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在北军步兵营里,未操练满一年的士卒,都可以算作是新兵!
只有那些扛满一年严格训练、并且顺利掌握刚体、枪贯等高超技艺的士兵们,才可以自豪地称己是“北军步兵”!
而那些经过两年、甚至三年枯燥、刻苦训练的步兵们,才会用老兵、精锐去定义他们。这一点不光步兵营,而是囊括整个北军五营。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载自孙子兵法的句子,几乎可以视为北军步兵的最佳写照。
与北军其他四营的创建侧重不同,北军步兵营从创建初始起就以“全面”著称;虽然他们在战场上分割敌军的能力不如长水营,爆发冲击力不如屯骑营,截击、骚扰敌军的能力不如越骑兵,最有效杀死敌军的能力不如射声营,但是,步兵营步兵却又是最全面的士兵,最万金油的士兵,最能适应任何战斗环境的士兵。毕竟北军步兵的模仿对象正是数百年前大汉朝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大汉步兵。
而这样全面、悍不畏死、英勇善战的步兵,他们每一人的性命都是极其珍贵的,尤其在步兵校尉刘绛眼里。而试图跟他们以命换命的家伙都是些什么人?那只不过是一群杂兵,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可就是那帮杂兵,那帮刘绛所瞧不起的乌合之众,逐步地掌握了战场的主导权,在北军步兵营士卒有友军射声营弓手掩护、协助战斗的前提下。竟然主导了这场攻城战,将北军步兵死死压制着无法强登城墙。
多年的信念与自信,在这一刻遭到挑战,使得刘绛的内心出现了挣扎:战,或者退!
战,意味着步兵营或将全军覆没在这个冀州籍籍无名的县城;而退,就直接意味着战败!意味着他将背负这场攻城战首负的沉重黑锅。
“大人?!大人?!”
见刘绛闭口不言,假司马魏桀心急如焚。
“再看看……”刘绛喉咙沙哑地打断了魏桀的话,同时将期待的目光望向前方。
在那里,有他最信任的部将。步兵营尉司马匡闳。
北军步兵:“不好了!前曲军侯彭厚大人被贼将于毒杀害了!”
广宗黄巾:“敌前曲军侯彭厚死了,杀他的人于(毒)将军!”
北军步兵:“不好了!中曲曲侯周阳大人被贼将张燕杀害了!”
广宗黄巾:“敌前曲军侯彭厚死了,杀他的人张(燕)副将!”
北军步兵:“贼将孟超,为左曲军侯逢常大人所斩!”
广宗黄巾:“孟超将军战死,杀将军的人是敌军左曲军侯逢常,众弟兄为将军报仇啊!”
……
……
一通又一通关于战场局势的讯息陆陆续续地分别传播北军步兵与广宗黄巾之内,尽管双方互有将领战死,可是北军步兵们的心却越来越压抑,反观广宗黄巾。这支已近乎厮杀至疯狂的军队,他们的战意却是越燃越旺。
那场面实在是太惨烈,无论是北军步兵营还是广宗黄巾,双方战死的将士几乎已经可以从城下垒至城墙。但区别在于,在已经可以不计算士气的情况下,广宗黄巾就算战死了两万余人,他们仍旧拥有多达十二万的预备军。而北军步兵营,他们仅仅只剩下一千多人。
可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刘绛在如此惨烈的阵亡面前亦不下令退兵呢?
那是因为刘绛依旧认为这场战斗可以打赢!
'可以赢!
刘绛深深吸了口气,心绪逐渐冷静下来:“知会长水营。叫他们踏着我营步兵与贼众的尸骸……杀上城墙!”
