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惠扑到马秀英怀中哭起来。
郭惠知道,告诉她也没用,她也做不了张无忌的主。但向姐姐诉诉衷肠、倒倒肚子里的苦水,毕竟也能痛快一点。
但说了又怎么样?除了令马秀英也心事重重之外,能帮上什么忙?
此时郭惠不哭了,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向马秀英说明白了。马秀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她往杯里倒水,水溢出来了还在倒,郭惠替她扶正了茶壶,小心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马秀英淡然一笑,渐渐恢复了常态。她嘱咐郭惠说,张无忌说她父亲临终前把郭惠许配给人的话,既不要去问姐夫,更不要去问娘,马秀英让她答应自己。
郭惠说:“我怕办不到,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能问?我不能总蒙在鼓里呀!姐夫能把我怎么着!”
“傻丫头!”马秀英说,“你姐夫是不能把你怎么着,蓝玉可就毁在你手里了!那话,你姐夫只对蓝玉说过,你怎么知道的?不明显是蓝玉告诉你的吗?既然你姐夫决心拆散你们,他又私自回来与你幽会,他丢了前程事小,弄不好性命都不保,你既爱他,就不该害他。”
其实这并不是马秀英制止妹妹声张的最重要的理由,但她明白,只有危及蓝玉这条理由对郭惠有约束力。
郭惠又流出了眼泪,但又说:“不问我姐夫行,我不能不问我娘,我娘真有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不对,我心里话瞒着她,也憋闷。”
马秀英说:“也许遗嘱这件事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不管怎么说,必定有隐衷,又必定是捅开来对谁都不好,不然有什么必要瞒呢?张无忌不是说了吗?
到你满十八时,就真相大白了,也等不了多久了。”
“我会天天想这事,天天睡不着觉。”郭惠说。
马秀英说:“如果娘不想告诉你这事,你问了她也会否认;如果她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了,就会惹出大麻烦,老太太去质问张无忌,家里乱了营,叫外人看笑话好吗?”
凭直觉郭惠猜十有八九没这回事。她说爹生前对马秀英最好了,连姐姐都不知道影儿,怎么偏偏跟姐夫说?
“男人之间当然又不同。”马秀英只能这样说,“也许,根本没这回事,那就更不该说破了。”
“为什么?”郭惠追问。
马秀英认为,如果是张无忌编出来的,一定是编给蓝玉听的,无非是叫他死了这份心。不然为什么亲自张罗给他订亲?
“那更怪了,”郭惠说,“蓝玉那么好,也没抱谁孩子下井,怎么惹着姐夫了,必定要把好事给搅黄?”
再往深了想,马秀英也说不清,她劝郭惠别胡思乱想了,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也别叫蓝玉再来了,对她不好,对蓝玉就不是好不好的事了。
郭惠说:“我那天赶他走,太狠心了,话也说得太重,他一定恨我,我连解释几句的机会都没有了。”说到这里她又流泪了。
马秀英倒有另外的看法,一痛才能决绝,不然还得藕断丝连。劝郭惠别再想这些了,蓝玉要想通了,痛痛快快地娶傅知府的千金,又讨得张无忌的欢心,多好的事情啊。
郭惠说:“姐姐,你叫我好失望。我原以为,你在姐夫面前是最有面子的,他从不把你当一个普通女人看,大事小情都来问问你。你若肯在他面前为我求求情,一定能行,可你是不肯帮我了。”
马秀英的眼神有点呆滞,她的眼前是飞旋的雪花,耳畔是奇怪的杂响。
郭惠说:“姐,你想什么呢?”
想什么?马秀英当然想得更深。她已经想到,张无忌是要把郭惠留给他自己,那就必须斩断任何伸向郭惠的手。至于为什么不马上名正言顺地娶她?恐怕他也有所顾忌。纳妾,张氏不会甘心情愿,郭惠也不会答应,何况还有马秀英这一关。
但假如日后张无忌称王或登极为帝,那就大不相同了,王妃、贵妃,那是有多少都不为卑贱的。
她能把这些告诉妹妹吗?
马秀英说:“妹妹,你毕竟还小,涉世不深,你不知道,任何人都有他不能的,我也一样,这件事我就帮不上你,也许越帮越乱。真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郭惠茫然地望着更加茫然的马秀英。如果郭惠和马秀英得知自己的母亲张氏已经都成了张无忌的女人,只怕她们此刻的表情更加的茫然,当然,这个事情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只是看什么时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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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无忌来说,郭惠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不可能再允许他人染指,而对于郭惠来说,错过这个夜晚,错过这一次难得的私奔之后,其实她的命运已经无法再逆转,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
第266章 成王败寇
张无忌志得意满地坐着他的巨舰,率领水陆舟师返回金陵,浩浩荡荡。
他的座船在几十条兵船夹持围护下顺流而下。山是白的,地是白的,天空是白的,只有大江还是蔚蓝的。
张无忌兴致特别好,坐在船甲板的巨大伞盖下,慢慢地品着茶,陪他坐着的是郭宁莲、赵敏、周芷若、黄蓉、郭襄等人,郭宁莲披着灰鼠皮红色斗篷,十分抢眼。她因为小产身子弱,一直在金陵养病,这一仗接近尾声时她才赶到九江。
望着滔滔大江,张无忌抚今追昔,发起了英雄之慨:在这条大江上,有过多少英雄折戟沉沙,孙权、刘备、曹操,还有周瑜和大乔、小乔,自己今天又在这条江上重复着古人的征战,江还是这条江,人却是一代代走马灯一样更替了。长江后浪催前浪,几百年后,也许又有一个英雄坐在大船里议论,当年有个叫张无忌的,与徐寿辉争锋,身旁坐着个梁红玉、穆桂英、花木兰一样的女将们,后人会怎么给他定论?
