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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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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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琴官一出场,早已看见子玉,他是梦中多见了一回,今日已是第四回了,心里暗暗欢喜道:“难得今日这位公子也在这里。”到第二次出场,唱那”雨香云片”这支曲予,一面唱,那眼波只望着子玉溜来,子玉心里十分畅满。文泽低低的对南湘道:“这个新来的相公,倒与庾香很熟,你瞧这一片神情,尽注意着他。”南湘向子玉道:“这个相公叫什么名字?” 
子玉道:“他叫琴官。”南湘道:“你们盘桓过几回了?” 
子玉答道:“我尚不认识他。”文泽笑道:“庾香叫相公,是要瞒着人的。这样四目相窥,两心相照的光景,还说不认得,要怎样才算认得呢?”大家都微笑看着子玉,子玉有口难辩,不觉脸红起来。这出唱过,又看了陆素兰的《舞盘》、金漱芳的《题曲》、李玉林的《偷诗》,都是无上上品,香艳绝伦,子玉唯有向南湘认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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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那个张仲雨与聘才叙起来是亲戚,讲得很投机。聘才又把合席的人都恭维拉拢了一会。子玉又见那些相公,到正席上去劝酒的劝酒,讲话的讲话;颇觉有趣。又见他的舅舅王文辉,分外比人高兴,后又看了一出戏。正席上刘侍郎、梅学士、吴阁学、沈司业先散。子玉见他父亲走了,天也不早,也要回去。刚起身时,忽见一个美少年上楼来。文泽的家人说道:“冯少爷来了!”冯子佩上前与众人见礼,子玉见他还不过十八九岁,生得貌如美女,十分抚媚。刘文泽道:“人家都要散了,怎么这时候才来?”冯子佩道:“我早上进城到锦春园华府去拜年,原打算不耽搁的。华星北定要拉住吃了饭,又听了他们几出戏,才放我走,还是急急的赶出来的。”子玉同了元茂、聘才告辞,诸人都送到楼门口,文泽、王恂、仲清送下楼来。 
文泽对子玉道:“初九日弟备小酌,屈吾兄一叙,作个清谈雅集。人不多,就是竹君、剑潭、庸庵、卓然几位,吾兄断不可推辞。”子玉应允,又谢了。王恂、聘才、元茂也同道了谢,一径先回。那些人又谈了一会,也各散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颜仲清最工一字对史南湘独出五言诗 
话说子玉从会馆回来,将琴官的戏足足想了两日,以谓天下之美莫过于此。又将苏蕙芳、陆素兰、金漱芳、李玉林的色艺品评,都为绝顶。细细核来,蕙芳的神色尤胜于诸人,次则素兰可以匹敌。然较比琴官起来,毫厘之间终觉稍逊。又想:“琴官这个美貌,若不唱戏,天下人也不能瞻仰他,品题他,他也埋没了,所以使其堕劫梨园,以显造化游戏钟灵之意也未可知,故生了这个花王,又生得许多花相,如百花之辅牡丹。 
但好花供人赏玩不过一季,而人之颜色可以十年。惟人胜于花,则爱人之心,自然比爱花更当胜些。谁想天下人的眼界,竟能相同。我意史竹君、王庸庵等必有言过其实之处,如今看来,真还刻划不到,想必那些能诗能画之说,也是的确无疑了。” 
便又想:“今日虽然见了琴官的戏,也未能稍通款曲,此后相逢,不知又在何日?但看他今日双波频注,似乎倒有缱纟卷之意。 
前此在车内掀帘凝望,又似非以陌上相逢看待,这也不知何故?” 
便愈想愈不明白起来。想把前日所咏的《车中人》翻出看看,再添两首,便取了出来。忽见三四两首,挖去了两个字,心甚诧异,即问小丫鬟道:“这两日谁到这里来看我的书?”小丫鬟道:“前日太太请客,有一班少奶奶,还有王家的二姑娘,都进来闲逛。那些少奶奶,将少爷的行乐图看了半天,那二姑娘看少爷的书,其余没有人进来。我见二姑娘看书的时候,翻出一张纸来看了看、用指甲挖破一处,仍旧夹在书里。”又笑道:“前日我听得二姑娘雪儿说,孙家太太做媒,将二姑娘配了少爷了,将二姑娘配了少爷了,二姑娘还戴了太太一根簪子回去。”子玉似信不信的问道:“我不信,你敢是撒谎的?” 
