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黎各流氓看见胖子手中的大刀,以带有浓厚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喝骂:“What the fuck……”他同时把右手伸进夹克衣襟,摸到插在腋下枪套上的九毫米口径手枪。
胖子目露杀机。
流氓把手枪拔出了一半之际,一条银色光速横掠过他腹下。
一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波多黎各人的腰腹,连同他身后那根不锈钢扶手柱一同被斩为二段!胖子收回刃锋丝毫无损的开山刀,跨过流氓的尸身,踏着溢满鲜血膏肠的车厢地板向车尾方向奔去。
高个子从后紧随。
一名缩在座椅上的中年黑人,被这一幕吓得失禁。他在哈林区街头也从没见过如此残酷的杀人方法。
胖子踢开车厢末端的车门。纽约地铁列车使用的仍然是以挂钩连接车厢的旧式方法,车厢间的距离足有一尺。
胖子拉开对面另一道车门。两名杀手就这样越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搜索康哲夫的所在。
两人进入了列车的最后一节。康哲夫仍是不见影踪。
“不可能!”高个子叫道。“我清楚看见他上了车!”
“是不是在最后一刻又闪了下车?”胖子的声音非常宏亮。看来高个子是他的部下。
高个子摇摇头。“列车离开车站时,我往外看了一次。月台上没有他的踪影。”
“车轨上呢?”胖子怒道:“说不定他等列车离开车站时,从列车间的空隙跳到车轨旁,然后跑回月台……”
胖子把开山刀收回西装内的刀鞘,把高个子手中的电话夺过来,拨了一串号码。
“提督大人吗?我是柯库勒。”胖子的声音带着敬畏。“很……抱歉,我们……我们追丢了……他把我们引开了,现在应该还在三十四街的车站附近,请派人去……是……对不起,我们会尽快赶去。是……遵命……对不起……”
列车抵达第四十二街的车站后,两名杀手立即下车向月台的阶梯跑去。他们不担心受警察阻碍——夜间地下铁内的杀人、抢劫、强暴案件在纽约简直是家常便饭。
列车车门再度关上。车身缓缓发动,继续向北驰去。
俯伏在最后一节车厢顶上的康哲夫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仍在盘算,如果杀手依然留在车厢内,他应该如何脱身。
刚才一登上列车,他便迅速打开车厢末端的车门,在列车间空隙处攀上了车顶匿藏。这一着果然把对方愚弄了。
康哲夫在黑暗的隧道中苦思如何安全熬过这一夜,还要在明早准时到达位于Midtown东侧商业区的“海全企业”大楼。
——有哪些不会被人发现的通道呢?……
康哲夫瞧瞧隧道两旁,目中闪出兴奋的异采。
隔天早上十时十一分,曼哈顿东侧第四十七与第四十八街之间一条冷清的窄巷中央,一片地下水道圆盖自下向上缓缓掀开,厚重的圆盖翻倒一旁。
康哲夫短发的头颅从水道洞口伸出。乍现的阳光令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他勉力爬到地面。整夜在地下水道行走,腹中又空空如也,他的体力降到了最低点。一张脸沾满了污垢,衬衫早染成暗灰色。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休息。
康哲夫没有从正面走进“海全企业”的纽约分部大楼。杀手可能正在街上等着他。
远远绕过半圈之后,他窜进了大楼用以起卸货物和垃圾的后门,进入地下的停车场,小心避过警卫的耳目。
他在停车场的男洗手间内逗留了五分钟,洗净双手和脸庞,从水龙头喝了好几口水,这才吁了一口气。
康哲夫推开太平门,进入大厅。正在等候电梯的人全都向他投以奇异的目光。
他只希望对方不会在自己的地方公然动手。
他没有理会正要过来阻拦的一名警卫,径直走向大理石制的接待柜台。
大堂是典型纽约式商厦的设计,建于六、七十年代。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木质的外层墙壁跟圆柱。巨大时钟下挂着一副油画肖像,康哲夫知道画中的老年肥胖男人就是“海全企业”总裁阮琪。
接待柜台后那位身材略胖的金发小姐,向康哲夫那身又破又脏的西装投以惊讶的眼光。
“早安。”眼神带着惶惑的胖女郎仍不失礼貌,展露出可掬的笑容。
“我约见了贵公司的经理李先生。”康哲夫已把台词练习过几遍。“我的名字是雷伊·刘。”
“请等一会。”胖女郎拿起桌上的电话筒,以内线与楼上的办公厅联络。
从后赶来的警卫向康哲夫摆出戒备的姿态,右手按着腰上的警棍。“戴维丝小姐,有什么麻烦吗?”
