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自己出身自婢女的缘故,就算心情在不好也不会对可怜的宫女下手,再者她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明明在之前生过一个公主应该不会出现强烈的抑郁症,可是一想起出征在外的弟弟卫青,还有远在陇西的姊姊一家受到的压力,她的心里就非常不痛快。
幸而,天子并没有发现她的心情问题,整日忙于梳理各地送来的朝务,她能察觉到天子比以前更忙碌了。仿佛永远有处理不完的政务等着他去办,印象里建元初年天子每隔几天都会来找她私会。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随意挥霍,现在反而变的没有建元初年那么轻松愉快。
她不懂政治。只觉得天子的性情变化是改变的主要原因,朝廷里再也听不到“无为而治”四个字,无形中否定掉几十年积累的深厚执政基础,卫子夫用她那朴素的价值观看来,突然的改变并不是值得欢欣鼓舞的好事。
然而,她并不能表达自己的看法。
长门宫里的皇后依然在垂死挣扎着,皇帝对皇后的耐心正在一点点丧失殆尽,最近几个月干脆连长门宫送来的请罪信都懒得去看,她不止一次看到宣室殿的内侍拿着一叠没拆火漆的印信丢到火盆里销毁。卫子夫不知道是该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该庆幸自己并不是哪个可悲的女人。
天子对她做过无数次许诺,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皇儿呱呱落地,不出三个月就把她扶上皇后的宝座,说实话卫子夫对此是不敢有太高期待,她在平阳侯府里的少年时代接触过天多有关宫闱秘事的教育,仰仗平阳侯府的情报渠道可以探知宫廷中九成以上的秘密,知道的越多对自己的后宫生活就越发的谨慎小心。
焉知下一个陈阿娇就不是她,焉知天子今日的真心真意不会移情别恋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卫子夫并不觉得自己有倾城倾国的绝色容颜,她能发迹只因为独特的气质像磁铁吸引住年轻的太子,论姿色她的长姊卫君孺丝毫不比他差,只是早年承担养育妹妹弟弟的压力。破坏她原本清新脱俗的气质。
胡思乱想着,宫女就急匆匆的赶回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卫青将军旗开得胜斩首匈奴四百级。陛下在宣室殿正夸奖卫青将军能干呢!”
卫子夫面色稍霁:“做的不错也挺会说话的,你是叫阿桃是吧?去我的内帑里领五百钱赏。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阿桃大喜过望,激动的连连行礼:“多谢夫人赏赐。奴婢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夫人。”
傍晚,宣室殿大门四开。
朝廷公卿们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未央宫,每个人的脸上都路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卫青的斩首捷报可把他们害的不轻,从上午开会研究漠北决战的形势,分析汉匈双方的军事部署以及各自的后手,仅凭着可怜的情报就要分析出几十套应对策略。
然而皇帝的分析注定毫无用处,前方战场风云变幻随时发生巨大的波折,眼下匈奴主力还藏在大漠草原里没有露半丝风声,搞个沙盘推演根本推倒不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可是皇帝乐此不疲总不能驳了面子,大家就当浪费时间陪着天子聊聊匈奴的军事安排。
天子阴着脸坐在大殿里沉默不语,内侍从想靠过来被他毫不犹豫的斥退回去。
“岂有此理,竟然敢藐视真的眼光,五路伐匈奴只有卫青立下战功,就凭这份见识也足以证明他不凡之处,凭什么斩首四百级就不算大功!自古就说功名马上取,有才能去塞北和匈奴人过过招看看有几分把握斩首匈奴过四百级,简直荒谬!”
刘彻大发雷霆,吓的内侍们连滚带爬躲的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天子的雷霆之怒,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稀里哗啦发通火,宣泄压抑在心头几个月之久的怒火,卫青出塞两个多月渺无音信,一度连送粮的通道都中途断绝掉,可想而知身为北伐的强力支持者背负多大的压力,满朝文武没几个看好这次北伐匈奴的军事计划,皇帝想说自己暗自嘱咐卫青见好就收赶走匈奴就可以撤回来,但是他能说出口吗?
显然是不可能说出来,天子的自尊心不允许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更无法解释出征前上演的壮行酒喝军令状,那样会让皇帝的个人形象大受损失,把自己英明伟大的精神面貌污染成心计颇深的歹毒之人。
总而言之打赢匈奴是天子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打输战争是卫青不争气表现让人失望,赶走匈奴老老实实退回来,皇帝又可以拿着军令状当做要害死死捏住卫青,天子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早早的立于不败之地,出现任何情况都不是他输。
可他没想到,有时候计较太多反而把自己框进去出不来,用民间的俗谚讲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两个月不见卫青的引信差点把朝廷上下给急死,万一卫青一头扎进草原里全军覆没,天子所要承受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特别是力主打压车骑将军曹时,强行抬举卫青的前提下。
天子迅速冷静下来,忽然想起远在陇西郡的车骑将军还有那三万骑虎狼之师依然在按兵不动,年轻皇帝的心情顿时变的异常烦躁。
“车骑将军平阳侯曹时!你想展翅高飞,朕就让你飞飞看,朕就不信抓不住你的翅膀,被朕拿住就不要怪朕对你不客气了!”天子猛然站起来一脚踹开碍事的铜器:“太祖高皇帝说的没错,听话的那是功狗,养不熟的那是狼!”