黄蓉笑答说道:“一句话就行了,胜者王侯败者贼,你如果胜了,后人会说,当年有个大英雄,叫张无忌,曾创大业建盛世;如果你败了,那你就会被人说,有个流浪汉,行过乞,后来又反叛,不齿于人。”
张无忌说:“也是,如果我失败了,估计历史会把明教描绘成为魔教!”
“何止魔教,弄不好还被妖魔鬼怪化!!”周芷若也说道。
“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他们对自己的对手都会不遗余力的抹黑,以便让自己的形象更加的光辉万丈!”郭襄道:“所以太史公的《史记》之后的史书都不是真实的。”
“是啊,太史公的书记,堪称史书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啊!”张无忌感叹的说道。
“相公果然才情过人啊!好一句史书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太精辟了!!”
周芷若兴奋的说道:“相公你面对这滔滔长江,不想作诗一首吗?”
“作诗?!”张无忌一愣,道:“我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还不够吗?”
“再作一首嘛!”赵敏也附和的说道。
张无忌摇摇头的说道:“作诗这种东西,不是想作就可以作出来的,需要无限的灵感!”
“相公。我给你一点灵感!”郭宁莲说着,在张无忌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也给你灵感!”
“我也给……”
这个时候,众女纷纷上前献吻,让张无忌左右逢源,享尽艳福。
“相公,你的灵感来了吗?”赵敏微笑的问道。
张无忌无奈,只能搜刮肠肚来想,道:“孤城铁瓮四山围,绝顶高秋坐落晖。
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
“好一句!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太棒了!”黄蓉赞许的说道。
众女也跟着一起说好。
“把相公做的诗词收集起来,说不定三五年之后就可以出诗集了哦!而且不亚于李白杜甫!”周芷若微笑的说道。
“对啊,我看现在我们就开始动手,免得以后忘记了就不好!!”郭宁莲说道。
“是的,我去找笔来……”赵敏高兴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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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众女兴奋和开心的样子,张无忌自己也开心,不过他自己智能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些诗词毕竟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就在大家诗兴大发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条小船插着白旗白幡逆水而来。张无忌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差人快去问问,是谁死了?
胡惟庸急忙跳上舢板船摇过去。
胡惟庸和船上的甲士拼力划桨,很快靠近了那条船。
船上一个年轻人喊:“我是胡三舍,是胡大海的儿子,特来向主公报丧。”
胡惟庸领着一身缟素的胡三舍来到张无忌坐船上,胡三舍在张无忌面前跪下大哭。
张无忌大惊,呼地站起来:“这是怎么了?是谁殁了?你是谁?”
胡三舍哭道:“我是胡大海的儿子,我父亲几天前在金华被降将蒋英害死了。”
张无忌一阵眩晕,几乎跌倒,幸有黄蓉、郭襄扶住,张无忌眼中滴下泪来:“这是北天折柱啊,天不助我,夺去我一员大将。”
这绝对是张无忌的真心话,眼泪也是真的。几年来胡大海几乎一直在马背上征战,所到之处,必有捷报。他生性莽撞,却从来没在打仗方面让张无忌忧心过,忠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他让李善长传话给张无忌,虽然张无忌杀了他的长子胡德济,让他恨张无忌,但却承诺不会背叛主公。每想起这话,张无忌都心酸,今天他人去了,张无忌怎能不落泪痛心!
胡惟庸扶张无忌坐下,替张无忌说:“快向主公说说,是怎么回事?”
原来蒋英是胡大海攻下严州时投降的,他甜言蜜语说得好听,胡大海就没有防备他。二月七日那天,他去见胡大海,说请胡大海到八咏楼去观看弓弩比赛,胡大海答应同往,出门刚要上马,蒋英趁他不备,用铁锤打碎了胡大海的头,胡三舍的二哥胡关住也同时被害了。
张无忌问平叛了没有?又谴责朱文忠是干什么的?
胡三舍禀告,朱将军已经把反叛镇压下去了,捕杀了那个蒋英,报了仇。
张无忌问:“你是老三?你今年多大了?”
胡三舍说:“我今年十六岁。”
张无忌痛苦地说:“我对不起胡大海呀,他三个儿子,大儿子胡德济为我所杀,二儿子一起死难,只剩老三了。三舍,你不要再出去征战了。”
胡三舍说:“那我跟着主公吧。”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张无忌说,“如果你再有个山高水低的,将来我有何脸面去地下见你父亲!你胡家全靠你接续香火了,你在我跟前也有危险。”他转对胡惟庸吩咐:回应天后,找个偏远乡村,替三舍和他娘好好盖一所房子,给他们足够的银子,买几十亩地,安安稳稳过日子。
一听这话,三舍哭了:“主公不要我了?”
“傻孩子!”张无忌说,“日后我若是有所成,天下太平了,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派人去接你们母子。若是我不成器,垮了,落花流水了,你们母子也不至于受牵连,有一笔钱,有房有地,也可以安然度日了。”
这一席话感动得胡三舍呜呜直哭,胡惟庸也觉心酸,背过身去拭泪。当胡惟庸领走胡三舍后,郭宁莲红着眼圈对张无忌说:“你方才说得我心里又酸又痛。
真怪,有时我觉得你是铁石心肠,有时又比谁都重情义。”
张无忌长叹一声:“其实人都一样,好人也不全好,坏人也不全坏。或者说,人都是阴阳两面善恶并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