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他们哪里舍得啊!
只有玄明,在情感上大概是唯一一个无牵无挂的,也压根儿不知道少室山在哪里,并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牢牢地记着赤蛇的嘱咐,在群妖大会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严厉威武”的形象。
过后,他十分紧张地拉住了花篱。
“大花毛大花毛,我刚刚的表现有没有很威严?”
“是啊是啊,很威严!”花篱忙着趁赤蛇跑路前抓到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付道。
玄明顿时感觉很是满意,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赤蛇的一番期望。
花篱把归心似箭的赤蛇堵在了走廊里,说明自己要去南海一段时间。
“晴昼也不在,玄明独自管事我不放心,又实在找不到别的妖怪,你一定得留下来,替我看着他!”
赤蛇“啊”了一声,十分不情愿,但知道花篱此去是要为鹤影治伤,想想鹤影也是为了元明山才弄成这副模样,便也不好意思嘲笑花篱的私心,磨磨唧唧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
花篱立刻便放下心来,外头来看热闹的妖怪们还没散去,他就迫不及待地拎着花布包袱,奔着南海去了。
赤蛇眼看着他急匆匆地走了,这才绕到后头去,找到小裳,催她再多多赶制些小鱼干,好让他去少室山的时候一道给晴昼带过去。
却说花篱一路奔波,匆匆忙忙地赶回南海鹤仙居,递了名帖,获准进入后,脚不点地地便要去看鹤影。
正巧鹤彰也在鹤影的卧室里,这会儿正端着一碗鲜鱼豆腐汤,小心翼翼地吹着。
他脚底生风般地冲进来时,便看见鹤彰嘴角带笑,伸出汤勺,将那一口被吹凉的汤送到半躺在床榻上的鹤影嘴里。
“哟,花大人回来了?”
鹤彰回头看见他,随口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看鹤影,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微笑道,“阿影已经好多啦。”
鹤影便睁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鹤影……”看到鹤影已经醒了,花篱心里仿佛一块大石落了地,看着鹤影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他多想守着他,让他醒来后第一个看见自己啊。
可是他偏偏又放不下元明山的事情,两头牵挂,两头奔波,到头来,却好像自己两头都没有帮上忙,只不过跑来跑去,不知不觉间,大家自己就已经把事情都解决好了,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做成。
于是他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鹤影看了他一会儿,很快便低下头去,鹤彰微微一笑,继续吹那碗鱼汤,一勺一勺地喂他吃完。
花篱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既插不上手也说不出话,不由地憋得两耳通红,偏偏他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专心喂,一个专心吃,竟也都一言不发。
花篱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觉得自己真是多余且无用,不多时,便失落且茫然地走出去了。
四十九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鹤彰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花篱独自默默地坐在门前台阶上,便笑了笑。
“花大人坐在这里做什么?”他走到花篱身边,倚着柱子,“既然来了,也进去看看阿影嘛。”
花篱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我这就进去……”
“哎哎——”鹤彰叫住他。
花篱回头:“您……您有什么事吗?”
鹤彰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心里打鼓,这才展颜笑道:“也没什么……只是阿影这一番多少受了些罪,或许会和往日有些许差别,还望花大人心中常常惦记着,别忘了他的好处才是。”
花篱心中有愧,来不及细思他话里的深意,便连连点头:“我……我知道的!”
“那我便放心了。”
鹤彰挥了挥手,笑得和善。
花篱进屋的时候,鹤影正拿着一本小册子,低头默默地看着,听到他的脚步声,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花篱走到榻边,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坐下,最后便只好垂着两只手,像个在父亲床榻前受训的孩子一般站着,低声问:“鹤影,你……你好些了?”
鹤影抬起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花篱心中激荡,到这时才终于有了死里逃生的真实感,鼻头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鹤影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哽咽了起来,左看右看,最后拣了条搭在床边的汗巾,塞到他手里,给他预备着抹眼泪。
花篱手里拿着他雪白雪白的汗巾,原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顿时便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捂着脸大哭不止。
“我……我好害怕,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幸好,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
“鹤影,鹤影……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我……我这就把内丹还给你,呜呜呜……”
他眼泪流个不住,到了鹤影跟前,就好像终于没了负担,只想要把心里的憋屈和难受通通发泄出来,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地把这些天来自己心里的愧疚、难过、委屈和为难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
鹤影便静静地听着,末了,终于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襟。
花篱睁开一双朦胧泪眼,好半天才看清楚他是在示意他坐下来。
花篱抽抽噎噎地挨着他在榻边坐了,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你……你怎么不说话?”
鹤影看着他,垂下了眼睛。
花篱心里突然一沉,涌起一阵不安:“难……难道是……你……”
他咬了咬下嘴唇,后面的话便再难出口。
鹤影只是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眸里一片宁静平和,似乎变得都不太像他了。
花篱鼓起勇气握住他放在外面的手,低声问:“还……还会好起来吗?是不是……因为灵力受损才这样的?我……我把内丹还给你,就能好了是吗?”
