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这些事情他委实插不上嘴,除了掏银子买单,新家如何布置已没他什么事了。
***************************************************************一行人过护城河入朝阳门回了城,属下为他牵着马缓步而行,秦堪则负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在轿子旁边,今日皆是便装出行,人数虽众却也不显眼。
外城比内城热闹,但也杂乱了许多,没有几个固定的集市,行商小贩们将一块土布随便朝某个店铺门边一摊,上面摆放要卖的东西,针线布匹到自家种的鲜蔬瓜果,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巡城的衙役和店铺的伙计极少驱赶,摆摊的也自觉,一个地方顶多摆一两个时辰便主动收摊,换个地方再摆。
不得不说,古代的人情味比前世强多了,至少没有那些凶神恶煞的城管追着小贩满街跑,形同响马下山。
秦堪一行人走得很悠闲,杜嫣坐在轿子里偶尔不安分地掀起轿帘,好奇地瞧着路边她感兴趣的商品,见着合意的便伸出手指一指,秦堪微笑着便走过去买下。
迎面来了一乘蓝顶官轿,轿前打着“回避”的仪牌,轿子左右簇拥着几名护院和家仆,低调且不跋扈。
秦堪命属下等人让到一边,让对面的轿子先过。
双方迎面交会的那一刹,意外突生。
人潮拥挤的街上,不知从何处嗖地射来数支冷箭,其中一支险而又险地擦着秦堪的脸而过,冷箭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迎面那乘官轿。
咄咄咄!
数支冷箭射中了轿子的木壁上,插进大半,可见挽弓者力道之大。
跟在官轿旁边的四名护院大惊,纷纷将轿子围了起来,拔刀凝神戒备。官轿周围来往的行人吓得尖叫,四周一片混乱不堪,手推脚踏,伤者无数。
秦堪的脸颊火辣辣的痛,那支冷箭只差半分便射进了他的咽喉,虽然看得出刺客的目标不是他,但秦堪心中也忍不住冒出万丈怒火。
在明朝,容貌俊俏是当官的必要条件,简单的说,秦堪必须要靠这张脸混饭吃,什么人这么大胆,差点毁了他的前途。
“王八蛋!你们,分出一半保护好夫人,另一半去给我把那杀千刀的刺客揪出来!”秦堪铁青着脸,指着十余名属下下令。
“是!”
属下应命,纷纷拔刀出鞘,锦衣卫可比官轿旁边那几个护院跋扈多了,二话不说便将周围惊慌奔跑的路人踹趴下,大喝道:“锦衣卫办差!无关人等不得挡阻,都给老子闪一边去!”
秦堪皱了皱眉,刚准备对手下这几个老粗开展一下“以德服人”的素质教育,情势又发生了变化。
刚才的冷箭没收到效果,街边一家茶肆的阁楼上,下饺子似的跳下十几个黑衣蒙面汉子,每人手中一把雪亮的朴刀,落地之后就势一滚,刀光铺天盖地朝官轿劈去。
四名守在官轿四周的护院两个回合间便纷纷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最后那乘官轿便成了刺客们的攻击目标。
看得出这些刺客打定主意要把官轿内的人除之而后快,也不知跟轿子里的人有多大的仇恨,竟摆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秦堪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帮上一把的时候,却见两名蒙面刺客目露寒光,钢刀一晃便朝他和几名属下杀来,显然这些家伙把秦堪当成了和官轿里的人一伙的了。
秦堪吃了一惊,心中不由悲愤万分,这什么世道!我只是顺路和你们的追杀目标擦肩而过好不好?
