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借条上盖下丧权辱国的司礼监大印以后,刘公公的情绪很不稳定,处于半疯边缘。时常神情呆滞,又时常无缘无故嘿嘿冷笑,司礼监人人自危。
当天夜里,掌管着内宫钥匙的刘瑾命人悄悄打开了宫门,一辆辆装载着银子的大车从秦府库房陆续进了内库。
朱厚照对豹房很上心,自然对修建豹房的内库银子更上心。
银子运入内库后,朱厚照第二天摆驾内库瞧了一番,看到堆积如山的亮灿灿的银子,朱厚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头夸了刘瑾和马永成几句,然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宫,幻想着日后生活在豹房里的幸福日子。
而刘公公最近却走起了背运。
内忧刚刚解决,外患接踵便至。
商人虽然地位低下,但他们的钱却不是那么好拿的,因为他们的背后站着朝廷官员。
挡人升官如杀人父母,挡人发财如挖人祖坟。
刘公公不才,两件事都干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眼花缭乱
十张盖着司礼监大印的借条在京师某些官员手中互相传递。
每张写明了欠债三十万两,十张加起来正好三百万两,这笔银子是由山阴侯秦堪出面抢夺……是的,没错,就是“抢夺”,秦堪的行为已被商人背后的官员们定了性。
秦堪出面,落款却是刘瑾的名字,盖的更是司礼监的红印……朝中早有传言,山阴侯秦堪与刘瑾向来不和睦,秦堪对商人们说是刘瑾借银,所有人皆冷笑连连,打死也不信,然而司礼监的红印却作不了假,……这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整件事情扑朔迷离起来。
迷离归迷离,敢抢大臣们的银子,说什么也要跟他拼了!
不知何人带头,一封封参劾奏疏飞向内阁三位大学士的案头,铺天盖地的奏疏里面,内容几乎一样,全是参劾刘瑾和秦堪,说二人狼狈为奸,强抢民财,妄杀商贾而令京师市井动荡不安云云。
收到这么多参劾奏疏,内阁大学士能怎么办?如今整个朝廷皆由刘瑾做主,内阁敢办刘瑾吗?秦堪深得圣眷,连刘瑾都怕他三分,内阁敢办秦堪吗?
内阁的做法很干脆,所有的奏疏全部往司礼监一递,三位大学士连一张如何处理的建议条子都没下。
刘瑾被秦堪坑了一把,正在气头上,随便翻了几本奏疏便勃然大怒,第二日,皇宫午门前的广场上,三名叫嚣声音最大的言官被西厂番子活活杖毙。
大明的文官向来是不怕死不怕打的横脾气,三名言官被杖毙并没有吓住文官们,反而群情激愤。
铺天盖地的奏疏锲而不舍地飞向内阁的同时,数十位官员跪在承天门前,面朝皇宫磕头磕得血流如注,悲呼先帝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不绝。
同时,京师城内多数商铺关门上板,虽不敢纠集成群闹事,却也以罢市的方式抗议刘瑾和秦堪为虎作伥,欺压商贾良善。
事情闹大了。
官员们不依不饶,商贾罢市,百姓柴米油盐无着落,京师城内顿时弥漫着恐慌。
……………………刘瑾快疯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司礼监内捂着脸悲痛哭泣,和承天门外跪着的官员一样,他也在悲呼着先帝。
这件事从头到尾与他何干?都是秦堪闹出来的,结果所有人的矛头却只指向他,凭什么?为什么?
