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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冲我挤挤眼睛:“不用管他,他会敲一夜的,习惯就好了。”
“这样,你都,习惯了?”难以置信。
“天亮就没声了。”他似乎真的习以为常。
“老师傅,”我问,“既然这里是鬼楼,为什么你不换个地方住呢?”
老头子淡然一笑:“在哪里都一样。人不缠鬼,鬼却缠人。无论我走多远,想缠着我的鬼还是不会放过我。就像你,你已经离开原来待着的地方十万八千里,跟着你的冤灵放过你了吗?”
我为之一震。刚才他一见我就知道我是天生鬼眼,可见这老头子非一般人呢!“那门外的鬼与你有夙怨吗?”
老头子轻轻抚摩着手中那个黑色的盒子:“谁都认为,我妻子回到我身边是理所应当的,只有他不这么认为……”他抱着盒子,沉默地转动滑轮,回卧室去。
“他怎么了?”我看着他背影不解地问。
“大概是想我妈了。”明阳答。
“你怎么……还叫妈?”我诧异,“明阳!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过路的?”他侧头一笑。
“不是!”我急得抓自己的手腕,“你看看!这是你送给我的Doubie Chrono Classic飞行腕表,看清楚!是你送给我的!”
“哦呵……”他笑,“我不记得了,有吗?不过这表还真是块儿好表!”
他眼睛里的迷雾又浓又厚,让我发蒙。
“明阳?”他困惑地指指自己,“我叫明阳吗?”
“对!狄明阳!”我在对牛弹琴。
大森林退至一边,沉默地看着我们。
“怎么办?”我向他求救,“他也不认得我了!”
他想了一想,闪身跟进老头子的卧室。
“喂!我爸休息了,你别去吵他。”明阳伸手要拉他。
我阻止。
“你们要害他?”明阳大骇,一把推开我。
“狄明阳!”我摔在沙发上冲他喊,“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的恐惧是自己给予自己的,你只有战胜了自己,才不怕鬼。恐惧来自你自己的心,你释然了,也就解脱了。也是你告诉我,鬼魅的世界,也有善恶。你引导我面对幽冥世界的恐惧,现在你怎么能把一切都忘了?”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些什么。
我们僵持着,这个模样有些滑稽,他站着,我躺着,不过我在对他大声说话,他似乎受了小小的刺激一样傻傻地怔住。
大森林就在这个时候推着老头子的轮椅从卧室走出来。他先看见像个棒槌一样立着的明阳,而后看见我正狼狈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我欲说些什么,他却示意我什么也不用说,点点头,似乎他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带走明阳。
老头子久久地望着明阳:“我儿冬至啊!可惜……”他叹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罢了!人生聚散就像场戏,曲终了,人还是要散。你与我有缘,可缘分,也有尽的时候……”
“爸!你说什么呢?”明阳叫他——爸?!
“坐吧!”老头子指一指沙发,请我们坐下,并吩咐明阳去烧开水泡茶。
“我在景洪的热带雨林捡了他的半条命回来。”老头子说,“当时他身上多处骨折,若是移动,他的腿就会断掉。可他执意要走,他说有个牵挂的人在等他。我只好用了催眠术,封存了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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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理解,依着明阳的性子一定会回小木屋去找我。原来这老头子真是位高人。
“那明阳的催眠术可以解除了吗?”我知道这种催眠只是暂时的,没有人可以被控制一生。像我曾经被施与的催眠就在受到强烈刺激之后猛然惊醒,好比一个梦游状态中的人被闹钟惊醒一样,虽然接受不了,但是解脱了。
老头子点点头:“可以,至亲至近的人最容易办到,就好像解开一个纽扣,打响一个手指一样简单。”
“太好了!”我轻声说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竟脸红了。
“他的未婚妻。”大森林很快地说。
我嗔怪地瞪他,他当做没看见。
河口“鬼楼” 3
老头子说:“好吧!你与我两个人合作唤醒他,我能感觉到,你的脑电波干扰灵力已经很强大了。”
是哦。我自己也有感觉,灵力似乎越来越强大了,不知道我今后会不会变得像奶奶一样波澜不惊,什么事都能占前卜后、从容应对?
当然,要对人施以催眠术必须等在他完全放松、意识完全失去戒备的时候,才能把异作用电波冲进他的脑磁场中。当然最亲近的人最容易唤起封存的记忆,这倒不会像移植心肺之类的器官手术一样复杂,也不会有什么排异反应,只要我能融进他的脑磁场就可以和他共同活跃于同一组脑细胞信号波动。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我们可以做一样的梦,有完全一致的梦境。因为我们的脑电波信号太接近了,难分彼此。
明阳从厨房出来,端茶水很在行。看来这老头子真不简单,不但救了他的命,还把他打造得勤劳忠恳,多像个普通家庭中的乖孩子。可他以前一点也不乖,曾经让我哭过N多次。
老头子对他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他很乖地走过去。老头子对他说:“我中年丧子,只有一个独苗,名叫冬至……”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有两滴泪含着,迟落。
明阳错愕地蹲在他面前:“我……不是你儿子?”
