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很单调的风景画。这房间比我想象的要好,只是那张画不太令人满意—我心里想着—对了,就把哥哥精心保存的那幅黑色的写生画换上去。
“这房间真亮!”和我一样,四下打量着房间的哥哥说:“从外表看;好象是很老的建筑物,可里面墙璧漆得这样漂亮,使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这儿就是令人生厌的医院。”
“是呀,全都重新漆过了。我们从前住在品川,战后才买了这儿。已经二十四年了。是吗?”
夫人转向兼彦院长问道。
“是啊,二十四年了…那时,可下了一番大功夫哪,连窗框都换了新的。不然的话,患者就会更加感到阴郁。可是房子外表的阴沉感是毫无办法的了。”
兼彦苦笑了一下。这时,门开了,hushi伸进头来。
“先生,山本先生来电话了。”
她一边说,一边象观赏商品似地好奇地望着我们。大概是个实习hushi吧,一脸的稚气还没退尽,两只眼睛一左一右分得很开,圆圆的脸上透出逗人喜爱的神色。
“什么时间方便,就什么时间搬来吧。欢迎你们。”
兼彦说完就出去了。那只通人情的猫跟着就要追出去,幸子把它抱起来,坐到床上。
“乌……鸦,你为什么哭呀……”
幸子伊伊呀呀地唱起歌来。我听了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天哪!那调子简直唱得离了谱。教这孩子弹钢琴,看来真是一桩大难事。哥哥好象看出了我的苦衷,瞟了我一眼,吃吃地笑着。真可恶!
我们决定下个星期六搬来。其实,我真想明天就搬来。可是还要上学,下课后还得去做事,所以不得不这么决定。
来到楼下门口时,哥哥和我才发觉没有鞋子。因为我们是从家里人住的小门进来的,所以鞋都脱在那边了。夫人说:
“不用再跑一趟了,我去给你们拿来。请稍等一会儿。”
说完,就替我们取鞋和书包去了。我们站在门口等着。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原来就是刚才我们在外面碰到的那位小个子夫人。夫人有些局促,不声不响地收了华丽的雨伞。
“唷,又下雨了吗?”
后面传来了大声询问的声音。原来是那个两只眼睛离得很开的hushi。
“是啊,梅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了。”
夫人厌倦地说着,夹着买来的一瓶牛奶上楼去了。目送着她的背影,我不由地说:
“那位太太自己去买牛奶吗?她不是有病吗?”
hushi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怎么那么可笑,忙用白大褂的下摆遮住了脸。听说现在这样年纪的姑娘连筷子滚了都会觉得好笑的。而我象她这样年纪时,早在两年半前就毕业了。
“那位太太可不是病人。”hushi笑得身体一抽一抽的。“有病的是太太的丈夫。”
“是先生?”我感到很惊奇。
“是呀。先生是慢性阑尾炎,叫肚子痛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那时就到医院来看过。院长对他说开了刀就会好,可他害怕得不得了。平常那么烈性的男子汉,竟这么胆小。这次总算住院了。其实,看起来夫人倒象是有病的样子。也许是太操劳了吧……”
“野田!”
一声严厉的喊叫打断了她的话。不知什么时侯,来了一位细长脸、身材苗条的hushi站在一旁,眼睛从度数很高的近视镜片中闪出光来。被叫做“野田”的hushi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如果旁边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她肯定会一下子躲进去。可是偏偏无处可藏,只好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
“怎么可以随便议论患者呢?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眼镜hushi用刺耳的哑嗓子训斥了一通。这时,敏枝夫人提着鞋和书包来了。外面下雨了,敏枝夫人要借伞给我们,我们谢绝了夫人的好意,披上塑料布出了门。幸子这时已和我们熟了,跑到门口挥着小手说:
“再—见!”
第二章
七月四日 星期六
按照即定的计划,七月四日星期六的下午,我和哥哥搬进了箱崎医院。在夏季湛蓝的天空里,漂浮着一朵朵冰激凌般的美丽的积云,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彩。我和哥哥从开家具店的熟人那里借来一辆小型摩托三轮车,装上我们的全部家当。哥哥当司机。当我们的车来到医院门前时,最先跑来迎接我们的是幸子。
“我帮你们搬。”
幸子抱着我的鞋箱,哼唷嗨唷地搬起来。
“啊,可来了。你们打电话说今天要搬来,幸子这孩子午饭也不吃,就一个劲儿地念叨。噢,对了,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是正中间的七号室。现在一天天热起来了,我想西边的八号室西晒大概相当厉害,所以…你们看怎么样?”
兼彦从门诊室伸出头来,微笑地说。
“是吗?那太谢谢了,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我们把行李撒上二楼。这时,三十岁左右的眼镜hushi训斥似地说:
“上下楼轻一点!今天有刚动了手术的患者。”
虽然这人说的话道理十足,但总给人一种冷漠、命令似的感觉。我不喜欢她。
“家永,你手空着的话,也帮着搬一下吧。幸子帮不了什么忙。”
兼彦说的话,她也装作没听见。我们轻手轻脚地上着楼梯,上到最后一级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野田。野田那一对离得很开的眼睛善良地一闪。
“你们来了!呀,好大的画儿呀。真好,把这样的画儿挂在房,;学习起来才带劲儿呢。”
野田说着,主动地拿起了黑色的镜框,一个向后转,朝七号室走去。
“听说有人刚动了手术,是不是前几天来的那位先生?”