鹤影看着他一脸愁容,眉心微微一动,突然竟“噗嗤”一声,捂着嘴角笑了起来。
花篱顿时一头雾水。
“你……你笑什么?”
鹤影不说话,一边捂着嘴笑,一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越看,花篱心里便越觉得古怪。
若是不认识他,他这一派天真,口不能言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灵智初开,还不会说话的小妖怪!
花篱脑海里“轰”地一声,鹤彰先前的那句“或许会和往日有些许差别”突然冒了出来,让他后背一凉。
他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傻乎乎的模样惹得鹤影笑得更欢了。
五十
当听到鹤彰漫不经心地说出“阿影内丹损坏,法力流失,又不巧大概被雷劈了脑子,所以回到了灵智初开的状态,不记得先前的事,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样的话,花篱的心便彻底地沉了下去。
鹤彰笑了笑,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修为这种东西,来来去去,只要留着小命,总能修回来的,记忆嘛,暂时是忘了,但好好调理,也总有想起来的一天,你何必一脸惨白,露出这么绝望的表情?”
“我……”花篱觉得他说得在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这样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的说法。
但是究竟应该在乎什么,他自己也好像说不上来。
鹤彰嘴角微扬,又道:“如果花大人做好了准备,愿意将内丹归还于他,有了一半内丹,阿影自然便能说话,或许连记忆也会立刻恢复也说不定呢?”
“真……真的?”花篱眼里顿时燃起了希望。
他回到鹤影的房间里,鹤影躺在榻上,正呆呆地看着褥子上的花纹,看见他进来了,便露出稚气又美好的笑容来。
花篱讷讷地在榻边坐了,看了他两眼,却不知道该开口对他说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鹤影觉得没趣,便拿过花篱的手,握在手里,好奇地揉‘捏。
他的手上传来幼兽一般稚嫩温软的温度,与之前的冰冷全然不同,花篱低下头去,轻轻地亲吻着他白‘皙的手背。
这个鹤影,是小时候的鹤影。
他这样想着。
在他还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身体残缺的痛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花篱的心里一阵震颤。
他握紧了鹤影的手,突然感到十分难过。
他抬起头,凑过去,一点一点地,轻柔又缠绵地亲吻着鹤影柔软的嘴唇。
如果能够在那个时候遇到鹤影就好了。
如果,能够陪着鹤影一起长大就好了……他会为他遮风挡雨,奉献出他的一切,一定,一定不会让他受到那些折磨,一定让他能够一直有着这样明亮澄澈的目光,这样干净美好的笑容。
他眨了眨眼睛,憋回眼眶里的泪水,鹤影却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好像觉得十分有趣,笑得两眼弯弯。
花篱顿时便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去,低声说道:“真是……有什么好笑的!”
鹤影扯着他的衣襟,趁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竟然坐起身体往前一扑,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去。
花篱被这一股大力扑得险些倒在榻上,连忙伸手抱稳了他。
“你……你做什么啊?”
鹤影搂着他的脖子,皱起眉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露出疑惑的神情,还没等花篱开口,他便松开他,往旁边一倒,腾出手去,脱掉了自己的袜子。
“鹤影!别……”
花篱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鹤影脱了袜子,飞快地便撩起了裤管,右脚脚踝处奇怪的关节和肌肉萎缩的苍白小腿便这样暴露了出来。
花篱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伤腿,呼吸不由为之一滞,还没等他想到如何开口,鹤影便皱着眉头,又脱了左脚的袜子,撩起左边的裤管。
左边的脚踝形状正常,小腿处甚至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堪称优美。
这样一来,两边的对比便明显得有些让人心惊,鹤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腿,慢慢地伸出手,摸摸左腿,又摸摸右腿,目光一转,便落在了花篱的两条腿上。
可是不用看他也知道,花篱和哥哥,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自己和他们,很不一样。
鹤影的眼睛里,立刻便涌起了水光。
五十一
鹤影沉默地垂着脑袋,嘴唇抿得紧紧的,豆大的泪水一颗一颗“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他的腿上,就好像打在了花篱的心上。
他手足无措地半跪在榻沿,顿时没了主意。
“你……你别哭呀!”
鹤影看着他,明明是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面容,这个时候却露出了孩子一般委屈的表情,让花篱透着这张脸,好像穿越了许许多多的岁月,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同样委屈难过的小妖怪。
“不……不要难过了……”一想到这个,花篱便不由心疼地握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你这样哭,我的心里好难受……”
可是他的安慰却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鹤影闭上眼睛,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从醒过来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只能躺着,每天能看见的的除了头顶的帐幔、身上的被褥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