刚结束了通话的胖女郎连忙向那警卫摆手。“不。这位是李先生的客人。”她恭谨地向康哲夫说:“刘先生,请到三十三楼。李先生已在等候。”
电梯越过了二十九楼之后,里面便只余康哲夫一人。他凝视头上的数字闪灯一个接一个亮起。
电梯门从中央打开。一名穿着合身灰色西装、样貌看似中国人的矮小男子已在门前等候。毕竟在纽约这个混杂千百人种的都市,要确定一个人的真正国籍相当不易。
康哲夫察觉眼前的男子跟哥喃汉非常相似:一张平凡得让人一别过头便忘记的脸。
“我是李隆生,本企业纽约分部的会计经理。”男子自我介绍后,向办公厅的走廊招手。“这边请。”
走道两旁布着密密麻麻的办公桌。人人神情木然地埋首工作,纪律明显比美国本土的企业严谨。只有偶尔几名迎面而来的职员向李隆生甚有礼貌地问安。
李隆生的办公室一如他本人般毫不起眼。
装饰性的陈设只有桌上一座小小的牧羊犬塑像。两边墙壁架子上整齐排列着档案、账目、字典和法律书籍。
办公桌后本是一面玻璃帷幕,但此际放下了百叶窗帘,看不见外头繁盛喧闹的街景。
李隆生把房门锁上,随即从口袋掏出另一串钥匙,打开办公室左面一道钢门。
康哲夫污秽的皮鞋踏着厚地毯,随着李隆生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只有十平方尺的小房间。李隆生把钢门反锁后,房间便完全密封。没有窗户,正面却有一道看来极为厚重的保险库大门,是用船舰舵轮版的转盘打开的类型。
“请稍候。”李隆生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塑胶卡片。
保险库门旁有一副数字键盘。李隆生先把卡片插入键盘上方的槽口,再按键盘输入一串数码。
“我是李隆生。”他朝着门旁壁上的麦克风说。康哲夫猜测那是声音识别系统。
键盘旁一点小绿灯随着电子音响亮起来。李隆生把卡片收回口袋里。
他随即转动保险库门上两个细小的轮式密码锁,这个程序花了差不多半分钟才完成。
李隆生再次提起那串钥匙,小心挑选出其中一支插进库门的钥匙孔中,扭转了三圈。保险库门传出一记轻快的电子响声。
李隆生扭旋门上的转盘。保险库门向外逐点打开,直至张成一条仅容侧身而过的门缝。
康哲夫率先进去。保险库非常巨大,两侧排列着钢材制的文件柜。他猜想里面放满了一叠叠现钞、债券和股票。
随后进来的李隆生转动库门内的轮子。厚达半尺的钢门关上时发出深沉的异声。李隆生把转轮中央一根短小的杠杆扳下。“这样外面的人绝对无法打开这道门。”他微笑解释。
李隆生领着康哲夫走到保险库中央。
这儿空无一物。
李隆生蹲下来,掀起地毯上一条夹缝。下面出现一个小匙孔。
他掏出第三支钥匙插进去。向左转动两圈半,再向右转动四圈。匙孔发出“卡”的一声异响。
李隆生伸出右脚踏踏匙孔旁。一片钢地板从地毯下轻轻弹开拱起。他再把整块钢板揭开,暴露出下面一个足容人身的洞|穴。内里透出黄|色的亮光。
“请康先生到下面去。”李隆生说。
“要到下一层楼吗?”康哲夫俯首瞧向垂直的洞|穴。洞|穴壁上有钢制爬梯,下面亮着黄|色的小灯。“是到三十二楼去?”