我压低声音问。野田摇了摇头。
“不是的。不是那位先生。平坂—那位先生叫平坂胜也,星期一就动了手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大不了也就是个盲肠炎。今天的、哝,就住这儿。”
野田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门,六号室。我房间的隔壁。门上的名片写着“工藤檀”。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她母亲把她宝贝得不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就是背上长了个脓痈,划了一刀放脓。”
但是,在野田看来,凡是病一概都很可怕。就这样,行李搬完了,我也差不多了解到了全部住院者的情况。
一号室里住的是叫做小山田隅子的中年妇女。据说患了颈部淋巴腺炎,已经基本痊愈了。她独自一人住在医院里。
二号室住的就是那位平坂胜也。清子夫人陪着护理。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竟是个贸易商。据说主要是向外国人出售日本的浮世画和古代美术品。而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工业家。
三号室空着。五号室里住着两个年轻的男患者。一个是二十六、七岁的机械师,叫宫内正。他工作时不慎伤了左手,现在已经不痛了。每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另一个是叫做桐野次郎的大学生。他在踢足球时,小腿骨折;两天前刚住院。据说他母亲陪着他。
搬完行李,哥哥去还三轮车,我开始布置房间。七号室和八号室大小一样,摆设的家具也相同。所不同的只是八号室北面和西面两面有窗,而这间房只是北面有窗。可是倒也并不显得暗,而且通风也相当好,使人感觉很舒适。对于女子来说,哪怕是租的房子也好,布置新居是一件很愉快的工作。帽子挂在钉子上,字纸篓放到桌子下,还有一盆哥哥精心培植的花,把它放到窗台上。然后,把墙上的镜框取下来,挂上黑色的写生画。这儿不论哪个房间,都挂有一幅复制的风景画,那画儿就象是从小手帕的包装箱上临摹下来的。幸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碍手碍脚地“帮”着我的忙。
“呀,真可爱!”
她一看见我的那只白绒线熊,抱起来就要往脸蛋儿上贴。我急忙从她手里夺了下来,放到木箱上。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我的话音还没落,幸子早已跑到门旁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百合。
“奶奶说,为了欢迎你们来,今天晚上请和我们全家一起吃饭。”她很拘束地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倒不是吃饭那件事本身有什么奇怪,而是说话人百合的表情很奇怪,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奇怪感。她的心似乎早已随风飘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只是嘴上在转达着老奶奶的话,脸色发青,两只眼睛睡眠不足似地红肿着。
“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差一点就要问她了。可是,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未免有点太不礼貌了。于是,我谢过她,说等哥哥回来就一起去。
傍晚六点半钟,哥哥和我换上了稍好一点儿的衣服,下楼到箱崎家的跨院去。我们来的时候已说好只是早饭和hushi以及患者们一起在医院吃,午饭和晚饭都在外面吃。今天晚上按理说应该到外面去吃。可是因为特意邀请、况且幸子也高高兴兴地跑来叫我们,所以我们决定去“赴宴”。箱崎家似乎把我们放在了比寄宿人要稍微更亲近一些的家庭教师关系的位置上了,而且还对音乐指导抱有很大期望,所以气氛显得非常愉快。可是我却一个劲儿地为幸子离了谱的调子暗暗叹气。
因为hushi们都在对面的hushi室进餐,所以在茶室就座的只是已经见过面的家庭成员。院长夫妇、老奶奶、英一和幸子,再加上我们兄妹。七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后,八领席的茶室也显得有点小了。
“百合呢?她怎么了?”兼彦问夫人。
“她说不舒服,睡了。也不想吃饭。等会儿煮点牛奶给她喝。”
“那怎么行呢!等会儿我去看看她…仁木,啤酒和威士忌,你喜欢喝什么?”
“喝啤酒。”
哥哥回答。哥哥非常喜欢喝酒,可是又很容易醉,喝了酒就要睡觉。所以;如果不是单独和我或是和要好的朋友在—起的时候,是不喝烈性酒的。
幸子尖声尖气地向我说她过节穿的金鱼图案的夏装。
“这么点儿小人儿,就知道打扮。”
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却用非常疼爱的眼光看了幸子一眼。
“小女孩儿嘛。也许女子从小就对穿着感兴趣。”
我随便应付地说了两句。夫人听了,说:
“唷,就是男孩于也很讲究打扮的。英一这孩子,只要是干净衣服都穿。可他弟弟就不同了,父亲的旧衣服绝对不穿,家里自己熨的衣服还嫌领尖熨得不平,罗嗦话可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家还有一个男孩子。是叫做什么健二呀、还是敬二。他不在家吗?夫人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含含糊糊地说:
“敬二现在不在家。今年四月进医大后,就允许他到中野的朋友家去寄宿了。说起来,家就在东京,没有寄宿的必要,可是年轻人就喜欢自由自在。好容易把他们养大成人了,可他就嫌弃起父母了……”
夫人突然停住不说了,并且改变了话题,说了一些诸如我们家医院和厨房离得太远不方便啦,运送患者和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