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就我个人来说,中文系还意味着:看书,写小说,谈论文学,等等……干这些奢侈的事,再也不会被指责为不务正业了!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该死的日子祁又一
可我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写东西。那一段时间我过得像苦行僧一样,每天的时间是这么安排的:
晚上学习到凌晨,困了就喝咖啡,吃瓶装维生素。第二天早晨7点起床,吃下两粒鱼油,一瓶生命1号,合成维生素若干。然后刷牙洗脸穿衣服,吃姥姥做的早餐,喝下咖啡一杯,然后骑车上学——有几天我姥姥得了感冒,于是我的早餐改成自己煮的两个鸡蛋,还有路上买的汉堡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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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以前到学校,抄作业(有些老师留的作业十分无聊,纯属浪费时间,所以用抄的比较划算,可以剩下时间做别的),背单词,8点钟开始上一天的课。
11:45准备好饭盒,11:50伴着下课铃声冲向食堂,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先打好两份饭。11:55左右,微微拎着一大壶沏好的咖啡,打着哈气一路小跑而来。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吃饭,到12:10以前午饭结束。而后我们散步二十分钟——这是我们一天内最闲的时候。12:30以前回教室上自习,直到1:30上下午第一节课。
理论上我们在4:30放学,但是事实上,我们每天放学后都要做一次小测验。星期一数学,星期二化学,星期三语文,星期四物理,星期五英语。
除了语文和物理,微微几乎每次都在我前面做完。她做完以后就跑出去,在学校的小花园里背英语,有时候也在大厅的椅子上看漫画。反正,每天我跑去找她的时候,她要不就是看英语,要不就是看漫画。有一次,题目特别难——至少对我来说特别难——我直到6点钟才做完,那时候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我跑下楼去,没找到微微。
我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楼梯旁边的角落里找到她,她正靠在暖气旁边的椅子上睡觉。微微的腿蜷在一起,大衣的每一个纽扣都系得严严实实,她的手上戴着那双点满碎花的毛线手套,她还用围巾裹住了脸,只露出闭着的眼睛。——那样子看起来像个难民,也有点像赶往东北插队的知青。
这也是微微留给我的一个印象,与前面那些印象一样深刻,每次记起,都会令我的心脏紧缩,而后对着什么东西发一阵子呆。
可是,令我自己不解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把这个微微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刚才,写到每天晚上的考试才想起来,可见人的记忆是多么不可靠。
既然现在记起来了,我不打算再忘掉。另外值得一题的是,微微的眼睛闭着比睁开好看,因为她的眼睫毛如此之长。当微微闭眼时,她的眼睫毛看上去就像假的一样。
有一次我称赞她的眼睫毛漂亮,她得意地说:“才注意到啊?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当时我诧异了半天,因为“命根子”在我辈听来,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意思。
后面的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我把微微叫醒,她跳起来把我大骂一顿,少不了她的发语词“吓死我了”,还会有“小流氓”、“猪脑子”和“白痴”这几个常用词,然后我们取车回家,路上大概会买点酸辣粉一类的东西吃——这是用来平衡微微的,不然她会觉得特别亏——出学校之前微微就会说:“大厅里冻死啦!就是等你等的!”然后我就主动提议去吃点热呼的东西,这样微微就会说:“这还差不多。”
——我记不清了,反正微微特别容易平衡,虽然事实往往并不值得她“平衡”。
——时间就是这么个东西,当那些日子特别特别多,又特别特别相象的时候,我无法把它们清楚的区分出来。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整个高三的冬天,每一天都是那么个一成不变的样子。连人们谈论的话题,说话的方式也基本大同小异。在1月来临之前,所有日子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紫灰色,像我以前见过的一种口红的颜色。
在那个冬天,每一天,每个星期,每个月,都是那么平淡而忙碌。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单调,有趣的是,我竟然心甘情愿。
怪人微微祁又一
在那个冬天,我所能记起的与众不同的日子只有区区几天而已,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基本能保证回忆得准确。
我记得,有一天的中午,像往常一样,我和微微吃完午饭之后逛了一会儿——微微绝不在吃完饭之后立刻看书,按照她的理论,饭后坐在书桌前学习会使人长胖,甚至会变成大屁股。
我们先逛到学校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百事可乐,可乐这个东西是提神的,可以用来对抗下午的嗜睡。然后我们手里拿着可乐,边走边喝。微微是学生会的新任主席,认识她的家伙不计其数,我们从学校外面到篮球场,一路上足有五十人和她打招呼。后来微微被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拉住说话,谈论“新年联欢会的资金问题”。
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无所事事,就走到篮球场去,坐在场边的栏杆上看雨伞打球。过了一会儿微微也来了,她从后面推了我一把,险些把我推下去,我对她吼道:“要死啊!”
微微说:“让地儿!”
我往旁边挪了挪,微微就坐在我原先坐的地方,还特别高兴的哼歌。
后来她问我:“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
我看了她一眼,很茫然地说:“是不是假期过去了。”
她尖叫着说:“吓死我了!你这个流氓!快闭上你的臭嘴!”
于是我闭上嘴,看到雨伞漂亮的过人上篮,后来微微又说:“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我说:“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高兴。”
“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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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不说!”
