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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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歌-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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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三千铁骑、重建祁家军,这实在不是一个女孩儿该做的事。如果自己没有带她偷听,或许她会和平常的姑娘家一样,绣绣花,吟吟诗,风雅富足的过完一生。

杨阁老凝视手中的三秋杯,漫不经心问道:“世子在京中,可有必须处理的要务?”张祜沉吟片刻,“晚辈需在腊月初八之前,赶回京城。大人,等宁国公府诸人启程之后,晚辈也要动身了。”

“如此。”杨阁老微笑,“那么,回京之前,多陪青雀玩几天吧。”

张祜躬身答应,“是,阁老大人。”

邓家祖居。

邓家已整装待发,准备起程回京。深夜时分,前院,一个颀长的黑影轻手轻脚走到自己居住的厢房前,警觉的四下看看,见各处都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推门进屋。

“躲了这几天,愁死我了。”邓麒进了屋,关上门,疲惫不堪的靠在门上,“可算是要回京了。回到京城,会亭的事便会揭过去,不提了。”

“谁告诉你的?”黑暗中,苍老的男子声音响起。

邓麒吓的魂飞魄散,“祖父!”我都躲成这样了,您还不放过,大晚上的跑来捉人?祖父,我是您孙子,不是您仇人。

黑暗中,宁国公燃起火折,点亮蜡烛。邓麒睁眼望去,见他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握着长长的皮鞭,不由的背上发凉,嘴里发苦。

邓麒本能的转身想逃,还没容他转身,宁国公手中长鞭挥起,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背上,“你既然铁了心要娶玉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当着你祖母的面,说你听她的,她中意谁做孙媳妇,你便娶谁?”宁国公目光冰冷,一鞭接一鞭,狠狠抽在邓麒头上、脸上、身上。

“这能怪我么?”邓麒被打急了,大声叫道:“都怪您!怪您管不住祖母!”

宁国公一怔,手中的鞭子慢了下来。邓麒趁机抓住鞭梢,冲着宁国公怒吼,“您当我乐意娶沈家的丫头呀,沈茉给玉儿提鞋都不配!走了个玉儿,留下个沈茉,我快吃亏死了,您还打我!”

这静寂的深夜,爷孙俩的声音瞒不了人,传出去很远。内宅之中,荀氏、孙氏、沈氏等人都被吵醒了,纷纷命人出去查看,“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的不消停。”

知道邓麒被打,荀氏、孙氏都是心疼,红了眼圈,“他也是被那水性杨花的女子骗了,打他做甚?”喃喃咒骂着,拿宁国公没辙,更加痛恨祁玉。

沈茉身边的邓之屏也醒了,害怕的偎依到母亲怀中,“娘,我怕。”沈茉轻轻拍着她,柔声哄着她,“屏儿不怕,有娘呢。”

屏儿,你怕什么呢,你是宁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小姐,何等尊贵。如今你固然是锦衣玉食,往后更不用说,福气大着呢。

你长在京城新近兴起的宁国公府,出阁之后,会搬到京城最豪华、最气派的那座国公府邸去,成为那座府邸的女主人。屏儿,你怕什么呢,你的一生,娘都替你打算好了。

第25章父女(一)

你爹是我见过的最俊美、最神气的男子,他便应该是我的,玉儿应该退位让贤。张祜是全京城最形容昳丽、光彩照人的少年,他便应该是你的,任是谁也抢不走。

屏儿,这世上的好男人不多,若是看中了,便要眼疾手快的抢了来,再不放手,懂么?沈茉轻柔拍着身边的爱女,满是怜爱。

邓之屏年纪幼小,恐惧来的快,消失的也快,被沈茉轻轻拍着、哄着,不知不觉轻松下来,沉沉进入梦乡。沈茉亲亲女儿娇美的小脸蛋,也闭目睡去。

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一路长途跋涉,有的辛苦。如此良夜,正该好眠。人生在世,该歇息的时候定要好生歇息,千万莫苦到自己,莫跟自己为难,跟自己过不去。

