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年没想到这小家伙会突然对自己发难,一时愣在原地没了反应。慕濬衍看他手里的托盘,也知道自己这是有些无理取闹了,耳根处又烧了起来,哼了一声又转身往里走,倒把身后的二人弄得莫名其妙。
“皇兄,衍衍来给您请安了!”
慕濬尧看着小东西一进来就磕了一个头,知道他是怕自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数落他,才装乖讨巧,但也没戳穿,只是好笑地拍拍身侧的位置。“衍衍来皇兄这里坐。”
慕濬衍知道他皇兄这是没生气,便嬉皮笑脸地黏过去:“皇兄今日感觉好些了么?”
“今儿个怎么又跑来了?往日里也不曾见你这样勤快过。”
小东西嘿嘿笑着,抱着皇帝的胳膊:“衍衍想念皇兄。”
想念皇兄?庭年没回来时怎么不见你想念皇兄?慕濬尧在心里翻个白眼,一边忍不住感叹自己自己竟养了这样一个白眼狼弟弟,一边恨恨地戳他的脑门:“依皇兄看,想见你庭年哥哥才是真的!”
慕濬衍还没来得及害羞,陆庭年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濬尧,喝药了。”
小王爷腾地烧红了脸,哀怨地瞅瞅他皇兄,心里哀嚎:被听见了!被听见了!刚刚自己才在人家面前端了王爷的架子,这下可真是没脸见人了!皇兄可真是……他没敢抬眼去看陆庭年,只是端过他托盘里的药碗,似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本王来,你们都下去吧!”
慕濬尧看着弟弟这别别扭扭的样子,终于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禅位
慕濬尧喝过药后就着陆庭年递上的茶杯漱了口,便恹恹地对着一屋子人挥手:“朕用不着那么多人围着,你们都去外边候着吧。衍衍留着,皇兄正好有些话,既然今日你来了,索性便今日与你说了罢。”
陆庭年闻言,想着大概是他们兄弟俩有什么体己话,便欲告退,可却被抓住了袖子。直到杨公公关上了殿门才又听慕濬尧说:“庭年也留下听听吧,到底也是我要有求于你。”
这话听得陆庭年心下一跳,不好的预感瞬间便浮了出来。慕濬衍也被皇帝鲜有的郑重其事的口气吓住似的,讷讷地叫了一声“皇兄”。
慕濬尧实现从二人脸上扫过,缓缓开口:“衍衍,皇兄没有子嗣,如今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所以皇兄决定禅位于你,诏书已经拟好放在御书房的暗格里,若是哪天皇兄……”
“皇兄!”
“濬尧!”
两人同时开口叫他,慕濬衍更是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十六岁的少年已是眼中含泪:“皇兄莫要再说这种丧气话!我不要做皇帝,只要皇兄快些好起来。我已经在努力学习处理朝政了,以后定会为皇兄多多分忧解劳,再说庭年哥哥也回来了,我们一起陪着皇兄。皇兄且放宽了心,定会长命百岁。皇兄不是答应我的么,要给我添上十个八个侄儿侄女儿的。”
慕濬尧被他逗笑了,拉开他捂着自己嘴巴的小手,笑得苍凉无奈:“皇兄这次只怕是要失信于你了……”
“不行不行!皇兄是皇帝,就该一言九鼎。若是、若是皇兄真的、真的……那我就找个寺庙出家当和尚去,那皇位谁愿意坐就让给谁,反正我不要当皇帝,”
“衍衍,这个时候不要任性,好好想想皇兄的用心。七皇叔觊觎皇位已久,从父皇起就视你我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这皇位,便是你不要,依着他那很辣多疑的性子又岂能容得下你?若是皇兄不在了,你不去做那皇帝难道还指望能有命活在这世上?”
“我不管!”小王爷忍不住抽噎起来:“若是皇兄不在了,衍衍就再没其他亲人了,皇兄怎么舍得将衍衍一个人留在这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慕濬尧此刻心中已是万分酸楚,把弟弟揽进自己怀里,抚着他的头发:“皇兄自是舍不得。只是衍衍,人之一命最是力所不能。眼下,皇兄只想得到这一个法子保全你,你便答应了皇兄可好?”
“不好不好!”小家伙从哥哥怀里挣出来,抹着眼泪就要往外跑。
慕濬尧本就久病亏损,此时更是又急又怒,一口气没喘匀,捂着心口趴了下去。陆庭年急忙上前将人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刚想要去帮他顺顺气,慕濬尧却只觉喉头一阵腥甜,竟是呕出一口鲜血,人也晕了过去。
“濬尧!濬尧!”陆庭年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多少次浴血奋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此刻那刺目的鲜红却让他窒息,抱着怀中人轻飘飘的身体,突然有一种被抽空了灵魂般的坠落感。
濬衍听到声响也急急奔回床边,握了哥哥的手:“皇兄!皇兄!你怎么了?不要吓衍衍!皇兄!”他叫了两声,又转头对着门外大喊:“杨德忠!杨德忠!传太医!把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本王传来!”
九个当值的太医提着药箱鱼贯而入,切脉的切脉,掀眼皮的掀眼皮,轮流折腾了一通,最后却是相视摇头。看着眼前窃窃私语的几个太医,慕濬衍心头大为光火,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皇兄如何了?”
为首的宋太医瞧了瞧左右的同僚,看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便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回王爷,皇上久病,已是伤了心脉脏腑,此时急怒攻心,只怕……”
“只怕什么?”慕濬衍紧盯着宋太医逼问,对方却已是一身冷汗,后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一群废物!”慕濬衍气得扫落桌上的茶杯,将一屋子人吓得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这样的小病都医不好,留你们何用?”
