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底下另辟三间石室,独居在内,炼法炼丹。那洞府本就深藏山腹,石室更在下面二百多丈,还设了三层禁制,光焰异香均可隐闭。纵有妖邪寻来,已有陶泅在上面抵御,不致在紧要关头上误了事机。以朱、李二人友谊,自然必见赵霖和王谨,但还有三个月始得完功,此时前往,未必能够见到。不过老人既令前往,未限日期,必有原因。
简冰如因只是听人传说,未遇老人详谈,加以连日忙于除害,逐走妖道,昨夜仅发现二人身有宝气外映,未及推算,因由不知。赵霖虽然受伤一时不能复原,但是醉道人新得灵药可使早愈,还有大益。并且金姥姥罗紫烟和嵩山二友矮叟朱梅、追云叟白谷逸新在衡山开辟别府,打算将来移居,也正在彼。这四位仙人法力高强,均喜提携后进,又都是青衫老人夫妻两三生的至友,前往求助,必肯为力,多半因祸得福,不可大意。
王谨听简冰如说完前言,好生欣慰。赵霖也已回生醒转,话已听清,便要下床辞谢。简冰如拦说无须,最好在此卧一日夜,明早仍坐原船起身。王谨恐船行迟缓,万一到时扑空,便问洞在何处。简冰如答道:“醉道人不会就走。白雀洞在祝融峰后,金锁峡左近,隔着一座大岭,相去只四十里。山中寺观甚多,金锁峡由峡底攀升上去,再两转折,便到洞前。虽是奇险难行,你二人均善轻功,必能过去。罗道友人最慈祥好说话,问知来意,定为引见。白、朱二位道友喜在洞前古松旁下棋,常有同道观弈,近来不大离开,更易寻找。只是颇有个性,又与龙寨主靠山红发老祖有交,见时休说想除寨主父女的话,只说迫不得已,方始约定,惟求自保,无事已足,二老就许伸手管此闲事了。求到灵药后,不问这四人是否全见到,必须即往终南,寻到黄耳崖。如不能即见令师,可求你陶师叔相助,设法人内。此人虽极机智,却不大管人闲事,看在老人与令师分上,也不至于拒而不理。只肯留你二人住,便可免去光阴虚掷,延误事机了。相遇仓促,不暇详查,我料如此,当不致误。如非海外尚有要约须赴,照我心意,等赵霖一复原,乘着寨主在人未约到以前,我随便约上两位道友相助你二人,此时便去,事较容易,还可免却好些麻烦,不是好么?想是寨主近十年来骄横自大,年老荒淫,定数如此,不特我不能就去,连老人和令师等各位道友俱都有事,只好明夏再办。到时,我赶去也说不定。醉师弟现率观主师徒往驱妖道,收回寺观,料理善后之事,此时当已押了妖道师徒起身,你去了也见不到人。王师侄新近痊愈,今日正忙。你二人拜师之后,将来全能见着,不在此一时。他所习吐纳之术,与你们不同,见他与否,无关宏旨。赵霖服药后,尚须静养,还是赶办正事,明早上路,不必往前山清虚观去。我也走了。”说罢,便自起身,手举处,一片白光闪过,人已无踪。
王谨连忙向空拜谢。送完简冰如,回身一看,室中只剩了一个道童,说是收回前观事忙,原只留了两位师兄在此陪侍。当简师伯说话时,六师兄被师父命人唤去;而八师兄本求简师伯有事,知他还要到老渔矶去与人说话,恐到时迫不上,特意先往相候。行时暗中嘱咐道童,令其转告赵、王二人,他所求之事,非简师伯相助不能成功,当着人不好求说,必须先往等候,以致失陪。一个不巧,当晚都难回来,明早不及恭送,望勿见怪。明年玉龙山寨主之约,他必设法赶往,自知道力浅薄,难为效劳,不过双方一见如故,借此可谋良晤而已。道童是他小师弟安平,下面还有三人,多是外方来的寻常同道,连此次夺观斗法详情俱未知悉,无须相见,遇时也不可告以来意。饮食均有安排,有什事,无须客气,只和安平说好了。