沈茉迷迷糊糊做了半夜的梦,梦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看着她。那风华绝代的姿容,令沈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玉儿,没用的。”沈茉喃喃,“你已是输了给我,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我才是邓麒名媒正娶的妻,你么,一辈子也见不得光,一辈子都会被我压的死死的。玉儿,我知道你不服,可是,没用的。

前院厢房,邓麒先是怒吼,继而低泣,“祖父,我快心疼死了,您知不知道?我找不到玉儿,我派了多少人出去,死活没有玉儿的音信!祖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云南,把玉儿找回来。”

宁国公默默坐着,不置一词。当年保山战死之时,自己正在宁夏抵御北元骑兵。那场仗打的异常艰苦,好容易得胜回京,保山的妻子、女儿已扶灵回乡,离了京城。

荀氏不知发了什么疯,一口咬定“祁家女儿已是孤女,不吉利,不能娶为冢妇”。被自己怒斥后,竟脱口而出,“你若执意娶祁家那不吉利的丫头进门,我奈何不了你,却能折磨她!我必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己想都不想,重重一掌打在她脸上。她捂着一张胖脸,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怨毒,“有本事你杀了我!你若不杀我,我一天还是邓家的主母,一天不会放过祁家那死丫头!”

那一刻,自己是真怕了。她是晖儿的亲娘,麒儿的亲祖母,她若如此执意,叫人可怎生是好。

叫来麒儿当面询问,这小子低眉顺眼的,一幅孝子贤孙模样,“孙儿听祖母的,祖母让孙儿娶谁,孙儿便娶谁。”

罢了,祖母痛恨她,麒儿只听祖母的,玉儿即便嫁进邓家,又哪里能有好日子过?这不是把玉儿往火坑里推么。不如让麒儿另娶淑女,自己作主为玉儿另觅良缘。

宁国公忆及往事,颓废之情,油然而生。邓永啊邓永,平日你也自许为铁骨铮铮的好汉,看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原本说定的亲事,姑娘亲父兄一去世,便由着内宅妇人播弄,改了主意;不肖孙子更是趁人之危,骗了好人家的女儿进门,却不真诚相待;以至于一代名将的外孙女,沦落到寄人篱下,没个正经身份。邓永,你有什么颜面教训孙子,失信保山于地下的人,是你。

“……我原以为玉儿不过是跟我赌气,如今看看,玉儿哪里是赌气,分明是铁了心不要我了。”邓麒声音飘飘忽忽的,落寞、寂廖,“玉儿她,不止是不要我,连我们的小闺女也不要了。祖父,我辜负了玉儿,她不要我了。”

烛光下,邓麒俊美的面庞上满是哀凄。

宁国公艰涩说道“你个呆子!祁保山何许人也,他的女儿,能受这种委屈?你便是拿把刀子架到她脖子上,她也不肯屈服!”

邓麒张了张口,想说“我和她是打小的情份,与众不同”,话到嘴边,自己也觉得羞愧,没脸说出口。

“早知道是这样的,我宁可拼着忤逆不孝,也不能……”邓麒低低的、咬牙切齿的说道。早知道孩子绑不住玉儿,早知道玉儿这般看重名份,自己拼着被父亲打骂、被祖母哭闹,拼着让邓家成为满京城的笑柄,也不能失去玉儿,失去从小到大真心爱慕的玉儿。

聘礼都下了又怎么样,男方悔婚,损失的不过是财礼。邓家张灯结彩、遍请亲朋又怎么样,我邓麒已娶过了妻子,不能停妻再娶。

邓麒,你当年怎么就一时软弱,只顾着邓家的颜面,却不想想自己和玉儿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邓麒背靠在门上,神情痛楚不堪。

沉默良久,宁国公疲惫的吩咐,“明儿个咱们便回京了,你跟我一道,去杨集看一眼小青雀。咱们对不起祁家,对不起玉儿,不能再对不起小青雀。”

邓麒少气无力的答应着,“是,祖父。”

宁国公顿了顿,提醒道:“小青雀咱们带不走,只能看一眼。”你别到时候抱着孩子不放,让我在杨阁老面前丢脸。

邓麒苦笑,“带走,交给谁?祖父,您说不定哪天就佩将军印出征了,我当然也跟着您外出征战,到时妞妞交给谁?祖父,除了您,除了我,家里哪还有疼她的人?”