“你们眼瞎了!那边才是……”秦堪指着官轿话还没说完,雪亮的刀光便已当头劈来。
危急时刻,一道娇小灵巧的身影风一般拂过,锵锵两声,两名杀向秦堪的刺客手中钢刀落地,接着两声闷哼,刺客软软倒地。
“相公,你没伤着吧?”杜嫣焦急地在秦堪身上打量着。
秦堪不由大是欣慰,还是娶个会武功的老婆好啊,不但腿长,关键时刻还能保命……危机已过,秦堪眼中又冒出了怒火,指着官轿周围道:“嫣儿,去帮相公把那几个杂碎拿下!”
扭头朝十余名属下喝道:“你们也上!”
刺客见突然冒出来一个硬茬子,一个照面便放倒了两名同伙,众刺客眼神有些惊惧,杜嫣如下山的小母虎般冲来,几名刺客咬牙挥刀而上,又是一个回合,根本看不清杜嫣怎生动作,刺客便倒地不起。
其余的刺客大惊,面面相觑之后,一个呼哨儿,众人掉头跑远。
“把倒地的刺客全部捆起来带回千户所,还有……”秦堪指着静立街中的那乘官轿,冷冷道:“把轿帘掀开,我倒想瞧瞧里面到底什么人,竟让如此多的刺客前赴后继的刺杀,这得多招人恨呐。”
属下还没动弹,官轿的轿帘已从里面掀开,轿内端坐一人,穿着二品官袍,面容清瘦端正,颌下一缕白须无风自动。
“哈哈,招人恨说明老夫这个官儿没有白当!老夫吏部尚书,马文升。”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门射箭
马文升,弘治名臣,历经四朝,可谓朝堂常青树。
他是景泰二年进士,由新科进士晋七品御史而入朝堂,累官至按察使,右副都御史,兵部尚书,弘治十五年改任吏部尚书,其人善于应变,多急智,且官运顺畅,少有挫折。
经历数十年的官场风浪,马文升的心性早已古井不波,面对如此险恶的刺杀,他却能四平八稳坐在轿中一动不动,连一声惊呼都没发出,可见其人镇定和涵养功夫极高。
秦堪对他的镇定功夫还是极为佩服的,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但若换了秦堪自己坐在轿中被人刺杀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已经被吓傻了,绝不会在刺杀结束以后还能自己掀开轿帘,正义凛然的说什么“招人恨说明官儿没白当。”
扪心自问一下,秦堪觉得自己除了尿湿裤裆,恐怕不会有心情说话了。
就算有心情说话,说的第一句话也应该是感谢救命之恩,而不是大马金刀坐在轿子里捋着胡须呵呵直乐,仿佛被人刺杀是一件挺值得庆贺的事似的,对于秦堪的救命之恩绝口不提。
老头儿实在应该反省一下,若没有杜嫣的那几下拳脚,他还有可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轿子里装逼吗?
位卑阶低就是秦堪现在这样,面对吏部天官,秦堪这个救命恩人却不得不主动朝他躬身施礼。
“锦衣卫内城千户秦堪,见过马尚书。”
马文升今年七十六岁了,他弓着腰从轿子里走出,颤巍巍地站定,捋须看着秦堪:“你是锦衣卫?刚才刺客是被你们杀退的吗?”
秦堪微微一笑,谦逊地拱手:“适逢其会。”
马文升点点头,捋须赞许道:“倒是颇俊俏的好后生。”
“普通俊俏而已,尚书大人过奖了。”
马文升缓缓环视着轿子周围倒在血泊里的四名护院,浑浊的老眼不由浮上几分伤感:“可惜了这几位忠心家仆,数年来为老夫挡下不少劫难,今日却也没逃过他们的毒手……”
秦堪眼皮直抽抽,听这话的意思,这些年好像有不少人要杀他,老头儿到底干过什么事,这么招人恨呀?
印象里好像只有睡了别人的老婆才会被人如此锲而不舍的追杀吧?