老头子轻抚他的头,十分怜爱:“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儿子,就好了。我的冬至,已经死去九年了。冬至那天出生,冬至那天去世。这命运有时就是在跟你开玩笑,只是冥冥之中,你不知道幕后操纵的那只黑手是从什么地方伸出来的。我用易学之术测出来儿子会遭遇不测,可是千小心万防御,仍是没能改变命运。我的小冬至,他走的时候,只有七岁……”
老人沉默半晌之后,道出了不体面的往事:
“儿子死后,媳妇也跟着别人跑了。我是个地质勘测学者,常年不在家。回来时已是人去楼空、凄凉惨淡。后来不久,有人抱着一个骨灰盒登门,说盒子里装着我妻子的骨灰。来人说是死于一场交通事故。但我妻子不是最惨的人,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连大半截身子都没有了,被冲撞而来的装载钢筋的大货车碾成了两半,据说交警赶到时,那男人只剩下一双脚,一条腿,其他的部分都成了烂泥。
“我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个被撞成烂泥的男人似乎就是拐走我妻子的罪魁祸首。我有一段时间萎靡不振,终日饮酒大醉,事业也荒废了。更悲惨的不是这些,是有一天早上醒来,我突然无法动弹下身,双腿的软组织肌肉萎缩异常,耷拉在床下。我是个研究古今地质学的学者,但对易学也十分痴迷。我自幼通八卦晓异灵,对自己日后所遇之人所见之事都预测到了。唯有这件事,突然有这么一天双腿不能行走,我却一点预感也没有。这件事也很奇怪,我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查出任何毛病,医生都说我的腿没有出现病变,可我的确再也无法下地行走了。”
他拍拍自己身下的轮椅:“从那以后我就很依赖它,没想到今年夏天景洪自然保护区请我去对那里的自然条件做个小型研讨会报告,我却在那里意外捡到个儿子。”他看看明阳,很欣慰,“这个儿子没有白捡,对我照顾体贴,很孝顺,我的一日三餐洗澡抹背物理治疗都是他操劳的,我还真离不开他了。”
明阳怔怔地愣着,我更确定早上我在菜市场看见的那个提篮子买菜的白衣人就是他。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少爷!
“不过我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他能看得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能预言哪里会出现灾祸。”他指一指明阳,“这孩子说他一到夜里就听见敲门声。我让他不要开门,因为我知道这楼里闹鬼。自从我妻子的骨灰回来之后,楼道里就没有安生过,怪事时有发生。哪家的孩子放学后失踪了,没过几日在小河沟里找到了尸体。又有哪家的女人从楼上滚了下去,肚子里七月大的胎儿没有保住……怪事发生之后邻居们怨声载道,都说是我老婆的冤魂回来闹的。我利用五行八卦在楼内设置了法门,抵御鬼魅污秽之物。但楼中的怨灵越闹越凶,灵力也似乎日渐增长,这栋楼里的居民渐渐搬走后,一入夜这里就阴森可怖。”
我问他:“是你妻子的冤灵回来了吗?”
他摇摇头:“我妻子是个老实温厚的人,不会做这种伤人的事情。”
“老实温厚还跟人跑了?”大森林低语一声。
老头子摸摸膝上的骨灰盒:“惠君比我年轻十五岁,嫁给我,的确亏了她。不过我相信来闹的冤灵不是她,一定不是。”
“是个男的。”我记得那个趴在我手背上的男人头颅,心里很不舒服。
“应该是他。”老头子竟笑了,“他认为我把惠君从他身边抢走了。即便抢的是个死人,也是我抢走的……所以他心有不甘,夜夜来闹。”
“那不应该!”我发感慨,“他是拆散你家庭的第三者,才不应该化作怨灵来惊扰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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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吧!”老头子似乎已经超然物外,转而对明阳说,“孩子,该是把封存的记忆还给你的时候了。”
有一道白光从老头子的眼睛里升起,渐渐炽热得生辉,直到我们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八年前,我躺在一个绣红花的布囊里,嘬着自己的拇指,哦!我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出生两个多月后,见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稀罕事。秋风萧瑟,太阳也变得苍白。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站在奶奶的佛堂中。奶奶夸这男孩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光,那么清澈,那么单纯,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看透了。年轻夫妇询问奶奶,如何可以让这个天生鬼眼的男孩儿除去心中芥蒂,驱赶对阴魂不散充斥四周的恐惧。奶奶告诉他别无他法,鬼眼是天赐,与生俱来,但这孩子不是福薄之人,他会变得坚强果敢、意志力远高过常人。种种考验也会接踵而来,日后,他会得一贤妻,那女子会帮他度过危难……
室内的一道白光突然收回,我们像是被一种逆自然的气流震醒,老头子大咳之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来。
我冲过去扶他,他冲我摆摆手,安慰我说没事。
明阳愣在原地没动,但我知道,他已经醒来,时光像个白炽的光线隧道,迅速地冲击他的脑磁场,过去的种种像被一把无形的钥匙猛然旋转一百八十度一样扭开。他有一阵眩晕,而后看见我的目光中流露出惊喜:“小乌鸦?”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百分之百地想了起来。可是眼前这可怜的老头子,怕是在他的记忆里荡然无存了。老头子冲我神秘地一笑:“有些东西是要等价交换的,你不能既想要这一份,也想要那一份,什么都不失去,那不可能的。”
河口“鬼楼” 4
“可是,我们怎么感谢你呢?”毕竟是他救了明阳,又把他还给了我们。
老头子指一指门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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