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竟有撒娇之意。
张祜冲阿原行礼,称呼“王爷”。阿原伸手扶起他,“祜哥哥请勿客气。常听小青雀说起祜哥哥,我敬佩的很。”他竟和青雀一样,称呼“祜哥哥”。
张祜眼眸中精光一闪,微笑推让,“君臣有别,这如何使得?”青雀笑道:“没什么啦,祜哥哥。他是我师娘的小外甥,算是我表哥了。我跟他很熟,他没王爷架子的。”阿原很认真的点头附合,“小青雀说的对。”
三人这么说话的功夫,顺天府尹孙超已得了禀报,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依本朝制度,大臣拜见亲王要伏地拜谒,不许平起平坐,孙超恭敬的跪在地上磕头,阿原并没跟他客气,淡淡的吩咐,“本王遇刺,幸得祁校尉相救,倒也平安无事。刺客是谁指使的,背后有什么,烦劳孙府尹查实回报。”孙超连连答应。
亲王遇刺,还是陛下最宠爱的晋王殿下遇刺!孙超背上直冒冷汗,这事若不查个清楚明白,如何能够交差?孙超心里打算着,稍后回到顺天府衙,即刻升堂审问人犯,务必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临走,孙超偷眼瞧了瞧晋王,和晋王身边的一男一女。那青年男子颀长昳丽,光可映人,实是男子中的绝色。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欺霜赛雪,眉目如画,乍一看上去,真是名楚楚动人的好女子。这少女,便是鼎鼎大名的祁校尉了。
祁校尉,你又立了一功。孙超暗暗叹口气,不得不佩服。回家的路上也能巧遇正被行遇的晋王,拿下刺客,保护晋王毫发无伤,立下大功,幸运之极。
孙超带着衙役、犯人奔回顺天府,连口水也顾不上喝,直接升堂问案。通敌卖国那件麻烦案子还没着落,亲王遇刺案又来了。唉,做这顺天府尹,忒忙。
校场口胡同,张祜站在青雀身边,沉静的提醒阿原,“王爷,您这一遇刺,恐怕讯息已经传进宫去,陛下、娘娘均会担心。”阿原微笑道谢,“还是祜哥哥想的周到。”叫来一名心腹侍从,吩咐他回宫报信,“本王没受伤,却受惊了,要在祁总兵家中稍事歇息。”侍从答应着,急急回了紫禁城。
张祜微微欠身,“我护送王爷到祁家。”阿原礼貌的致谢,“有劳,多谢。”张祜微微一笑,“能为王爷略尽绵薄之力,是张祜的荣幸。”
青雀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盘算着她的大事,“我这回又算立功了吧?不知道能有什么奖励呀。哎,你值多少?估摸个数,我心里便有谱了。”
阿原轻轻咳了一声,“那个,在我父母心目中,我应该是价值连城。”青雀来了兴致,“那岂不是说,我要发财了?宁夏缺军饷呢,我爹时常犯难。要是我发了财,全部捐做军需!哎,你到底值多少呀?”
阿原凝神想这个问题,张祜微微笑了笑,“小青雀,陛下许是会赏你宝钞,也说不定。”青雀大为失望,“不会吧?真给宝钞啊。”
宝钞可不能当真金白银使,太不值钱了。皇帝赏赐宝钞,纯粹是名声好听,实质上简直一点用没有。
“阿原,我不要宝钞,要真金白银!”青雀转过头看阿原,郑重要求。阿原认真的答应,“知道了,不要宝钞,要真金白银。”
到了祁宅,师娘听说青雀遇袭,大为气恼,“我家小青雀招谁惹谁了,这般不依不饶的?”师爹沉吟片刻,“是沈家狗急跳墙了么?丫头,这些时日你要格外小心。横竖师爹闲着也是闲着,往后你出门,师爹陪着你。”
青雀嘻嘻笑,“您当我毫无防备啊,怎么会。师爹师娘,我离着大老远,便知道情形不对了!”