“……”假司马魏桀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当然清楚刘绛的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们营那些英勇战死的步兵同胞们,在战死后遗留的尸骸将被人践踏。
并非是什么“死者为大”之类的迂腐道理,既然身为北军的兵,就应当具备“不求马革裹尸”的觉悟,必要的时候,可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是北军这支百胜强师应具备的冷酷。说得再通俗点,北军步兵营的将士非但可以踏着同泽的尸骸而取得胜利,就算是伯长、曲侯、司马、甚至是作为校尉的刘绛!
真正的问题在于,北军步兵营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借助其他营友军的手来达到自己的战斗目的了?要知道刘绛这道命令,那可意味着步兵营准备将之后破城的希望以及荣誉全部交付给长水营,而他们自身,将什么也得不到。
“快去!”刘绛横了一眼魏桀,冷漠地呵斥道。
虽然他心中也极不情愿,但是,这却是唯一的取胜办法了。
不得不说,刘绛虽然难免有身为皇室贵胄的倨傲,但是作为一位校尉,此人无论是眼力还是魄力,都是极为可取的。
“真是厉害!”
在本阵附近,李儒嘴角悄悄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言不由衷地赞叹道。
“步兵营的步兵?”董卓的想法终归要比李儒简单一些,闻言疑惑地询问了一声,旋即不等李儒回答,点点头由衷说道,“步兵营的步兵,意志力堪称天下之首。”
见董卓并没有说到点子上,李儒也不点破,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战场。他当然注意到方才步兵校尉刘绛命人去联系已等装待发的长水营,也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差不多可以鸣金了吧?”
这时,董卓在一旁犹豫地提议道。虽然他与李儒计划着要将步兵营铲除,但是作为北军的主帅。坐视麾下一营的精锐全军覆没,日后对朝廷可说不过去。反正步兵营眼下只剩下不到千人,这点人数,董卓根本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北军步兵营可以说是已经名存实亡,毕竟那些曲侯、军侯、伯长级的将领们几乎尽皆战死,剩下些许人,董卓也不怕他们翻腾出什么来。
但是李儒却微笑着说道,“然而那位校尉大人,似乎没有撤退的意思哦。”
其实董卓也明白他这主帅之位有名无实。除了下达个攻城的命令外,其他的事,五营校尉们个个都有他们自己的考量,若是有冲突的地方,那些校尉们必定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遵照董卓的命令,因为他们不信任董卓。
“若袖手旁观,日后朝廷……”
“不碍事的。……阿卓你这主帅之位,有名无实。他日若朝廷追问,你可如实应答。”
“这样……”董卓想了想觉得李儒的话颇有道理,在继续关注了几眼战况后,他惊讶地说道。“咦?那刘绛……竟真甘心为他人作嫁?”
“为他人作嫁又有什么?至少能打赢不是么?”望了一眼战场,李儒淡淡地说道,“刘绛、刘纁幼乃皇室贵胄出身,对自身要求甚严。岂会甘心失败?哪怕是在这等绝境下,他也绝不会放弃丝毫得胜的可能!只可惜……”
“……”董卓望了一眼李儒,旋即轻哼了一声。点点头说道,“不失是一位豪杰!”
无论是董卓还是李儒,心照不宣地没有谈及那句“只可惜”是什么意思。
正如李儒所猜测的,身为皇室贵胄的步兵校尉刘绛,那可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男人。虽然说如今朝廷皇权旁落、外戚当权,但这并不表示炎刘皇室成员没本事,正所谓瑕不掩瑜,炎刘皇室当中其实不时地涌现出不少有能耐的俊杰,比如说现幽州刺史刘焉、下一任幽州刺史刘虞、日后荆州刺史刘表,等等等等。
当然,也包括这位步兵校尉刘绛,他在步兵营几乎被打残的情况下,仍旧渴望着这场攻城战的胜利,为此,他不惜以步兵营作为陪葬,不惜将功劳拱手让给长水营,也要发动最后的冲锋!
“营内将士……尽数压上!”