相隔一万八千里之外。
安纳托利亚半岛东南部伊苏斯,一行三千人的庞大的队伍行走在通往古希腊圣地以弗所(艾菲索斯)的道路,队伍的首领拉下高高的帷帽露出东方人的面孔,他就是死里逃生的张骞,拒绝同样死里逃生的德米特里二世的邀请,离开危如累卵的安条克前往安纳托利亚半岛的西端。
“亲爱的骞,你的发音就像‘秦’一样充满令人着迷的力量,你能对我讲讲东方大帝国的故事吗?我对你的故乡以及一切都非常感兴趣。”
塔斯帕拉米亚或者称她本名赫莉希丝是个热情的女人,自从离开让人感到压抑和痛苦的煎熬之城泰西封,她的心情就越来越开朗活泼,曾经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和绝望逐渐褪尽,她就像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不断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异域风情。
张骞无奈的说道:“亲爱的赫莉希丝,你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应该稳重一点像个母亲的样子。”
“亲爱的骞,你难道不觉得可爱的小安蒂提亚斯应该有个健康积极的母亲吗?”赫莉希丝不忘抱着棕发棕瞳的白人小孩咯咯直笑,那孩子刚学会说话伸长手冲着张骞挥舞,嘴里冒出希腊语的“父亲”。
商队大多数人对眼前一幕无动于衷,只有少数人听得懂希腊语露出友善的笑容,司马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漂亮热情的塞琉古女人送上们来为什么要拒绝呢?你不会还有那个什么情节吧?”
“你说什么呢?咱们汉家什么时候讲究那么细,只是觉得一个异国女子终归不方便。”张骞扭扭捏捏说出自己的担忧。
司马谈大笑一声换成希腊语对赫莉希丝说道:“美丽的赫莉希丝女士,我们的骞是个诚实勇敢的男人,他承认对你抱有极大的好感,只是碍于故国遥远担心与你无法长相厮守到终老,想问你远不远跟随他一起返回美丽的东方。”
“太好了!亲爱的骞,我愿意跟随你去神秘的东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学习神奇的东方语言和文字,我们就在前面的城镇里举行一场浪漫的婚礼吧!”赫莉希丝拉着张骞的手飞也似的脱离马队,全然不顾张骞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憋出内伤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325章 以弗所
以弗所又名艾菲索斯,位于帕加马王国南部八十里外的着名古希腊城市,早在九百年前伊奥尼亚人建立的古老城市。
走在通往以弗所的土路,两轮推车的帕加马人穿着风格有着强烈的异国色彩,他们好奇的打量着全身包裹在斗篷下的旅人,每隔几个月偶尔会遇到来自东方的旅行者,每次到来都会引起小规模的轰动。
“我是塞琉古的赫莉希丝,这是我的伙伴以及东方的旅人。”
以弗所的城卫军官仔细端详庞大的商队,低下头翻查署名的德米特里二世的通行证羊皮卷,用浓重口音的希腊语说道:“打开你的货物,我们要检查你们的携带品。”
赫莉希丝立刻愤怒地警告道:“绝对不行,以弗所没有检查货物的规矩,你不能检查我们的货物,我要见你们的执政官希图鲁斯,我要抗议你们以弗所卫兵的野蛮和无礼。”
“你吓唬我们!我怀疑他们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把所有人都给我抓起来!”
城卫军官一挥手,端着长矛的帕加马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过来,他们眼神中迸发着贪婪和对财富的渴望,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下一刻小绵羊变成饿狼,披着亚麻披风的东方旅行者撩起长袍,齐刷刷拔出雪亮的钢刀,如敏捷的豹子嗖的一下蹿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间前一刻如狼似虎的帕加马士兵放倒一片,那名城卫军官被两把钢刀架在脖颈上一刻不敢动弹,热闹的南城大门瞬间鸦雀无声。进出城市的行人商旅和居民们惊恐的远远退开,有经验的商旅可以从他们老练的技巧中看出对方的来历。至少眼前这支商队是个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家伙。
时值五月,地中海东岸气温不高。但是身穿厚重的皮甲顶着正午的阳光也要大汗淋漓,更何况脖颈还顶着两把锋利的钢刀。
甘延逯绕到他的身后,熟练的割断藏在那名成为军官腰上的皮带,短刀匕首以及乱七八糟的零碎物品洒落一地,笨重的钱袋也随之散开一枚枚亮晶晶的金币滚落出来,站在远处的行人露出渴望的神情。
“如果我是你,就不要试图轻举妄动,我们的刀会在你动弹的前一刻割开你的喉咙,就像这样!”
甘延逯拿着匕首恶狠狠的比划歌喉的动作。虽然听不懂他的匈奴语,但并不会妨碍这个可怜的成为军官听懂死亡的威胁,只要他敢动哪怕只是挠脚心的痒痒肉也会死于非命。
拉下斗篷上的兜帽,路出一张张长相迥异于希腊的东方面孔,行人里发出一群穿着朴素白袍的人法出惊呼,但是他们的惊呼很快就被围观者给遮掩下。
张骞用生硬的希腊语说道:“不要挑战我们的尊严,那需要用血和死亡才能得到宽恕,我们并不来播撒死亡,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了,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以弗所的城卫军官声音发颤,双腿软的像面条。
不大会儿功夫涌来一大群城卫军,很显然有行人向以弗所的城卫军通风报信。走在最前面的长袍贵族带着头冠,优雅的向众人行礼:“日安,我叫希波蒲吕西斯。新一任以弗所的执政官,我想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纯属误会。能不能放开那个可怜人,毕竟他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的……天哪!亲爱的赫莉希丝。你平安的从野蛮之国帕提亚逃出来了!”
赫莉希丝矜持微笑道:“希波蒲吕西斯先生,你的叔叔希图鲁斯已经不在担任以弗所的执政官了吗?我还没有感谢他上次的热情款待,一眨眼那段美好的日子过去了七年。”
“我的叔叔在五年前离开以弗所城,前往帕加马城担任国王陛下的执政官,我可以为您联系他,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你的回归。”
“谢谢,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