微微经常这样,自己明明知道想干什么事,偏要让别人求她。比如说,假定我们打算出去玩,我想爬山,而她想去动物园,她就会说:“小流氓,我不想爬山,会晒黑。”
我问她想去哪儿?她就说:“我也不知道。”
然后我会提出几个建议,等它们全部被微微无情地否决,而我变得焦头烂额之后,她就说:“其实动物园还不错。”
我立刻表示可以接受这个提议,而这时,微微会说:“其实去动物园也可能晒黑。”
这时我会怒气上冲,然后说:“你到底想去哪?”
平时特能咋呼的微微,会换上一副无辜的样子,小声说:“我真的不知道,听你的吧。”
于是乎,我的大男子主义泛滥,中了微微的美人计,大包大揽地提议去动物园,并且拍着胸脯担保不会晒黑。
最后我们肯定会去动物园——毫无疑问,这主意是我提的,一路上鞍前马后的服侍是少不了的,虽然我本来不想去动物园。——由此可以证明,女人绝对具有驾御男人的威力,正所谓劳心者治人,而劳力者治于人也。
当然,目前情况有所不同,但是性质相同。现在想想,微微从来不愿意主动提出什么,尤其是向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我看到雨伞投中一个三分,为他喊了声好,我看了一眼微微,然后说:“您为什么高兴啊,能告诉我么?”
“真想知道?”
“啊,想。”
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算了,没啥可说的。”(读者同志们,你们看看微微是多么可恶啊!)
最后,微微说出的事情果然令我失望,竟然是关于新年联欢会的。她告诉我说学校里已经同意让她带领学生会来操持今年的新年联欢会了。
我觉得这事和我没关系,就没说话。
微微不管我听不听,一个人在那儿兴高采烈地说,她先说了一会儿联欢会的准备情况,后来又说到学生会主持联欢会是多么的史无前例。
——有时候我们在一起,她自己在那儿唧唧喳喳地说话,刚开始我还以为她在和我说话,经常仔细地听,时不时地还要发些感慨,应和两句,后来我才明白,这丫头根本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她那是在自言自语!
我记得有一次,微微给我讲学生会里的各个头头,就像评价某支足球队的所有队员一样。她一个一个的评述,从那人的性格特点到不良嗜好,还有平时与那人有关的窘事,事无巨细,面面具到。后来,当说到某个管宣传的干事时,她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十分钟的天花板,而后掏出记事本狂写不止。
我偷偷看了一眼,上面竟然写着:此人活跃,应管。——这个“应管”,据我推测,大概是“应当严加管理”的意思。令我惊异的是,微微竟然用说话来代替思维,真教我大开眼界。
总之,微微就是喜欢没事说话玩。后来她忽然掐住我的脖子,摇着我的头说:“小流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被她掐得吐出舌头,我说:“伟大的微微同志,我真的不知道。”
微微高兴地尖叫着说:“这意味着:你可以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唱孽磐的歌了!”
——那一刻,我觉得微微真是神奇。她当时的样子,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当中,宛若昨夜灯火闪烁。微微掐着我的脖子尖叫,高兴得一塌糊涂,那样子就像戴黑色尖顶帽的小魔女,第一次骑着扫帚飞上天空。——多么清晰的影象,我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微微的发梢,还有微微的笑脸。微微,微微,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
我知道,微微为她自己有所作为快乐,看着微微如此快乐,我也感到快乐,我为微微的快乐而快乐。
我还有一个印象。那天在篮球场打球的人里,有一个小子是学生会的干部,好象是高二年级的,和小露一个班。他跑过来和微微说话,拍微微的马屁,而微微则换上另一副嘴脸,微笑着,用缓慢的语音和他说话,看上去十分稳重。
那时候已经是北京的金秋,操场上落了好多杨树的叶子,杨树的枝桠上少了树叶,树顶上的喜鹊窝也能看得见了。球场上的人催那个高二的小子打球,那小子和微微道别,微微提醒他别忘了下星期开会,那小子拍着胸脯说忘不了,最可笑的是,他走的时候还对我说:“走了啊,齐天。”——搞得我十分别扭。
飞了祁又一
从篮球场出来,我们在学校的走廊里遇到小露。她问我有没有参加上海的那个比赛。我添油加醋地告诉她我现在有多忙,并且告诉她,我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而且还没想好写什么。
小露睁大了眼睛,很吃惊地问我:“你还没有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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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啊,还没写。
“可是,明天是交稿的最后一天!”
我当时傻在那儿,对自己说——啊,完了,中文系飞了!
生产之夜祁又一
那天晚上微微的妈妈正好不在家,据说是跑回陆军大院出席宴会,晚上不回来。
我们一起回到小窝,我把自己觉得不错的几篇文章挑出来给她看,她只看一遍题目就挑出了她最喜欢的两篇——这些文章微微都看过。然后,我们仔细看了这两篇文章,从中选出一篇我们都喜欢的,大约5000字左右。
微微说评委肯定喜欢又短又好看的文章,于是我就重写了一遍,大约3000多字。我自己觉得不够好,于是又写了几遍。
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