细解释了,我才明白。原来崔姨的母亲前几天去世了,崔姨母亲在海洋局大院的房子空出来没人住。崔姨前两天打来电话,对我妈说了这事,还说房子可以借我住。
我明白以后,差点晕过去,这简直是神话!住我姥姥那儿不自由得很,关键是太挤了,都没什么隐私。虽然崔姨那里和我姥姥在一个大院里,卡那毕竟是独立的生活空间啊,太爽了。
我表面上装得很镇定,只淡淡地说:“好啊,姥姥那里住着还是有点儿挤。”
后来我妈说了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我都没太在意。我只觉得心花怒放,小鸡出壳,我还想到,我将过上类似于李琳那样的幸福生活,多么美妙!还有微微,等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我要请大家来玩通宵,不知道微微愿不愿意最后一个走——可事实上,这个事情一直拖着,我也不好催得太勤,只好硬着头皮干等。
真正耗到搬家那一天,已经是高一年级结束的暑假了,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先在那儿住住看,感觉一下,这样开学以后不至于影响学习。其实,我妈我爸本来不可能同意我一个人住,即使我住学校的宿舍他们也不会放心。而住在崔姨那里的区别在于,它与我姥姥家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米——仅隔一个单元门,有人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他们就放心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某个8月的周末,那天柳树叶子油光闪闪。崔姨、我爸、我妈,还有我在姥姥家汇合。
崔姨和我的姥姥、姥爷叙旧,随后我们找了个川菜馆吃饭,吃完之后,姥姥、姥爷回去睡午觉,我们则来到那套房子。房子不大,到处都是老人的味道,老家具,老窗帘,老电视,老收音机,老门窗……我看到一只竹制的椅子,扶手和靠背被磨得闪闪发亮,我几乎可以看到那老太太坐在这把椅子上,浇花,晒太阳,竹制椅子咯吱咯吱响,我还能看到她脸上的皱纹。地面是水泥的,没铺地毯,也没有地板革,地面灰暗,显得房间也有点灰暗。崔姨打开抽屉,把最后一点没有带走的东西打包拿走。
她走了以后,我妈和我爸开始着手收拾房间。我们把床挪开,把书桌挪到窗边,床上换了我的被褥,厨房脏兮兮的,我妈说吃饭回姥姥家,所以厨房用不着收拾。
后来我们一起下楼,到姥姥家吃饭,再然后,我爸问我住这里还是回家,我说住这里,我爸我妈都嘲笑我图新鲜,他们就回家了。
我总算独自待在房间里,属于我的房间。我环顾四周,所有东西都是那么新鲜,一张被漆成红色的双人床,一张同样是红色的书桌,几把大大小小的椅子,一个带镜子的大衣柜,一个破破烂烂的沙发,沙发对面的矮桌上放着没有遥控器的三洋牌电视机,没有电话……这里好极了,像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落,时间在这个房间停止在80年代,简直像做梦一样。
第二天早晨,我在阳台上转悠,竟然从垃圾堆里找出一盆君子兰。毫无疑问,这是老太太的君子兰。我把它洗干净,放在书桌前的窗台上,然后开始写作业,写了没有两道题,我又想起那把竹椅子,于是开始到处找,最后在厕所里找到了。我把它放在阳台门口,那里阳光充沛,我决定写完所有练习册之后,坐在这把椅子上看小说。而事实上,我只完成了一本练习册,小说却一口气看完了一本。
我到现在依然记得,那是阿城的《棋王》,直到现在,每当我拿起《棋王》翻看的时候,依然能闻到那股灰尘和阳光混合的味道,那味道和这本美丽的书缠绕在一起,像一对亲戚。
这天晚上,雨伞他们都来玩,我把微微也叫来了。
我们喝啤酒,吃李琳和微微做的方便面。方格在小电视上接了VCD机,唱卡啦OK——我最不爱干的事就是唱卡啦OK,可是后来我喝高了,不用人起哄便请缨出战,专挑最肉麻的唱——比如迪克牛仔和邓丽君。把李琳他们逗得前仰后合,一个接着一个地厥倒。
那天美中不足之处在于,每当我唱到高潮之时,楼下的娘们儿就开始敲管子,于是我一高兴,用话筒大喊:“我操你妈!”