奶奶的,放眼看去,没一个真心疼孩子,没一个能善待孩子的。

到了这时候,宁国公对邓麒倒是油然生出“同病相怜”之心,叹了口气,温和吩咐了几句话,起身走了。

凄清的夜色中,宁国公远去的背影,苍老、孤寂。

第二天,邓家祖居前乌压压的一片,全是各色车马。自荀氏、孙氏、沈茉等人起,各自按次序上了马车,启程回京。邓晖等儿孙骑着高头大马,或在前开路,或在后护送,一路之上,浩浩荡荡,沸沸扬扬。

邓天禄和邓无邪一边一个,陪在邓晖身边。无邪没有心机的问着,“祖父和大哥到杨集去了?父亲您怎么不去呢。”

我们这些人不许去打扰杨阁老,您也不许么?

邓天禄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不往邓晖的方向看。邓晖尴尬的咳了一声,“父亲若去了,你祖母谁来护送?”无邪你这傻孩子,平时看着蛮机灵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父亲在那小丫头面前吃过哑巴亏,见了面岂不难堪?

无邪轻轻一声叹息,“大哥那位有趣的闺女,竟无缘得见。”虽然近在杨集,祖父不许随意打扰杨阁老,自己这做小叔叔的,便见不着会使绊马索的侄女。

“往后吧,往后吧。”邓晖打个哈哈,敷衍的说道:“待妞妞长大了,杨阁老肯放人,咱们便能见着了。”

马车里头,邓之屏倚在沈茉身边,留恋的说着,“大姐姐不跟咱们一起?还有祜哥哥,他不回京城么?”

沈茉微笑替她掠掠鬓角,柔声道:“会回的。你大姐姐也好,祜哥哥也好,都会回京城。屏儿耐心等等,很快的。”

邓之屏甜甜笑着,乖巧的点头。

杨集。

杨阁老招待宁国公在花园的暖亭中喝茶,邓麒牵着青雀,在花丛中漫步。“青雀,你看这梅花是不是很好看?它叫玉台照水,是你娘最喜爱的玉蝶梅花。”邓麒攀住一株洁白如雪的梅花,眷恋说道。

青雀撇撇嘴,站在梅花树下,并不答话。

邓麒蹲下身子,讪讪看着眼前花朵一般娇嫩的小女孩儿,“你娘她性情孤傲高洁,为人最有气节,跟你外祖父一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青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她怎么看上你的?”她像梅花,你可不像青松,也不像翠竹。

邓麒颇有些狼狈,“闺女,我和她打小便认识,一起长大的。”

“原来如此。”青雀小大人般点头。

眼前这小女孩儿实在太像朝思暮想的佳人,邓麒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小脸。她嫌弃的皱皱眉头,不过并没有跟上回一样,打掉他的手。

邓麒微微颤抖,慢慢把小女孩儿抱到怀里。小女孩儿挣扎了一下,见他眼中含着祈求,心一软,没有挣脱。

父女二人静静偎依着。

一阵寒风吹过,小女孩儿身子缩了缩,邓麒心疼,把她抱的更紧。

“闺女,你娘不要咱们了。”邓麒沮丧说道。

“你坏,所以她不要你了。”青雀推开他,清脆质问,“我又没有坏,她为什么不要我?”

邓麒张口结舌。

好一会儿,邓麒歉意说道:“大约是,你长的太像我了吧。”她讨厌我,你长的像我,故此她连你也不喜欢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青雀气闷半天,忿忿说道。

“闺女,你很会用词啊。”邓麒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杨阁老把你教的真好!妞妞,你先跟着杨阁老学两年,什么时候爹爹不打仗了,把你接回京城。”

“你真笨!”小女孩儿轻蔑说道:“你打仗,我还能跟着你学学。你都不打仗了,我跟着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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