伴随着刘绛这一声命令下达,北军步兵营展开了至此以来最为凶猛的一次冲锋。极有可能,这将是这支军队最后的绝唱。
明明被打地如此凄惨,却还要投下如此大的赌注,这种反常的现象引起了广宗西城墙北侧城墙指挥郭泰的注意。
“乖乖,真被那位妖人给猜到了……”
喃喃自语了一句,郭泰精神一振,厉声吼道,“投火油!将全部的火油罐都丢出去!”
匪夷所思,这场攻城战广宗黄巾一方从始至终也未动用过火油,而如今,明明北军步兵营的步兵已攻至城墙之上,郭泰却还有心情倒火油?
但不管怎样,城墙上的黄巾士卒们第一时间履行了郭泰的命令,将城墙上那些靠边小心摆放的瓦罐,一个个抱起朝城下丢了出去。
城下那是什么?
那是几乎已堆积至跟城墙一样高的尸骸,那些战死的北军步兵与黄巾士卒的尸骸。
“放火!”
随着郭泰一声大喝,广宗西城墙城下火势大作,那熊熊烈火,瞬间将堆积如山的尸骸吞噬其中,同样的,也将北军步兵营校尉刘绛那颗哪怕在绝境亦渴望胜利的心给整个吞噬。
“怎么可能?!”
眼瞅着广宗黄巾竟然在这个时候动用火攻,刘绛失声惊叫起来,旋即,整颗心都彻底凉了。
毕竟碍于这种凶猛的火势,那些已强行登上城墙的步兵营将士们固然是退不回来了,而长水营的骑士们,也无法再按照刘绛方才所计划的那样,驾马踏着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冲上城墙。
'败了……
刘绛万念俱灰,尽管他绝不想承认,但是广宗黄巾那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的放火举措,以及打灭了他最后一丝得胜的机会。
望了一眼四周那些未能及时强行攻上城墙的步兵们,刘绛粗略估计了一下,不过寥寥三百余人,其余近六百多人,则在火海的另一侧,咫尺天涯的距离。
“撤!”
深深吸了口气,刘绛嘴里终于吐出了这个字眼,这个令刚刚回到他身边的假司马魏桀难以置信的字眼。
“校尉大人,匡闳大人他还在城墙上!”魏桀惊急地提醒道。
“……”刘绛望了一眼魏桀,默然不语。
他当然清楚匡闳这员他最信任的部将此刻正带领着那六百多步兵在城墙上与黄巾军做殊死搏斗,目的只是为了替长水营骑士的冲锋扫平些障碍,但是,那近在咫尺的一片火海,葬送了全部。
“回去后,你代匡闳任尉司马……”
“……”魏桀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他当然清楚刘绛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看出了魏桀心中的惊骇,刘绛自嘲一笑,旋即长长叹了口气。
“好好干吧,或许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连步兵校尉这个位置也会属于你……”
说完这句话,刘绛心意阑珊地下达了全营撤退的命令。
望着刘绛萧索的背影,魏桀张大着嘴,欲言又止。
哪怕是皇室贵胄,恐怕也无法抹消整个北军步兵营葬送的事实,相信无论这场战役的胜负如何,刘绛终将被朝廷革除步兵校尉的职权,再严重点,可能还会被抹去皇室身份,甚至是处死。毕竟,北军步兵营近乎全军覆没,这个黑锅,哪怕是刘绛也担待不起的。
“叮——!叮叮叮——!”
鸣金声响起,北军步兵营那残存的三百余人,在北军其余四营将士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撤退了。
“壮士断腕,若不是恼怒这厮,这厮还真挺合我脾性。”就算是心中厌恶刘绛的董卓,这会儿也不由得要称赞刘绛一句。毕竟摆着尉司马匡闳与那六百名步兵此刻仍在城墙上奋战,刘绛还能冷静分析,狠心将其抛弃,而不是继续做无谓的牺牲,董卓很是欣赏刘绛这一点。
李儒笑而不语,只是平淡地将目光投向了本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