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哪,还能干嘛。”川夜无奈地叹了声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回头望了一眼,见云池没有跟出来,心里不免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凡人,长这么大,活了上千年,他还是头上回遇上像云池这种既无风情,又不懂情调的子。要是别的人,见他宽衣解带,哪会像她那般镇定如山。
摇着头推开牡三的房门,瞅了正在打坐的她一眼,关上门道:“怎么样,没事罢?”
牡三收了气,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精力有些不济罢了。”眼珠子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又道:“川夜哥哥怎么皱眉皱脸的?”
“大人的事,小孩是不会懂的。”
“哦,明白,就像人的事,男人也不会懂一样。”牡三摸摸脑门一脸恍然大悟样。
“小丫头。”川夜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
“川夜哥哥,你是不是在想要如何勾引云池?”她盯住他的眼嘻嘻笑道。
闻见此话,川夜扯扯唇角,朝门口瞟了瞟,方不以为然道:“你少胡说。你才几岁哪,就在我面前满口混话。”
“不是啊,我看……”
“好了。你睡觉去,我要休息一下。”
川夜收敛心神,闭了眼盘腿坐于上,不一会儿,双肩之上便冒出淡淡黑气,凝化成烟,随风潜入空气。因为吃了木河配的药,体内的阴阳之气交错不定,再加上云池两次上了他的身,又与鬼经过一番争斗,所以身体里阴气有些过重,如不尽早排出,便会毁了他一身的千年道行。
“没想到狐妖里还出了你这么一个奇人。好好修炼,以你的资质,千年之后必是成仙之时。”
当年,所有狐妖都争着迷惑众生之时,少年的他在迷路的密林里遇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当时,那男人紧紧盯着川夜,随后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他有仙缘。那双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风一般另人清醉。只是很可惜,六百年之后,他遇见了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子,从而放弃了所谓的成仙之道。
云池正在隔壁打盹,却见牡三推门进来。牡三将川夜身体不适的情况说了出来,她心下一惊,忙穿墙而过,见他正在调息,便安静地坐于桌旁注视着。只有在他安静的时候她才能放心地看着他,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才听不到他捉弄的话语。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这不长的时间里却共同经历了生与死的大起大落。
她曾不知一次的问过自己,在心里究竟将他摆在什么位置,又能摆在什么位置。想了半天也想不了个结果来。因为她是凌昌的人,他决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背叛他,哪怕是上的背叛。这一生,终是要错过了的季节,下一个盛放之时或许已是来世。
“这样也好。”她低低地叹了一声。
“什么好不好的,我可是被你害惨了。”川夜睁了眼丢出一句话。
云池起身道:“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川夜勾勾手指,待她走近,深笑道:“对不起倒不必,只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当然。”云池一想到那个约定心里便不自在,冷着脸道“说罢,你想如何?”
“暂时没想到,有了便告诉你。”他笑着捏捏肩膀,“只要是你云池能给的起的。”
“自然。”云池淡淡回了一句,不明白他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不一会儿,便到了用饭的时间,店小二便将膳食送进房内。川夜扫了饭菜一眼,吩咐店小二点了,又自包袱内掏出荛纸在盘内点燃。云池坐于纸、面前,闭了双眼,静静享受轻烟扑鼻的味道。做为鬼,吃饭倒是比较省银子。一睁开眼,见川夜右手托腮定定地望着她浅笑。
云池低了眼眸,面上有些不自在,沉声道:“我不是馒头,光看我是不会填饱肚子的。”
川夜呵呵呵地轻笑着,仿佛她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你,没事罢?”
憋了许久的话还是暴露在空气里。她想,早知道这话还是要问出来,就不必伤脑筋地思来想去了。人也就是如此,做茧自缚的招术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自学成才。按理,她和川夜的交情也算是有点深了,怎么说也是个朋友,关心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一旦关心他的话要出口,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川夜停下筷署,抬起眼瞅到她脸上,见云池一脸古怪的表情,嘴角轻扬,叹道:“唉,现在才知道关心人家。你这良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方才,牡三说你身体不舒服。”她躲开川夜的话题,“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如若不见好,倒是要请个大夫瞧瞧。”
“多谢。请大夫倒不必了。”川夜吃了一口肉,嘴角上下蠕动,脸部的线条也随之一块浅浅扭动。
“真的不用?”云池挨近他,双眼细细在他身上打转,半晌,方道“你的脸不如从前。”
川夜停下动作,眼神扫过去,嘴角向上勾起,嘻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
“嘁,我是怕你死你在半路上,还要我这鬼来收尸。”本来是出于关心,但见他面无正,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便说出这句没经大脑的话来。
“这你大可放心,人还没救活,我是不会死的。”川夜不以为然地夹起菜放进嘴里,眼里依旧啄着一点笑,依旧叫人看不透。
第四十六章 镜锁鬼无心
黄昏漫漫而上,顺着落日的光影,踩着大地的轰鸣,将最后一抹光晕吞并在延绵的群山之下。暗沿途而来,一阵鸟啼声穿破晓,划空而过,将云彩斩断,掳获一阵轻风,摇下一树红叶。
炊烟寥寥,风轻轻,红叶沙沙,一窜铃声由远及近,慢慢随风而来。红木树下,一白衣人迎风而立,如墨的黑发在风里轻轻流转,洁白的容颜在月的映衬下如丝绸般柔嫩光滑,如雪胜雪。那人一脸淡然,细长的双眼,如柳的弯眉,瑶池仙也不过如此。自模样看来,自是子无疑,但平坦的胸部却另人有些不解。忽地一阵风起,将满地红叶席卷一空,接着便闻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身影在树影下渐渐成形。
“如何,这回不会再失手了罢。”那人背着白衣人道。
“失手?你以为我是姜狐之流?”随着白衣人开启的双唇,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在风里穿行,眸中绿光流动。那是属于妖的光泽。
“我可不是这意思。还好云池自你手中逃脱了一回,不然就没戏了。但希望夏狸你这次别太客气。”
“恕我愚昧,你这么大费周折的将她变成鬼,到底是为什么?”被叫做夏狸的白衣妖双手环胸地盯着他。
“那还用问,当然是为了鬼仙珠。”
原本是想利用君主莲已的死来引云池去地府摘双莲,如此一来,不仅她活不成,整个成阳府也都将化为灰烬。可没想到的是,周无这老不死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这一食二鸟的完计划。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杀了她?”夏狸双眉一抖,眉圆睁,“鬼仙珠吸了她多年的气息,已是与之有了共鸣,她现在死了,对我们似乎没什么好处?”