半疯状态的刘瑾除了举起屠刀,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本是一件欲辩难辩的事情。
商人罢市的第二天,西厂开始清场了。
承天门前,十余名跪地哭嚎的大臣被拿入诏狱,余者尽皆被水火棍驱散。
如虎如狼的番子们闯进了各大商号掌柜的家中,钢刀架在商人家眷的脖子上,于是,店铺重新开业了……满城沸腾着的愤怒声音同一时间安静下来。
刘公公再一次体会到强权和暴力的妙处,此次事件就这样被他用蛮横的方式狠狠镇压了下去。
洋洋得意的刘公公半躺在司礼监的暖炕上哼着小调,他却不曾发现,朝堂大臣们盯着他的目光愈发阴森怨毒,内廷与外廷之间的矛盾经过此事后,愈发尖锐而不可调和。
凄风苦雨的朝堂风暴刚刚降下帷幕,两道不起眼的人事调令走了一遭内阁和吏部廷议的过场,成为了朝廷的正式任命。
原绍兴知府杜宏升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领资政大夫衔。
原兵部主事严嵩升任兵部左侍郎。
廷议过后,司礼监掌印刘公公捏着鼻子咬牙切齿在任命公函上盖了大印。
****************************************************************乱花渐欲迷人眼。
秦侯爷明里暗里频频出招,打了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迷踪拳,效果很不错。
不但白赚了一百万两银子,而且给岳父大人升了官儿,严嵩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六品主事一蹴而升三品侍郎,升官速度比秦堪还快,虽引起了许多大臣的不满,不过当时刘公公正被秦侯爷活活逼成了疯癫状态,挥舞着屠刀佛挡杀佛,满朝恐慌的特殊时期,谁还在乎严嵩不合规矩的升官速度?
反面效果还是有的,比如秦堪如今更招人恨了,刘瑾与他的关系降至冰点,二人不死不休的局面渐渐形成,还比如挨了不少大臣们的骂,不过想想刘瑾脑门上顶着的满头唾沫,相比之下秦堪表示毫无压力,不痛不痒,吹面不寒。
……………………寒风如刮骨刀,在秦府内院呼啸。内院厢房的暖炕上,新任左都御史杜宏和秦堪二人盘腿而坐,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几样时令小菜,一壶烫好的花雕,翁婿二人对坐小酌。
对秦堪这个人,杜宏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当初那个温文儒雅的落魄书生,站在他面前被他罚银子时的悲愤无奈表情他至今还记得,谁知时隔两年多,这个书生不仅拐骗了他的女儿,而且进了官场,升官速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议,不仅当了大官,连历来朝廷极其吝啬的爵位也被他得到了……这是怎样逆天的官运啊,如今连他这个岳父的前途,也不得不靠女婿伸手拉一把。
左都御史领资政大夫,掌都察院大权,徘徊在权力边缘的杜宏如今赫然成了朝堂里极具分量的大人物,杜宏想想都觉得自己仿佛做梦似的,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秦堪的感觉也有点复杂,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位岳父本来就是个书生脾气,以前因为太过耿直差点丧命,如今倒好,成了都察院的二号人物,手下一大群无法无天的言官,这群人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以后杜宏成了他们的头目,如同前世基地组织的拉登,领着一帮见人就咬的恐怖分子横行霸道鱼肉朝堂,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前景不太乐观呀。
秦堪忽然觉得自己失算了,只顾着往朝堂里安插自己人,却没注意到安插的人是个什么尿性,杜宏这种老惹祸精一旦犯了浑,什么事干不出来?他惹出来的祸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秦堪或多或少都要帮他背黑锅擦屁股……喝得五六分醺然的秦堪斜眼睨着红光满面的杜宏,心中不可遏制地浮起一个很丧尽天良的念头。
——或许,干脆想个法子把这惹祸精再弄下去?他若不愿意就派人打断他的腿,给他办个病退……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空负凌云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杜宏和秦堪虽是翁婿,但若论共同语言却实在匮乏得很,二人坐在一起各喝各的闷酒,各怀各的心思。
当然,如果杜宏此刻知道他的女婿正怀着怎样恶毒的心思,对酌一定会变成斗殴。
轻啜了一口酒,杜宏的象牙筷心不在焉地翻拣着炕桌上的小菜,道:“贤婿啊,老夫已暮年,原以为仕途再无寸进,只在绍兴知府任上终老,没想到居然有今日,老夫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啊。”
秦堪笑着为杜宏斟满酒,道:“岳父大人忧从何来?”