沈复被关进死牢,沈家却并没被抄家。若是沈家什么事也不搞出来,那才奇怪呢。
张祜想了想,温声道:“小青雀的确应该有人陪着。师爹您出面不方便,还是交给我吧。我和小青雀同进同出,保护她平安无事。”
师爹当年是怎么离京的,张祜当然清清楚楚。皇帝虽没追究林家,却也一直没发话让觉迟夫妇回来,稳妥起见,觉迟不该抛头露面。
师爹面带踌躇,显然很有些犹豫。青雀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和祜哥哥双剑合璧,打遍天下无敌手!”想起小时候的快乐时光,青雀真是跃跃欲试。和祜哥哥共同进退,真好玩!
“祜哥哥有公务在身,怕是也不方便。”阿原委婉的反对,“我身边有四名暗卫,功夫都是一等一的,便送给小青雀吧。他们专司保卫,每一个时辰都不会懈怠。”
“暗卫啊。”青雀饶有兴致,“是躲在暗中保卫么?一定很有趣。暗卫我只听说过,倒没见过,长什么样子?”
兴致勃勃的跟阿原说起暗卫。
没多久,宫里来了一批人,有太医,有宫女,有太监,有王府长史。阿原见了这阵仗,知道不能久留,告辞走了。
张祜一直留在祁宅,等祁震回到家,留他吃过晚饭,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当天宫里便来了人,赏赐下黄金千两、珍珠十斛、宫花缎一百匹、倭缎一百匹、官绸一百匹、大红松花布一百匹。青雀有些失望,“阿原,你值的不多啊。”没我想像的那么多。
师爹师娘都乐的不行,祁震也觉好笑。
宫使出了祁宅,直奔顺天府衙,趾高气扬的站着,传皇帝的口谕,“孙超,你身为三品大员,京师治安,不得松懈!行刺晋王的刺客,审问的如何了?明早回报朕知道!”孙超磕了个头,“臣领旨!”毕恭毕敬把宫使送走。
孙超这个愁啊,明早回报?今晚上我别睡了,赶紧审案子吧。
好在被押回顺天府的四名武士很快招了供,“我们是西山四兄弟,鲁大熊,冯大虎,陈大龙,卫大豹。有人收大价钱让我们行刺,只说了相貌、身形,身份我们是不知道的,也不敢问。”
一开始四人死撑着不肯说出指使人,后来受刑不过,终于招认出沈茂、沈英兄弟。孙超听了这话,头都快疼死了,命他们画了押。
姐姐啊,你这是娶了个什么儿媳妇!孙超拿着供词发怔,这么大的事,我不报肯定是不行,我若报了,沈家这罪名……怕是连宁国公府也落不着好。
宫里已经落匙,任是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再说。孙超发了半天怔,也不回家,草草在府衙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进宫回话。
孙超当然不敢隐瞒什么,如实回复。
皇帝发了怒,“沈复前脚被下死牢,他的儿子后脚便要对晋王下毒手!沈家这是怀恨在心啊,若不是紫禁城守卫森严,他们该是来行刺朕了!”