他有些庆幸上回燕门关没有杀死云池,不然想拿到鬼仙珠就难上加难。被云池自体内释放的珠子是否为鬼仙珠先前还有些疑虑,如今自皇宫里的金光看来,她拥有的确实是鬼仙珠不假。这鬼仙珠为何会在她体内自是不得而知,但每过一段时间,鬼仙珠体内的鬼气便会溢出一些。这股鬼气渗透着强烈的怨念,虽非常人所能拥有,但它的灵力却又吸引着无数的妖与人竟相争夺,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再所不惜。
“依你而言,是不想杀了她?”他轻笑出声,不紧不慢道“夏狸,你有所不知,这鬼仙珠的灵元在她体内,若不取其精魄,又如何能得手?取其精魄,则必先去其肉身。”
夏狸双耳微抖,扯扯眼角,道:“那现在要如何下手?”
他站在树影里,不见一丝身形,只扬手一挥,一样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转而落入夏狸手中。夏狸瞅了他一眼,又看看手中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它叫‘双镜’,乃世间少有的灵物,可锁无心、无形、无气之物。你现在手中拿的只是它的一半。”
“一半?”
夏狸摸了摸手中的镜子,那光滑的镜面上照映出他绝的容颜,清晰无比,仿佛此时并非暗。它边缘光滑,做工精细,泽明亮,背面刻有隐隐云山数座。如此完整的一面凌镜,却说只是一半?
“双镜乃阴阳之物,阳为仙,阴为鬼,你手中这半乃阴之面,可锁鬼之无心。”
“被此镜锁住会怎样?”夏狸摸着镜边雕镂的藤。
“云池乃道术中人,修行十一载,体内又有鬼仙珠的灵元,所以要取其精魄最好的办法便是用此镜对付她。我要让她飞灰洇灭,永不超生!”
他语气里的一丝恨意自是没逃过夏狸敏感的神经。
“那另一半呢?要是能对付那个男人再好不过。”
川夜是人是妖,还是仙,至今另夏狸分不清明。若说是人,那一身的灵气似乎不像个凡人;若说是妖,可浑身又散发出一丝淡淡的仙气;若说是仙,那仙气又似乎有些过于稀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孩是妖无疑。
“另一半你想都别想。”顿了片时,道“阳为仙,凡是有仙气的灵物都是妖无法接近的。阳之面,可锁尽世间妄心之物,若是妖碰上它,哪怕道行数千年也会被照得无所遁形。早早避开还来不及,又怎会去碰它。”
“那人倒是不在话下,只不过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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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移栏杆,风吹玉树,星光幽幽而坠,院落铺满一片华。风一阵,偶停树梢,将云层吹散,光影交错之间,发丝在风里轻轻摇动,投下一片剪影与皎洁争。
客栈里的红木树并非随处可见,前前后后,只不过两三株而已,却挂名为“红木客栈”,不免有些虚有其名。云池伸手拾起窗台上的红叶,放置鼻间闻了闻,青草的味道直沁心房。此处并无红木,这散落的红叶想是被风一阵轻摇而坠于窗前。只凭它一己之私,满树红叶便要随之任之。这种命运,红叶应是不甘的罢。
风起云落,漫天披月,红叶流转之间,一道白影在眼前恍恍惚惚看不真切。一阵疾风在眼前划过,将发丝打乱,吹破空,迎面撞上一双似雾非烟的剪眸。之下,静如黑洞;月之下,灿若明珠。云池眼眸一转,红叶纷纷而落。
夏狸静静地立在墙边,面上不动声,心下却有些奇怪这个人为何总是一副不慌不恐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他嘲弄地勾勾唇角,差点忘了她生前是以捉妖为乐。这样的人,无论男,早已将恐惧与怜悯丢弃一旁,忘了自己身为人所应有的一切情感。情感,对于道术中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累赘。
“你这一生,可有后悔?”
夏狸突然很想知道对于这即将结束的短暂的一生,她究竟有何感想。是与常人般恋恋尘世,恩怨纠缠,还是做个潇洒如风的过客,以世为舟,划日如虹,远渡凡尘。
云池望着他,不明其意,迎着风望向其眼底。
“如果你再也回不到从前,可会后悔?”这次他似乎十分有耐心,眉也不曾挑起。
“还想要我的命?”
这次她已是死人一个,他还能再要什么,还能从她身上拿走什么鲜活的东西?虽不明所以,却也明白他此番前来绝非善意。现在,屋里只有她一人,川夜不知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