王谨见安平年约十四五岁,看去甚是精明轻健,武功似有根底。彼此一谈,也颇投机。待不一会,便有道伙送上斋饭,山蔬笋脯,十分清洁。一看赵霖,已是睡熟,便不去唤他,留了一点菜饭,以备赵霖醒来再用。自和道重二同吃完,由原道伙收去。安平便说二人一夜辛劳,劝王谨也睡一会,赵霖如醒,由他照料。王谨心事一完。也觉有点疲乏,见安平人甚爽直,语意诚恳,又知赵霖药力正在运用,一时不会醒转,略微谦谢,便在赵霖对面卧倒。安平见王谨谈话时目光老注意在赵霖面上,不时伸手轻轻抚摸头额胸手等处,关心已极,至性至情,往往无形流露,不禁微微叹息:“人家师兄弟多么情厚,这才算是同门骨肉呢!不知道这位赵师兄对他是否也一样?”王谨听安平自言自语,本想告以赵霖为人诚厚义侠,对友情热,还胜于己,从小便在一起,前数年始结为异姓骨肉之盟。虽有一位仙师现在终南山,此时只是前去拜谒,还未见过,情分自来就深,与同门无干。因是倦极,背向安平,没听再往下说,心神一懒,欲言又止,晃眼便已安然入梦。
隔了些时,王谨醒来一看,夕阳已经西斜,只剩赵霖睡在对面未醒,安平不知何往。忙凑过去细一查看,赵霖面色已全复原,周身温暖,全不是中邪有病神气,好生喜慰。暗忖:“柳湖诸长老多知医理,常说病人最好空肚皮,少吃东西,才好得快。斋饭现成,索性由他睡去。”便不去惊动,独自下床,走到桌前,见桌上泡有一壶好茶,摸去甚热,知道安平必刚下楼不久,并未乘睡离开。此人年纪虽轻,却这等诚信可靠,由早起到此,差不多已枯守了一整天。心正不安,忽听楼梯响处,上来两人,正是安平,身后跟着船夫张四。见面笑问:“你怎地寻来?”
张四答说:“昨夜不见客人回船,遥望竹仙观一带起了浓雾,天亮前又听两次大雷,心方悬念,不敢自来。简先生忽然走来,还同了前观一位小道士,说妖人被醉道人逐走,王观主已然重返清虚观。只赵客人昨晚乘凉感冒,在此养病,要明早才去。此时客人正睡,命我傍晚始可前来探望。客人未回,不要离家。明日起身,去往衡山,不逛老河口了。包遇顺风,只一天便可赶到。我知他和醉道人都是仙人,定是和上次他坐船渡湖时一般快法,忙即拜谢。他又给了爹一块药,说是吃了多活十年,身子轻健。我高兴得不得了,忙去前山看望。那恶道正当众声言,说此次夺观起因,由于负气,现有两位老前辈出头作主,已将清虚观交还王道友,即日率领徒众退去。说完,便和观主作别。观主也率全观徒弟,亲送他师徒上了预雇好的小船。双方直和朋友一样,甚是谦和。送客时,我立得近,仿佛听那恶道对观主说:‘我想不到道兄对我如此宽厚。’大约双方连仇怨都解开了。只是我四下留神,事后又往观中前后查看,始终不见醉道人影子。观主命我回去不可乱说。我回到船上,算计尊客将起,特地赶来。这位小道爷正在楼上,见我来了便走了下来,问知来意,说客人还未醒,命我稍待。一会便听尊客在楼上走动声,上来探看,果然起床。现在船上酒菜柴米均已准备停当,随时皆可起身,只听尊客招呼便了。”王谨告以明早方能起身;令其回船等候,张四告辞回去。
一会便吃晚饭,赵霖也已醒转,说只中邪当时周身酸胀麻痒,百脉债张,难受已极。后服灵丹,再经简仙师施治以后,便觉一股热气流串全身,所到之处,痛楚立止,舒畅已极,便自酣眠。醒来除四肢无力外,言语行动,已能自如。王谨重又补叙经过。安平与赵霖叙见之后,不住探询柳湖之事以及结怨山女经过。二人因知双方师门俱有渊源,也不隐讳,有问必答。听得安平兴高采烈,似甚欣羡,询问道路里程甚详。二人也未在意。到了夜半,二人均已睡足,不愿再睡,便照点苍山所学坐功,打坐静养。安平坚不肯走,等二人人定,也在对面榻上打起坐来。