杜宏望定秦堪,肃然道:“今上昏庸,权阉当道,朝臣敢怒不敢言,百姓陷水深火热,江山社稷飘摇动荡,贤婿难道看不见么?”
“当然看得见,不过权阉深得帝宠,朝臣多保身攀附之辈,时政如此,徒唤奈何?”
杜宏面孔渐渐泛上潮红,也不知是醉意还是激动:“贤婿是个有本事的,老夫当年低看你了,如今若论圣眷,贤婿并不低于刘瑾,何以有力而不为?”
秦堪暗暗叹息,果然是书生脾气,怪不得当了一辈子官也没个后台靠山,这号老愤青脾气谁当他靠山谁倒霉。
“岳父大人,小婿非不为也,是不能为也。”秦堪叹道:“伸张公理正义的前提,必须要建立在有实力的基础上,仅有实力还不够,还要看火候,看时势,等机会,陛下不问政事,朝政军务悉数决于刘瑾,刘瑾乾纲独断,朝臣多攀附于他,其势渐渐坐大,他有陛下的信任,有诸多党羽的拥护,权势如日中天,要扳倒他等于扳倒半个朝廷,岳父大人,你觉得凭一己之力能办到吗?”
杜宏激动的神情顿时有些黯淡,索然长叹道:“难道满朝文武眼睁睁看这阉贼坐大么?”
秦堪笑道:“坐大不了,岳父大人通读史书,当知本朝的阉宦与历代前朝的不一样,如晚唐之时,宫中权阉一手遮天,他们的权力甚至大到可以按他们自己的意思随意杀皇帝,立新君,真正做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本朝却大不一样,说来不得不承认,本朝独具一格的内阁制度确实是个好东西,外廷的内阁,都察院,吏部三权一体制衡君权,内廷司礼监制衡臣权,皇帝居中平衡内外,太监掌权或许能够权倾一时,然而若倒行逆施日久,当皇帝觉得不能再留此人时,任太监权势如何熏天,他的覆灭往往只在皇帝的一句话里。”
“本朝的太监,其实就是一只寄生虫,全靠皇权的滋养而存在,一旦皇权觉得不能再滋养他了,皇帝只消伸出一只手,轻轻的,像捏臭虫一样把他们捏死。”
杜宏捋须沉思半晌,摇头笑道:“话是正理,就是比喻太恶心了点,依贤婿之见,当今陛下何时才会觉得不能再留刘瑾了呢?”
秦堪的笑容泛着冷意:“当刘瑾因权势而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残暴,他自己一步一步往悬崖便走去的时候,差不多便是他灭亡的时候了。”
杜宏彻底冷静了:“依你之言,眼下火候未到?”
“不错。”
杜宏目光若有深意:“将来刘瑾灭亡了之后呢?贤婿何去何从?你已贵封侯爵,如今满朝文武皆云你是奸佞,你就不怕刘瑾灭亡之后,下一个会轮到你吗?”
秦堪笑道:“我和刘瑾本质上不一样,至少他干的那些蠢事,我一件都不会干……”
“然后呢?大丈夫醒掌天下权,贤婿可有抱负欲伸展?你不会真打算做个混吃混死的佞臣,守着荣华富贵终老吧?”
秦堪叹道:“我的志向,说出来你不懂……”
杜宏呆了一下,接着大怒:“胡说!老夫只听说有自己无法实现的志向,却从没听说有让人听不懂的志向!”
“岳父大人,不是小婿看不起你,你真的听不懂……”
杜宏真怒了:“你尽管说!”
秦堪叹道:“好吧,小婿先说你听得懂的,……先说大明境内,东南倭寇,北方的蒙古部落,西南的土司频频造反,内地白莲教处处煽动民心,国不富民不强兵威不盛,这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