一向温和的皇帝发起怒来,极为冷酷无情,“命内阁拟旨意。沈复父子通敌卖国、欺君罔上、贪污军饷、心存怨望,弃市。其余沈家人等,流三千里,遇赦不赦,终身不得返回。”
如今是太子监国,太子一向谨慎,哪会在这紧要关头拂皇帝的意思,自然遵旨照办。这是他对皇帝表现孝敬、顺从的大好时机,也是他对弟弟表现兄长关怀、爱护的大好时机。
等内阁拟好了旨意,沈复可不是只有这几重罪了,变成了十大罪名。若不认识沈复这个人,单看这道旨意,不知会以为沈复是多么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一个人………文官们的作风,一向如此。要整一个人,就往死里整。
皇帝对内阁拟的旨意很满意,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个大字,“准!”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
第76章之翰
沈茂、沈英、沈苇、沈芸四人;也被送进刑部死牢,等候处决。至于最小的沈茗,因他已经出了家;又有前岳父吏部郎中冯应京替他疏通,得以幸免于难。
沈家被抄了家。曾氏珍藏多年的珠宝玉器金银等贵重等物,被查抄一空;大额银票当然也没保住。吴氏、苏氏等人的体己;也被官兵搜抢一空。
吴氏和苏氏抱着各自的儿女,痛哭失声。她们内心里曾是很看不起弟媳妇唐氏、冯氏的;觉得她们不守妇道,一旦夫家有难,立即翻脸不认人。可是看看眼前的凄惨场景,想到往后要流放三千里,不由得羡慕起那两个无情残酷的女人。至少,唐氏、冯氏不用流放啊。
吴氏和苏氏幼受庭教,都是很有气节的闺阁女子。不过,真到了要命的关头,气节不顶吃不顶喝的,什么用也没有。想起往后要吃的苦,真感觉腰都直不起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气节。
吴氏的娘家是铁了心不管她,不管她的儿女,巴不得和沈家一刀两断,永不来往。苏氏的娘家爹托人带了些银子过来,“我儿,你命该如此!”虞氏娘家在外地,根本没有音讯,每日以泪洗面。
虽然沈复犯下的罪行实在恶劣,可是罪不及出嫁女,沈家三位姑奶奶,倒还是安然无恙的。大姑娘沈茉依旧安安生生住在宁国公府,三姑娘沈荷也和往日一样,依旧在安阳侯府做她的少奶奶,二姑娘沈芝虽被夫家送到庄子上了,到底没休了她,名份犹在。
总而言之,都比流放三千里要强的多。
自从儿子们被抓进死牢等待处决,曾氏就跟傻了一样。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买凶要暗杀那野丫头,怎会变成买凶行刺晋王,罪大恶极?我没想要行刺晋王啊,晋王高高在上的,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行刺他啊。
多年前的旧事浮出脑海,曾氏忽然心头清明:晋王是四皇子,当年宸妃看中那野丫头,就是为四皇子看中的!过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四皇子还是看中了那野丫头!
何必枉费心机呢,曾氏颓丧的倒下。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费了那么多的银钱,最后得了这么个结果!若是那时能忍下一口气,由着她野丫头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做了皇子妃,她也不过是欺压着阿茉一头罢了,难道能灭了沈家?!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曾氏吐了血。
宁国公府,沈茉发了疯一般闯到正院,泪流满面的跪在宁国公面前央求,“翰哥儿的外祖父和舅舅若是被杀了头,他还怎么出门见人?祖父,求您救救我父亲,救救我哥哥!”
沈茉也是急疯了,也不想想,宁国公自己都没脸出门、没脸上朝了,他拿什么救沈复父子?更何况这道旨意是内阁拟定、皇帝御批的,谁活的不耐烦了,要去为沈复翻案。
邓麒行色匆匆的赶过来,冲着宁国公再三赔罪,“祖父,全怪我没管束好她。”宁国公厌倦的挥挥手,“甭废话了,快把她带回去,看好了。”
两个粗壮婆子奉命上去抓住沈茉,押着她回了内宅。回去之后,不知是婆子松懈了还是怎么的,沈茉猛的甩开两个婆子,扑到邓麒身上,“咱们是结发夫妻,屏姐儿和翰哥儿中咱们亲生儿女!你是做爹的,你替他俩想想啊。”
邓麒挥挥手,命两个婆子出去。他大感无奈,“我不是神仙,真救不得你父亲。陛下亲自下的旨,你让我有什么法子?你若为两个孩子着想,别闹了,清清净净过日子。”
“你怎么会没法子?”沈茉哭着嚷道:“事情全因祁青雀而起!你是她亲爹,你去求求她也好,骂骂她也好,她肯松松手,沈家不就有救了么?你……你好狠心,眼睁睁看着翰哥儿的外祖父就死,你不管不顾!”
邓麒冷笑,“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还是怎么着?妞妞在邓家差点没了命,之后什么说法也没有,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你若执意如此,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我若为妞妞伸了冤报了仇,许是能厚着脸皮去见她,也说不定。”
沈茉愣了愣,不再哭,也不再闹,仿佛在想着什么要紧的事。
定定望了邓麒半晌,沈茉古怪的笑了笑,“我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