小丫鬟道:“我敢撒谎?我那天看着房没有敢走开,这是雪儿说的。只怕咱们家里人,都也知道。”子玉听了心内甚喜,猛想起这二表妹的容貌,也有些像琴官的模样,便将他们比较起来,不知谁好。又把挖去的字一想,恍然大悟:“谁知竟犯了他的讳,无意之间天然凑合,这也奇极了。他看了,当我必是有心想念他,心里定然怪我,这便怎样?我又无从与他分辩,这竟是个不白之冤。”继又想道:“既订了姻,就怪我也不妨。” 
子玉复因琼华两个字,触动琴官,一意缠绵,怜香慕色之心,从此而起。 
到了初九日,刘文泽又着人来邀了。子玉告票萱堂,更衣乘舆而去。 
且说文泽所请的容颜仲清、王恂、史南湘已经到了,随后梅子玉、高品一同到门。家人引着走过大厅,到了花厅之旁垂花门进去,系石子砌成的一条甬道,两边都是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的假山,衬着参参差差的寒树。远远望去,却也有台有亭,布置得十分幽雅。转了两三个弯,过了一座石桥,甬路旁是一色的,都是绿竹,绕着一带红阑,迎面便是五间卷棚。颜仲清等都在廊下等候,刘文泽早已降阶迎接。高品、子玉上前,先与主人见了礼,然后大家见了叙齿,史南湘、高品是二十五岁,高品二月生日,月分长于南湘。颜仲清二十四,王恂二十三,子玉十八。文泽虽二十四岁,却是主人。大家依次入座,免不得叙几句寒温。内中惟子玉初次登堂,留心看时,只见正中悬着一块楠木刻的蓝字横额,上面刻着“倚剑眠琴之室”两旁楹帖是梳榔木的,刻着:茶烟乍起,鹤梦未醒,此中得少佳趣;松风徐来,山泉清听,何处更着点尘。 
署款是“道生屈本立书”,书法古拙异常。下面一张大案,案上罗列着许多书籍。旁边摆着十二盆唐花,香气袭人,令人心醉。子玉看了,又想起琴言那日作戏光景,真是宝光夺人,香气沁骨,不觉有些模糊起来。忽听文泽道:“这屋子太敞,我们里面坐罢。”随同到东边,有书童揭起帘子,进去却是三间书房,中间玻璃窗隔作两层。从旁绕进,玻璃窗内又是两间套房。朝南窗内,即看得见外面。上悬着董香光写的“虚白”二宇,一幅倪云林的枯木竹石,两旁对联是:名教中有乐地,风月外无多谈。屋内正中间摆着一个汉白玉的长方盆,盆上刻着许多首诗,盆中满满的养着一盆水仙,此时花已半开。旁边盆内一大株绿萼白梅,有五尺余高,老干着花,尚皆未放。向窗一面,才有一两枝开的。 
文泽因此屋中有地炕和暖,酒席即摆设在内。主人送了酒,大家坐下。 
南湘道:“可惜今日没有叫几个人来。”文泽道:“我也打算叫的,因打听他们今日都在怡园送九作消寒会,连堂会里都没有一个去的,所以没有去叫,怕倒叫他们为难。南湘又道:“今日我们可为软红尘中,一时雅集。”仲清坐在高品肩下,高品即凑着仲清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仲清哑然失笑。众人问仲清道:“他说什么?”仲清向高品道:“我说罢。”高品摇了摇头。仲清道:“那第七字对得尤妙。”说着两人相视而笑。 
南湘最是性急,便道:“你们说了,我情愿吃一杯。”高品道:“喝十杯再说。”文泽晓得南湘酒德平常,道:“我来讲和,三杯罢。”高品笑:“竹君三杯,诸公各饮一杯,赏识这句话。” 
仲清道:“我是请教过的了,免饮。”高品笑道:“几时?” 
