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让奴家代替秦堪给您府上做工?做饭打扫带孩子甚至写信写公文,奴家什么都会,秦堪要考功名,将来有大好前途的,他不能做这些杂役了。”
一听金柳叫他“丁老爷”,丁顺眼角直抽抽,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位金姑娘和秦大人有着非同一般的纠葛,或许便是未来秦府的如夫人,这声“老爷”叫来,不知折多少天的阳寿啊。
求助地瞧了秦堪一眼,丁顺叹道:“可以,金姑娘说什么都可以,你说怎样便怎样。”
金柳眼睛一亮,却露出寻常妇人的小精明,笑着朝丁顺盈盈一福,道:“丁老爷仁心善意,秦堪与奴家有幸,得遇丁老爷这样的好主家,委实前世积了德呢,奴家倒不识礼数了,千户所里各位军爷的衣裳奴家包了,老爷府上的活计奴家也做了,这可是两份工呢……”
丁顺苦着脸道:“金姑娘的意思我懂,两份工自然算两份工钱,一文都不少,提前给你也行,想要多少只管开口……”
金柳笑道:“自然是萧规曹随,秦堪多少工钱奴家便多少,上次丁老爷给奴家两锭银子足足二十两,工钱便从里面扣了便是,奴家每日会记好帐,丁老爷可随时过目……”
丁顺叹道:“工钱是工钱,那二十两算丁某送给你们的,不必计较得如此仔细。”
金柳仍甜甜笑着,可神情却无比坚决:“奴家挣钱糊口,该奴家得的,每一文奴家都会理直气壮拿捏在手里,不该奴家得的,一文也不多取,心领丁老爷好意了。”
秦堪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金柳,看着她为了两份工钱计较时的精明样子,心不由得微微痛了起来,为这个在艰难世道面前不肯服输的女子。
这两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当前身那个懦弱的自己在山阴老宅选择悬梁上吊,草草结束一生时,这个坚强的女子又受着怎样的苦痛煎熬,过着怎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为了挣扎求生,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
耳边仿佛回荡着燕来楼的常妈妈对她呼喝怒骂的刺耳声音,她忍气吞声,她甘受屈辱,咬牙坚持着活下去……她的这份坚持,是否因为怀着一丝来年重遇的渺茫希望?
金柳拂了拂微微有些乱的发鬓,转身朝秦堪露出一抹长情的笑容,她与秦堪说话总习惯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不沾一丝凡尘,却直透他的内心。
“你住哪里?”金柳柔柔地问秦堪。
秦堪摸了摸鼻子,朝丁顺一瞥。
丁顺表情一苦,他一直是个善解上意的伶俐人儿,但是此刻他非常痛恨自己的伶俐。
“我家的……仆人,当然住在我家里。”丁顺唉声叹气道。
金柳朝秦堪轻笑道:“等我给千户所里的军爷洗完衣裳,我便去丁老爷府里给你整理屋子,你一个大男人住着,屋子里肯定很乱,等着我。”
说着金柳便朝院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袖子上挽,院子里有好些大木盆,盆子里装满了许多脏兮兮的飞鱼锦袍,那是金柳今日的工作。
金柳的背影很欢快,步履虽一如既往的细碎,却透着一股轻盈飞舞的味道。
她找到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根主心骨。
***************************************************************秦堪和丁顺看着金柳在远处洗衣裳,秦堪面带微笑,若有所思,丁顺一张老脸却扭曲得比苦瓜还苦。
“我的大人呐,您……这到底是玩哪一出呀?这位金姑娘不是上回咱们在燕来楼碰到的那位么?敢情您和她早就认识?”
秦堪眼神有些缥缈,笑道:“对,其实我认识了,认识太久太久了。”
丁顺叹气道:“认识便认识吧,您直接把她带回府纳了不完了吗?如果怕夫人生气容不下她,属下给您在城里寻摸个外宅,派人每日保护也可以,您这是闹哪一出呢?”
秦堪垂头看着自己一身小厮打扮,苦笑道:“今日相遇实出我所料,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这样。”
丁顺表情愈发苦涩,叹气道:“属下招谁惹谁了?”
秦堪朝院子内洗衣的金柳投去深深的一瞥,道:“丁顺,她是我必须珍惜的女子,她对我很重要,以后她在你这里做工,你要善待她,不着痕迹地给她加工钱,记得莫让她看出来了,苦活累活别让她干,叫你手下的那些混蛋们对她客气点,谁敢对她不干不净耍嘴皮子,还是那句老话……”
丁顺一脸门清地接口:“……把他阉了送进宫里王岳的身边,给咱们当奸细。”
“对。”
丁顺叹气道:“不让她干苦活累活,还得不着痕迹给她加钱,大人啊,老丁只是个武夫,打打杀杀没问题,豁出命便是,可这动心眼儿属下委实……”
“蠢货,你就不会给她换个轻松点的事做吗?回头北镇抚司给内城千户所下个调令,把你千户所的司吏调到别处,你就对金柳说,上面的司吏迟迟没派下来,公文帐簿之类的东西你又不会,让她暂任司吏之职……”秦堪笑道:“你可别小瞧她,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比你强出好几条街了,小小帐簿清算公文整理撰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丁顺楞了楞,接着笑道:“大人果然厉害,一件棘手之极的事情经大人这么一调理,竟迎刃而解,属下听大人的,以后给她发好几倍的俸禄,就说是朝廷所发,拿得理所当然,堂堂正正,想必她不会多说什么的。”
秦堪笑道:“具体分寸你自己把握便是。还有一件事,刚才金柳不是说了要给我整理屋子吗?”