当然,踏入官场半年,秦堪早已学会了不该问的不问,有些话是万万问不得的,一问就给自己招惹麻烦,很多杀身之祸都是由好奇心引起的。
马文升伤感过后,捋须看着秦堪,道:“说来今日老夫这条残命却是被你所救……”
秦堪顿时满心欣慰,从见面到现在,这是马文升说的第一句人话。
秦堪急忙谦虚地拱手:“算不得什么的,下官急公好义,怎能见死不……”
话没说完,马文升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秦堪噎了个半死。
只见马文升浑身一震,浑浊的老眼忽然暴射出两道精光,神情正义凛然厉声喝道:“但是老夫养了一生的浩然正气,自有老天庇护,岂惧区区几个贼子耶?贼子们,你们太小瞧老夫了!”
秦堪:“…………”
救这个作死的老头儿做什么!手贱啊!
忽然明白老头儿为什么被人刺杀好多年了,老实说,秦堪现在也有一种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冲动,很强烈。
**************************************************************秦堪救马文升只是偶然,可刺杀马文升并非偶然,显然是一场有针对性有周密策划的刺杀。
就在马文升被刺杀的同时,京师皇宫承天门外,一骑快马狂奔而至,驻守承天门的军士不由大怒,在百户的指挥下,军士们排列成阵,平举长枪,欲将马上之人当场拿下治罪。
——因为承天门是皇宫禁卫的正前门,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当朝一品,在这个门前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绝不允许策马狂奔,否则便是对大明朱家皇权的挑衅。
“来人住马!”百户单手高举,厉声大喝。
狂奔而来的骑士显然没把区区禁卫放在眼里,马儿丝毫未见减速,反而更快了几分。
百户大怒:“狗贼好大胆!列阵,毙之!”
众军士齐声应命。
骑士的骑术非常精湛,狂奔之中居然腾身而起,双脚站在马鞍上,从背后抽出一张强弓,搭上一支裹着书信的箭,嗖地一声,利箭激射而出,稳稳地钉在承天门上方的篆体木牌上,箭支入木七分,几乎穿牌而出。
骑士蒙着脸,发出几声张狂的怪叫,扔了手中强弓,从马鞍旁的皮囊里抽出一柄四节镗,朝着拦阻官兵迎面而上,四节镗在他手中幻化无数光影,马速不减却听得叮叮当当一阵短兵相接,骑士已轻易地冲开了官兵防线,策马朝西城疾驰而去。
驻守承天门的百户脸上一片铁青,盯着骑士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承天门牌匾上的那支利箭,冷冷道:“速速知会东厂锦衣卫和团营,阖城围捕此恶贼,……将那箭上书信取下,送进内宫。”
**************************************************************文华殿东暖阁,弘治帝穿着金丝龙袍,一向温和内敛的他此刻却在大发雷霆,弘治历经十七年,这是非常罕见的现象。
弘治帝的面前,伏地跪着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东厂厂督王岳,二人姿势相同,以头触地却不敢发一言。
“混帐!你们二人都是混帐!”弘治帝很激动,面色泛起几分不健康的潮红,指着牟斌和王岳大骂。
天子之怒,如泰山压顶,牟斌和王岳已吓得面如土色。
“臣(奴婢)死罪!伏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朕如何息怒?厂卫番子校尉遍布天下,拥众十数万,今日竟让贼人宫前策马,皇门射箭,你等却拿他毫无办法,我大明的皇都禁宫啊!朕即位十七载,何曾如此被人羞辱过?此辱不报,朕有何面目再为人君?”弘治帝几乎在咆哮,吓得殿内太监武士们纷纷下跪,颤栗不敢出声。
牟斌和王岳频频以头触地请罪,神色愈发惶恐不安。
弘治帝骂够了,目光回到龙案上,案上端正摆放着一封贼人的书信,看到那封书信,弘治帝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如寒铁般冰冷。
“罪民万死,伏请天听:前兵部尚书马文升弘治十四年奉旨巡边宣府,期内广纳贿赂,多行不法,一己之喜恶而革边军三十余忠将,逆行倒施,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