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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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何人-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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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李想想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开头他还跑跑职业介绍所或者人才交流中心,通常一天下来,这里已经没有热气腾腾的空前盛况,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纸屑,外加布告栏上七零八落的张贴。他就是在这些残留的信息中寻找干活的机会,他也学着路边或者立交桥上的女孩子,手上斯文地拿着一个文件夹,身上斜挎一条黄色彩带,上面绣着两个红字:家教。 
  但是来往的行人没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他也买大量的报纸看广告分类,稍微像样一点的公司都不会要一个历史系肄业的大学生。更何况他白天还不能工作,就是到麦当劳当计时工,他也是不够格的。 
  所以他恨他的父亲,这种恨已经不是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怒目金刚,而是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但是决不原谅他,永远都不。也许别人看着他父亲可怜,他的确也不是什么坏人,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比坏人还糟糕的好人。也只有李想想心里明白,真正可怜的是父亲身边的人,像雷拳师,妈妈,自己,还有那个欢。 
  实在是太烦闷了,他就会到江边坐一坐,江边有一条供路人散步的通道,石头的凭栏,也有一排一排同样的石椅。江风阵阵,送来淡淡的水腥气,李想想
在这里想想心事,并将它们葬之江底。 
  人生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有一天下午,李想想又站在立交桥上试一试自己有否当家教的运气。这时有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一只手抱着一个豆芽菜般瘦弱的男孩,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大菜篮,里面应有尽有丰盛得很。她的声音浑厚,中气超足。她对李想想说道,家政做不做?不等李想想反应过来,她又说一遍,家政啊,就是打扫卫生,做不做? 
  李想想跟着壮女人来到一幢别墅,里面是中空模式,高高低低的玻璃窗不知有多少,全楼的地板要打蜡,卸下来要清洗的窗帘布泡了两大浴缸,院子里的草地还有鱼池也要打扫整理。 
  总之李想想从下午六点钟一直干到晚上十二点,每个小时的工资是二十元。壮女人给他钱时还对他说,只要他肯做,可以每个月来一次。李想想竟然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回到家以后,第一次和衣而睡,趴倒在床上连鞋都没有脱。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还是全身酸软,不过总算有力气在心里对那个壮女人说,我去你大爷的。 
  这一天也和往常一样,下午五点钟左右,如一赶到医院。李想想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说道,我刚才给他念《倚天屠龙记》,他流眼泪了。如一惊道,真的吗?你跟我说说,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李想想道,说完了,还说什么。如一道,你念到哪里他流眼泪了?只流了一行还是流泪不止?李想想道,好像是张三丰看见张翠山自刎的时候,开始我也没注意,后来突然发现他眼角有泪,我就帮他擦掉了。李想想说这些话的口气平淡无奇,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正待他要离开时,如一叫住了他,如一也语气和缓道,想想,我知道你爸挺折磨人的,可是,他突然这么一病,我才发现——,不等她说下去,李想想已经抢先说道,我知道。如一感到被噎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儿子,小心问道,你还恨他是吗?李想想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长长的走廊,李想想头都不回地走着,他想不明白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李希特这些令人发指的行为,竟然把母亲变成了初恋时的少女?可是有时候,他也曾十分窘迫,但是千寻却选择了离开。 
  无边无际的烦闷又开始向他袭来,他又一次去了江边,也许这是一种自我治疗。他在江边慢慢走着,希望心中的烦闷能够随着江风渐渐飘逝。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人抱住了,低下头来,见是一个差不多三岁的女孩子正仰起头来对他微笑。他下意识地站住了,不知所措。还好很快就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跑过来抱住孩子,一边不停地向他抱歉,说是孩子认错人了。那个小女孩虽然被那个女子抱住,但还是友好地冲着他微笑,这让他不得不咧了咧嘴,他感觉自己因为太久没有笑过而表情僵硬。 
  她多大了?他开口问道。也没法相信自己会突然开口跟陌生人说话。那个女子说道,差两个月就三岁了。年轻的女子主动告诉李想想,孩子是她的女儿,小名叫瓜子。这让李想想心中暗自吃惊,因为这个女子的确是年纪不大,而且还是一身学生打扮,很难想象孩子都这么大了。 
  年轻的女子说道,你经常到这里来,我都看见你好几次了。李想想笑笑,算是回答。那个女子笑道,都是厚厚的一本通讯录,却又只能在江边蹓跶吧?李想想到底年轻,脸上马上出现了让人说中的神情。 
  年轻的女子随即大方地向他伸出手来,认识一下吧,我叫唐逗,逗号的逗。李想想也只好伸出手来自报家门。 此后的一段时间,他们偶尔也会在江边碰面,碰见了就聊几句,但像约好了一样,都不会问起对方的过往和境遇。这就叫李想想感觉到比较自在和轻松。否则以他的个性,便不会再出现在那一段的江边。 
  唐逗的长相没有瓜子那么讨喜,瓜子的眼睛弯弯的,一笑一条缝,唐逗的眼睛却是又大又圆,黑若点漆,当然是双眼皮。李想想心想,这孩子肯定是长得像她父亲,还有第一次见面时说认错人了,又会是把自己认成谁了呢?多少有点不言自明。不过李想想不会触及敏感话题。他这个人的确有些早熟,所谓早熟,应该就是不多嘴吧。 
  有一次,李想想无意中说到自己家教惨变家政的事,唐逗也觉得好笑,但她马上明白了李想想急需找到事情做,也就是说他很需要钱。于是唐逗告诉李想想,让他到中大布匹批发市场碰碰运气,她说每天下午四五点钟,正是很多客商选好了布料,整匹整匹运到火车或飞机的货运站点办托运手续的时间,由于路途并不远,完全不需要汽车运送,只好靠三轮车来回,你既然家政都能干,跑跑腿不是也能赚钱吗? 