李隆生摇摇头。“你要到的地方,是这幢大楼的三十二楼与三十三楼之间,是一层不存在于一般人认识中的空间。”他顿一顿:“也是康先生此行最后的目的地。”
——媞莉亚就在下面吗?
康哲夫叹服无言。这样隐密的设计的确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他钻下洞|穴,双手握住冰冷的爬梯。李隆生把上面的钢板拉合,随着爬下去。
梯子并不长,攀了四步便到达地板。
康哲夫踏上了一条走廊。宽度仅容两人步过、排列着黄|色照明灯的走廊另一头是一道双敞门。门前有一条站立的人影,看来十分高大。
两人以不缓不急的步伐走过去。康哲夫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在门前守卫的是一名全身穿着黑色军服的壮汉,身材比康哲夫高出两、三寸。方形的脸庞坚硬得像岩石。壮汉手持MP5A3轻机枪,腰上佩有短剑和几排弹夹,额顶上架着一副红外光夜视镜。
康哲夫察觉壮汉腰上短剑的制式奇异而古雅、跟一身现代化军事装备甚不协调。
壮汉以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康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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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主公’的客人康先生。”李隆生对那壮汉说。“把门打开。”
壮汉咧嘴一笑,把机枪的保险钮拨到“连射”的位置,举起枪口瞄准康哲夫。
“你干什么?”李隆生挡在康哲夫身前。“要违抗‘主公’的命令吗?”
“我只接到喀尔塔提督的命令:把这个中国人杀死。”壮汉的声线粗哑。“你不想陪葬便闪到一旁。”
康哲夫额上冷汗淋漓,却苦思不出任何脱险方法。走廊又直又狭,毫无闪躲之处;他与对方还有一段距离,无法在壮汉扣扳机之前先发制人。
“康先生,不要试图拿李经理作人质。”壮汉狞笑。“我会毫不犹疑地射杀他。”
“李先生,你先回上面吧。”康哲夫闭目。“你没有必要挨子弹。”
李隆生发出爽朗的笑声,回首瞧着康哲夫。“看来‘主公’没有看错人。”
壮汉眼见李隆生全无退意,目中闪露出杀机。“你想跟他一起变成蜂巢吗?”
“安全护送康先生进去是‘主公’给我的命令。”李隆生异常镇静地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从未令‘主公’失望过。”
壮汉咬着下唇,把枪举得更前。
“你连同胞也要杀吗?”李隆生义正词严地喝问。
壮汉脸色一阵青白,但仍强辩:“举凡我朔国文臣武将,都有在必要之际牺牲殉死的觉悟。这是喀尔塔提督的教诲。”
“那个疯子!”李隆生叱骂。
康哲夫立时察觉不妙。在军人世界中,深得部下尊崇的将领比神更不可侵犯。
壮汉的脸色果然变了。这次把枪口对准李隆生的心窝。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即将运力的瞬间,壮汉身后那道外层铺上厚厚防垫的大门自内面拉开了一线。
“把枪放下。不得对客人无礼。”一把苍老的声音,却带着不怒而威的逼力。
壮汉的身体立时有如被尖针刺得泄气的皮球,慌惶地锁上机枪的保险钮,垂手站到一旁。
大门后是一名身穿古式绣银长袍的矮小老者,头上浓长的白发整齐地梳理束成辫子,唇上和下巴蓄着又短又硬的花白胡须,皱纹满布的一双眼睛透出奇异的亮光。
康哲夫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