三分钟之后,楼下的找来,先是个女的,后来又来了个男的,我和雨伞醉熏熏地和他叫板。方格向那男的道歉,李琳则把我和雨伞往屋里推。那男的冲方格嚷,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我只听到他说:“再闹,把你们送派出所去!”
我冲上去,借着酒劲儿要和他干架,被方格拦住了。雨伞的表现比我理智,站在方格后面,凶巴巴地瞪着那男的,我被李琳架回屋里去。
微微的表现我最喜欢,她从始至终没离开房间。她手里拿着话筒,坐在地上,专注地盯着电视机,兴致高昂地唱《天仙配》。她晕乎乎的,三句里面有两句跑调。我被架回屋里,李琳教训了我几句,我没注意听。外面声响变大,李琳出去维持局面,我坐在微微旁边,拿起另外一只话筒,和她一起唱。我刚唱了两句,微微就开始傻笑,她靠到我身上,用头枕着我的肩膀,她说:“你怎么不抽那王八啊。”
我说:“我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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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呵呵地笑着,电视里传来她的笑声,是加了混响的,显得既空旷又遥远。她用脸磨撮我胸前的衣服,后来干脆把脑袋埋进我的怀里,我玩着她的头发,那些光滑的细丝,像缎子一样。我甚至担心,这些韧性十足的头发会把我的手划破。《天仙配》的伴奏曲放完了以后是《闪闪的红星》,外面那个男的没完没了,人都在外面,从微微的气息判断,她似乎睡着了,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
我想,我的心跳一定很厉害,可是微微睡得很熟,她没喝多少酒,她是怎么睡着的?这真奇怪,我那个时候还不到17岁,对女性一无所知,微微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觉,使我眼眶湿润。我觉得,我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像天空一样自由祁又一
我的幸福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本来我妈强烈要求来帮我收拾屋子,但是我反对,我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我说:妈妈,我都这么大了,是时候试着独立了。
本来这话很难使我妈撒手不管,好在有我爸爸帮着旁敲侧击——他一向鼓励我早早自立——在我爸爸的怂恿下我妈一时胡涂,居然就信了我的鬼话。她给了我500块钱,要我看着置办些缺少的生活用品。我拿着这笔钱,跑到长安商场底下的超市买了凉席、牙刷、牙膏、毛巾、手纸和一些吃的东西。我还在我家和小窝之间往返了几次,从家里尽量多的偷了些类似洗发水、香皂这类的东西运到小窝。假期也没什么事干,我就窝在屋子里这儿那儿的收拾收拾,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小窝已经被我打理得很有生活气息了。
你以为我搬到小窝真的是为了学习么?别傻了。我只需要在该吃饭的时候去姥姥家吃饭,其余时间都归自己支配,搬进小窝之后的短短三个月里,兄弟我吉他技艺大有长进,还写了半部武侠小说——虽然最后没能完成,但是也洋洋大观的足有8万字——另外还有好多短东西,四百字的稿纸放在一起也是好厚的一沓。
微微经常跑到我这里来,给我带个橙子苹果什么的,有时候也坐在旁边看我写东西。她妈妈时不时地会叫我过去吃饭,我能想起她妈妈的样子,但是我描述不出来——她妈妈特点不明显,戴金框有链的眼镜,高个微瘦,话少。假如上边把她招去当特工那绝对是正确的决定,很少有人能一下子记住她。
微微她妈做的菜没我妈做的好吃,有些干脆是价格昂贵的熟食,直接买来放进盘子成为一道菜。有一个细节是这样的:有一次我应邀去微微家吃午饭,食至一半,微微她妈妈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盐水鸭没有端上来,于是从冰箱里拿出真空包装的盐水鸭,倒进盘子里,扔掉包装袋,用筷子把肉码放整齐,这道菜就完成了。我对此惊诧不已,很难想象一个家庭主妇会用这种方式款待客人,微微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还给我推荐,说这个菜是在哪里哪里买的,味道非比寻常。
向前方挺进祁又一
搬家之后的那段时间,除了和微微混在一起以外,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和雨伞练琴。这事的起因是这样的,当时广播里开始放“花儿”乐队的歌,我和雨伞都觉得挺好的——同龄人能做成这样不容易了。但让我们没想到或者说嫉妒的是,他们竟然就这么红了,专辑在北京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里卖得热火朝天——那会儿还有个传闻,说北京市面上最贵的一把琴最近被“花”乐队主唱大张伟买走了。
有一次在李琳那儿,我和雨伞弹琴唱歌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