  第二天下午,李想想就去了布匹市场,当即就傻了,这个商圈大得惊人,铺面林立,到处都是人,完全可以用壮观来形容。或者有人说这里三天转下来都搞不清楚方向,也不会令人怀疑。铺面所经营的全部是布料或者纺织品,另有一排一排的商铺是专门加工窗帘和床上用品的,还有就是代办中转或者托运的小公司,显然都是大商圈派生出来的小商圈,形成了一条龙的产业链。许多人到这里来选择布料,之后就可以坐在家中等待窗帘店的上门安装服务了。 
  外地来的客商做的是批发业务。 
  幸好唐逗在布匹市场接应李想想,这时李想想才知道唐逗是一个首饰设计师,她有一个小店面就挤在一排加工窗帘和床上用品的缝纫店中间,店面非常小,里面挂满了她自己设计打造的首饰,有项链、戒指、手镯、挂件等物品,看上去琳琅满目。 
  店名叫作唐锦,整体装饰充满中国元素。她做的首饰用料都不贵,尽是些黄铜、白银、瓷片、木珠,甚至干脆就是些奇异的小石头,然后自己设计,打磨,抛光,镶嵌,赋予它们艺术的气质。卖点是全手工工艺,外加独一无二的拥有。店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柜台,上面摊放着各种制作工具,包括刀、锯、放大镜、砂纸、锉子之类。 
  有一个桃核磨制的戒指算是镇店之宝,上面的原始纹路实是天功,简素完美。唐逗说这是她在职高时用锯子锯了桃核,然后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出来的,她磨了两三个月,一个大桃核锯出五个毛坯,只剩这一个,其他的都磨断了。那时她发现自己是热爱这一行的。 
  瓜子呢?李想想问道。唐逗笑道,拜托我要工作好不好,你以为我是家庭妇女啊,她平时放在我父母家。李想想哦了一声道,干这一行不会饿死吗?唐逗道,我也想当白领啊,可是孩子太小又总是生病,这样时间可以机动一些,你说话也不要这么刻薄,你看我饿死了吗?李想想道,你是美术学院毕业的?唐逗道,我上的是工艺美术职高,考了两年美院都没考上。 
  李想想道,那是他们的损失。唐逗道,我也这么想。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李想想没想到唐逗这个人这么坦率。 
  不时的有年轻人挤在店里挑东西,店门口还放着几张旧藤椅,因为店里最多站上两三个人,要等他们退出来才能再进去人。唐逗对李想想解释说,在这里开店是因为租金便宜。她还说有人干脆从她这里进货再拿到流行前线去卖,只有几站地的工夫,随便就能多挣一百两百的。 
  唐逗带着李想想先去租了三轮车,接下了他的
第一单活儿,布匹上了车以后,重得蹬都蹬不动,客户瞪着眼睛问李想想,你到底干过没干过?唐逗急忙说干过于过,随即跳上三轮车,示意李想想在后面推,好不容易把布匹拉到货运点上。李想想想不到瘦瘦的唐逗脚劲那么大,蹬车也相当熟练。心中不免暗自感叹,为何这个女孩子总是让他心生意外? 
  唐逗为了讨好客户,还让李想想帮忙填货运单,她说李想想有文化。客户说有文化的人会来干这个?但是看见李想想填单交运还是干手净脚,比他自己都麻利,于是走时付了钱,还约李想想第二天在老地方等他。 
  晚上,来来往往的商家都走干净了,铺面也都打了烊。李想想便随便找了一块空地练习骑三轮车。 
  他很奇怪为什么唐逗反而会骑这玩意儿,唐逗说当年她没本钱,也给人运过布匹。见李想想的嘴巴微微张着,她平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认命就得吃苦,这很公平啊。李想想脱口而出道,那孩子他爸呢?他在干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唐逗才答道,他死了。 
  这是一句充满不确定因素的话,当一个人恨一个人时也会说他死了。 
  这一天他们并没有谈下去,唐逗也是一样,不愿意说自己的事。她去关了唐锦的店门,便独自离开了。 
  李想想突然觉得唐逗还是挺酷的。 
  不过此后唐逗还是断断续续告诉李想想,瓜子的爸爸真的是病死的,两个人结婚没多久,瓜子的爸爸就因为脑瘤过世了。最可恨的是他的父母,单位给的抚恤金和保险理赔,没有给她一分钱,理由是她是白虎星,克死了丈夫。 
  我以前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唐逗说道,一旦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它真的能摧毁人的意志。 
  唐逗还对李想想说道,为什么我们会在江边上相遇?那是因为我们的潜意识里,都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这些话并没有让李想想惊讶,或者说他也觉得的确如此。但是唐逗淡淡的语气却像淡淡的烟雾,好一阵缭绕在李想想的心头,挥之不去。 
   
  二十二 
   
  晚上十点多钟,病房里恢复了阴冷的安静。 
  白天整个病区有大规模的查房,会诊,各类的检测和治疗,还有轰轰烈烈的亲属探视,像赶集一样。只有到了晚上,才有尘埃落定之感。 
  如一又给李希特念了一遍《倚天屠龙记》,每天念一段,或长或短,但是李希特的眼睛就像干枯的河流一样,再也没有溢出一滴眼泪。这让如一有些失望,甚至怀疑李想想说的情况到底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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