仲清道:“真正你这张嘴,狗口里生不出象牙来。”南湘道:“快拿酒来喝了,等他说。”真个喝了三杯,其余也都喝了。 
高品笑向仲清道:“你是请教过的,你说罢。”仲清笑着罚了高品一杯酒,道:“他说‘虚白室里,三对鸡芭。”众人都不解。 
文泽道:“这有何可笑?”南湘忽然想着,抚掌大笑道:“这促狭鬼,实在可恶,难为他实在对得敏捷。”子玉等悟着也都笑了,道:“雅字竟当他实字,真对得工稳。”文泽道:“卓兄,我出一对你对,却不许思索。如对得好,我吃三杯。 
对不出,罚十杯。不好,罚五杯。”高品道:“从来说出对容易,对对难。对不出三杯,对不好一杯,如何?”南湘道:“也要看上对出得难不难,你且说来。”文泽向子玉道:“要借重大名,就是‘子玉人如玉’。”仲清道:“这倒不容易呢。” 
一语未了,高品道:“我已对着了,你喝三杯。”文泽道:“你说。”南湘道:“如果对得好,我们还要公贺一杯。”高品笑道:“‘卯金面是金’。何如?”王恂道:“卯金对于玉却是绝对。”南湘道:“就是‘面是金’欠典切些。”高品道:“典虽不典,切却甚切。你没有见过中秋节,摊子摆的兔儿爷脸上,都是金的么?”说得哄堂大笑起来,文泽道:“你这刻薄鬼,连盟弟都骂起来了。”高品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主人只得照数领了,合席也各饮了一杯。 
南湘道:“如此饮酒,罚来罚去,也觉无味。前日我们打了一天诗牌,却极有趣。瑶卿打成两首绝好的,可惜他们今日又在怡园。咱们何不再想一个新鲜酒令。”刘文泽道:“今日我们将那对诗的令,行一行罢。”子玉问道:“怎样对诗?” 
仲清道:“这是极容易的,出令的把一句诗拆开了,一个个的说给人对,凑起来文义通的免饮,一字不连,罚一杯。往往闹出笑话来,最有趣的。”高品道:“就是对诗。主人先饮令杯。” 
文泽饮毕,命人取了一块楠板,顺着衣衿开了姓,便道:“我先出对了。”写了个“中”字。众人想了一想:颜对了外,高对了后,梅对了上,史也对上,王对里。文泽又出了一个“凤”宇,颜对鸿,高对鸡,梅对鸾,史对鸦,王对乌。文泽又出一个“下”字,南湘道:“有卷先交,我对‘归’字。”高品接着对“前”字,仲清、子玉同声对“来”字,王恂对“回”字,文泽一一写了。又道“扶”字,高抢对了“靠”字,史对了“送”字,颜对“寄”字,王对“驭”字,梅对“听”字。 
文泽道“双”字,仲清对“孤”字,高品对“八”,子玉对“九”字,王恂道:“不好了,顺着数儿就是十罢。”南湘道:“是了,我这个字倒有些难下,也罢,对‘三’字罢。”文泽道“辇”宇。南湘道:“我晓得一定是这句诗。”子玉抢对了一个“琴”字,王恂对了“车”字,南湘对了“船”宇,只有高品未对。文泽催道:“再迟要罚酒了。”高品笑了一笑,道“舟”宇,令官重新写起来,出的是“双凤云中扶辇下”。仲清对的是“孤鸿天外寄书来”。大家赞好。高品对的是“八鸡露后靠舟前”。大家一看忍不住都笑起来。文泽道:“这个实在不通得离奇了,没有一个字连的,也有难倒他的时候。大家公议该喝几杯?”南湘道:“就只舟前二字算连,其余实在不贯,五杯是断不能少的。”高品只管笑,也不辩,也不饮。主人道:“你到底怎样?”高品随凑着仲清耳边说了一句话,把仲清笑得出了席,走到外间屋内放声大笑,南湘不解,连忙出席来问仲清,仲清向他说了,那史南湘更拍着桌子狂笑。子玉等向高品问时,高品只是笑,说道:“你们且看完了大家的,再说不迟。”文泽道:“这罚酒是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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