夏日天短,一晃便离夭明已近。王谨先起,见天还未亮,想让赵霖多调一会神,便不去惊动他。轻悄悄走近对榻一看,见安平正在入定吐纳,鼻孔问时有两股白气激射而出,长达尺许,又收回去。前听丁。韦诸人说过,知是习剑的第一层功夫,自己将来也要经过。照此景象,安平已有根底,才知他师徒均非常人。只不知王清风既然有此造诣,好些剑仙异人俱是他的师叔伯,为何不住深山修炼,却在这等四通八达,游人众多,相隔城市最近的君山一住数十年,始终不肯离开?好生不解。方在寻思,安平、赵霖也相继起身,略谈片时,天已黎明,二人起身作别,安平执意送到船上。赵霖终仗秉赋甚厚,一夜静养之后,只体力不似以前,别无苦处。三人走回船上,又谈了一会,安平见天光大亮,船等自己一走便开,不能再留,只得执手依依,作别而去。二人随命开船,往衡山进发。
衡山古名南岳,主峰祝融峰高矗半天,云横雾涌,极少开朗。全山回环八百余里,位于湘江左岸,离衡山县城仅三十三里,有七十二峰之胜,景物雄丽。民间传说时有仙灵往来,古迹甚多,为全国有数名山。二人向往已久,何况又有仙人在彼,可以参谒,益发高兴非常。并且一开船便遇顺风,船行甚速,第二日即到衡山。知是简冰如之助无疑,各自向空拜谢了。
二人开发船钱,因时已午后,先择一近山市镇住下。再去沐浴斋戒,问好人山途向,同往山中走去。到了祝融峰后,遇到两个樵夫,一问金锁峡路径,樵夫遥指峰后一片山岭说道:“翻山过去,便是金锁峡。那地方终年有雪雾封锁,并且雾中常有目射碧蓝光的怪物出没,虽没听说伤人,到底害怕。而且只峡中有点风藤和不值钱的草药,自来无什人迹。客官游山,何不到紫盖峰那一带去,有的是好山好水,到那险要所在做什?”赵霖答道:“为寻一样药草,全山只金锁峡产得有,亟待医病,非此不可。蛇兽怪物,俱非所计,但请大哥指路。”两樵夫见二人和气,便把路径详为指点。
二人立照所说寻去,行约三四十里,越过好几处山峦,方始到达。只见高山前横,下临峡谷,到处都是野麻怒生,荆棒匝地,山路崎岖,几难通行。野风萧萧,四无人踪。二人虽然以前常在边山野径之中往来,多么奇险难行之路也都走过,更有一身极好轻功,本来不算甚难。无如赵霖新愈之后,体力不济,遇到奇险之处,须人扶持。夏日中午,天气又热,费了好些气力,才到峡底。往侧一看,见那山势又高又险,本就无路可上,山半更被白云遮满,仙灵在望,偏是无法上去。二人一着急,便朝山上跪倒,虔诚默祝说:“弟于等奉云南大理府境内点苍山青衫老人之命,前往终南山,拜在朱青英仙师门下。不料在君山误中蛮僧邪法,幸蒙简冰如仙师相救,命弟子等先来衡山金锁峡,拜见金姥姥与醉仙师。望乞二位仙师不弃凡愚,开云赐见。”跪祝了半个时辰,不见回应。
正打算由王谨当先开路,用套索将赵霖系住,相继冒险,仗着玉玦防身,穿云而上,忽听耳侧草棘微动,疑有蛇兽之类来袭。回头一看,乃是一个年约十七八的道装女子,正傍右面山麓缓步走来。二人见那女子生得姿容清丽,骨秀神清,穿着一身雪也似白的道装,非丝非帛,宛如雾毅冰纨,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