慕濬衍正在大发雷霆,那边慕濬尧却悠然转醒,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于是一群人又纷纷围了上去。宋太医刚要为他请脉,慕濬尧却摆摆手。“都下去,留遥王和陆大人与朕说说话,都下去吧。”一群太医被弄得没了主意,只得去看陆庭年的眼色,见陆庭年点了头才行礼退下。
“皇兄,都是衍衍不好。衍衍都听皇兄的,皇兄莫要生气了。”
慕濬尧虚弱地笑笑,抬手擦去少年脸上的泪珠:“刚刚发脾气的样子倒是颇有王爷的气势,现在却在皇兄这哭鼻子。”他拉了弟弟的手,目光又去寻陆庭年。陆庭年在他榻前跪下,大掌握住他另一只手,开口便是铮铮誓言:“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定会为你护好遥王殿下,有我在就决不让人伤他分毫。”
自那日以后,慕濬尧昏睡的时间便越来越长,每日大概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皇上病着这些年,朝堂上几股势力几乎各自为政,此时病危的消息传出,本就蠢蠢欲动想要争权夺位的人更是肆无忌惮起来。慕濬衍做为皇帝唯一的亲弟弟,本该出面主持大局,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终究是感情占了上风,只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帝。
陆庭年僻处西域多年,自然也摸不清状况,便趁着慕濬尧昏睡期间回了丞相府。他本是秘密回京,可经过这样一折腾,倒是满朝人尽皆知了。于是他也不再避人耳目,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丞相府的老管家还在,开门一看是陆庭年,直激动地老泪纵横:“大、大少爷,您可终于回来了!”
“祥叔,父亲可在?”
“在在在,老爷这两天一直在念叨少爷呢!”
祥叔将他一路领至书房,通报一声便退下了。里边传出一声怒吼:“还不滚进来!”陆庭年推门而入。转身关门的瞬间只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夹着风声砸下来,想来是丞相极珍爱的那柄紫檀拐杖,他也没躲,任它落在腿根上。但果然不疼,像挠痒痒一样。他转身跪下磕了三个头。“父亲,儿子回来了。”
到底是十年没见的儿子,丞相此时也是红了眼眶,他亲自将人扶起来,拍了拍儿子明显厚实了许多的肩膀,竟是万分自豪:“好小子,是我陆家的根!”
两人落座后,丞相问道:“皇上的病如何了?”
“不好,只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陆庭年眉目间难掩痛楚,但还是勉强镇定了心神:“儿子有事恳请父亲相帮。”
丞相哼了一声,拐杖在地上敲了两敲:“为父自然是帮着你的,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在这儿?”
陆庭年念头一转便明白过来,只怕此次自己自西域动身那天起,朝中的各方势力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只怕已算计自己千百次了。他向父亲拱拱手:“多谢父亲从中斡旋!”
“罢了。”丞相不耐烦地摆摆手:“皇上可是已经有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爬文的一点小感想
小仙有个朋友,是仙的第一读者。严格来讲不算是同道中人,但仙还是乐此不疲地写点东西就拿去荼毒她。(笑)
第一读者看过后,给仙的评价是:进展缓慢……
其实仙自己也觉得了,毕竟写到现在了猪脚都还没明朗,过渡章过长
但仙只是想在整个框架下让故事更加细节化一些,好让情节的发展不那么突兀,这也算是强迫症的一种表现吧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看得不耐烦
☆、暗涌
“果然与为父所想无二。”丞相听了陆庭年的话,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儿,“现下谦王和曹家的势力在明,暗处的也只摸清了廉王的底,遥王此时不出面也好,方便我们静观其变。只是皇上与遥王的安全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父子二人彻夜长谈,层层计划,周密部署。翌日清晨,相府里飞出一只矫健的羌鹫。丞相站在檐下,看着那禽鸟披着第一缕熹微晨光飞往西域,心中感慨万千。老慕啊,真不知是该骂你一语成谶,还是该叹你料事如神,你大椋朝怕是真的要迎来建国以来的第一个多事之秋了。
五日后深夜,秦嘉朗带着都护府的一百个侍卫潜入皇宫,暗中护卫皇上和遥王的安全。借着浓重夜幕的遮掩,陆庭年与他在皇帝寝宫偏院见了面。
“大人,眼下这瑞麟殿有五十人守着,其余的三十人散在宫闱各处,二十人盯着朝中各大要员。从各县邑抽调的十万人马还在路上,两日后即可到达。”
陆庭年点点头,递给他一件物什,黑暗中看不清楚,秦嘉朗接过只感觉沉甸甸的。
“这是父亲的令牌,可调动五十万禁军,你拿着它去找守城的齐将军。”
秦嘉朗用手一摩挲,果真刻着一个“相”字。他不由问道:“局势当真已经如此严峻了?”
“未必。不过是做好完全的准备。若是皇上驾崩,务必保证遥王能顺利上位。”
秦嘉朗没想到陆庭年能如此平静地说出“皇上驾崩”这种话,带着置身事外的理智和冷静,判若两人得简直会让人以为他根本不曾用情。纵是他深谙对方压抑惯了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万分担心。对着他将要离开的背影轻声问道:“庭年,你还好么?”
陆庭年脚步一顿,身影又隐入夜色。
这是一段万分艰难的时光,陆庭年几乎时刻都处在充满希望但旋即又会失望的漩涡里,看不清前路。他时常在濬尧的塌前一坐就是一天,看着他苍白的睡颜,似是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一日天还未亮,濬尧却早早醒来了,喊了杨德忠来帮自己准备上朝。衍衍在外间听到动静也跟进来,兴冲冲扑进他怀里。“皇兄,你好些了?”
听到这话,陆庭年心中一阵抽痛,但仍旧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在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