丁顺老脸又苦了:“属下明白,属下这就派人去寒舍前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既不显得太寒酸,也不会太整齐,总得让金姑娘给您整理屋子时有事可为但又不会太累……”
秦堪赞许一笑:“老丁你如此伶俐通透,悟性极高,我可以肯定的说,你离升官不远了。”
丁顺长叹道:“若让我浑家知道我竟让大人的如夫人在我家做杂役仆佣之事,我离死不远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重身份
金柳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想抓住这失而复得的缘分,与秦堪白头到老。日子再穷再苦,亦甘之如饴,干干净净的活着,干干净净的爱着。
波诡云谲的世道里,与相爱的人互守互望,只取世间一箪食,平凡安静地到老,无论谁先走一步,儿女膝前送了终,仍是一场完整无憾的人生。
她却浑然不知,自己正陷入了一场美丽的误会,被包裹在善意的谎言里。
身后那个无数次魂萦梦牵的心爱男子,为了不伤害她,用权势为她编织了一个清贫却甘甜的梦境。
静静注视着金柳使劲地揉搓着衣裳,仿佛用尽全力为他和她揉搓出一个美好的未来,秦堪叹了口气,为那日后谎言拆穿时的一刻伤神苦恼。
丁顺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宁王昨日已离京,回封地南昌了,陛下勒令他回封地自省,接到圣旨不出一个时辰,他便灰溜溜的带着手下侍卫出了城,他的幕僚李士实也跟着走了,不过据眼线说,李士实断了一根手指……”
秦堪一楞:“他为何断指?”
丁顺笑道:“大人在燕来楼把宁王坑得够苦,却正是被李士实所误,那姓李的家伙劝宁王摒弃与大人的恩怨,全力怂恿宁王赴大人的宴,并趁着机会把大人收买,归于宁王麾下,却不料大人给宁王设了一场鸿门宴,李士实愧疚无地,自断一指以示惩戒,宁王心疼得不行,捧着李士实的断指就跟捧着祖宗牌位似的,哭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反正据眼线回报,二人经此一事,愈发的水乳交融,如胶似漆了……”
秦堪不由恶寒了一下,丁顺夸张的叙事方式令他脊背都布满了鸡皮疙瘩。
“你确定李士实断的是手指而不是袖子?”秦堪拧着眉,喃喃道:“难道我坑宁王一回竟无意中成全了一段孽缘?实在功德无量啊……”
丁顺声音愈发小了,环顾四周,悄声道:“大人,还有那个监察御史涂从龙……”
秦堪眼中冷光一闪:“他怎么了?”
丁顺森然一笑,道:“涂从龙那个倒霉鬼在诏狱里喝汤时,一不小心活活呛死了……”
秦堪叹了口气,道:“都说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被呛死也很正常,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后喝汤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再死得这么窝囊了……此事我已知道,回头我会写个条程着人送到都察院解释清楚。”
“大人,涂从龙的家人……”丁顺试探的语气请示,但脸上分明已露出狠厉的杀机。
“这么大的杀气,你最近虚火上升吗?”秦堪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缓缓道:“涂从龙已是都察院的弃子,人既已死,没人在乎他家人的死活了,把他家人打入贱籍,发配琼南吧,杀人不过头点地,莫做得太过,伤了天和。”
“是,属下马上去办。”
****************************************************************金柳的出现,令秦堪的生活愈发忙碌了。
白日穿着斗牛锦袍,威风八面在北镇抚司衙门里办公,下了差回家穿着普通的丝绸便服,与杜嫣和小萝莉们说说笑笑,隔几日便换上青衣青帽小厮衣裳,去丁顺府上扮演丁府家仆,在丁老爷和丁夫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出入于丁府内外,大方得比主人更主人。
秦堪现在似乎活了三重身份,锦衣卫同知,杜嫣的丈夫,以及……金柳的落魄情郎。
若说人生如戏,老天爷给秦堪的戏分实在太多了些,大有把他捧成一线男星的架势,整天扮演三个不同的角色竟然没得人格分裂症,可见秦堪的内心是非常强大的。
……………………丁顺在府里前院给秦堪准备了一间房,确实是下人所住,只不过秦堪是一个独间,屋子不大,三四丈见方,屋里有一个简陋书柜,一张床,还有一套陈旧积满了灰尘的书案和椅子,除此别无它物。
金柳进了秦堪的屋子根本没怀疑其中猫腻,打量一番后挽起袖子便开始打扫起来,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天,屋子内外焕然一新,丁顺和秦堪站在门口踯躅徘徊,舍不得往里面踏一步。
不仅如此,金柳打扫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往桌上一倒,全是零碎的小银锭和碎银子,以及两小串铜钱,似乎是她两年来的所有积蓄。
金柳将两小串铜钱又收回了钱袋,拍了拍钱袋笑道:“这两串钱留出来,它是咱们的饭钱,省省应该能挺到下月,下个月丁老爷会给我发工钱,撑不过去也没关系,我去向丁夫人借点口粮,丁夫人待我很好,借点口粮想必不会拒绝的……”
又指了指桌上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金柳笑道:“这些给你买书,你等会儿到街上去逛逛,我虽能断文识字,但都是些风花雪月句子,根本无甚用处。男人家的科考需要什么书我可真不大明白,这事儿呀,只能你自己办,记得别去街边的大书局,里面的书挺贵,听说城东居贤坊有许多摆在外面的书摊儿,书摊儿上的书卖得便宜一些,这样你便能多买几本,钱若不够这个月暂时先买一些,等下月丁老爷发了工钱,我再给你银子……”
金柳朝秦堪甜甜一笑,神情布满了浓浓的幸福味道:“丁老爷下面有上千号军爷呢,这个月我多给他们洗几件衣裳,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