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周琰一大早就将小舟系在了江边,取出钓竿来教叶敏玉钓鱼。
叶敏玉温文沉静、耐性极佳,学这个倒是很快就上手了,反而是周琰沉不住气,偷懒用暗器打鱼,还时不时到叶敏玉这边捣乱一番。
叶敏玉只当视而不见,由得他去胡闹。
一个早上倏忽过去,将近中午的时候,两人的收获竟都不少。
只不过鱼还没有下锅,已远远看见一艘大船驶了过来,船头上站着个妙龄少女,翩飞的红衣甚是眼熟。
周琰眼尖,一下就认出了此人是谁,忙把叶敏玉扯过来藏到了身后,低咒道:“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啦?”
周琰哼哼一声,道:“想抓你回去当姐夫的人又来了。”
那红衣少女也瞧见了他们,特意命人调转船头,待驶到近处,方抬了抬下巴,扬声道:“喂,姓叶的你不用躲躲藏藏了,本姑娘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可真是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叶敏玉虽觉得头疼,但碍于礼数,只好站起来抱了抱拳,道:“严姑娘,那日在下不告而别,真是过意不去……”
“既然知道不应该,那还不快点束手就擒?”严双凤伸手朝叶敏玉一指,娇蛮的脾气丝毫不改,“本姑娘正要去江陵找我表姐,你也同我一起去罢。”
叶敏玉听得江陵两字,眼皮立刻跳了一跳,转眼去看周琰时,却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开口问道:“楚姑娘不在家中养病,怎么跑去江陵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没良心的臭男人?我表姐相思成疾、久病不愈,偏巧这附近的名医又都被白云庄请了去,我爹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去江陵求医了。”
周琰起先一直没有理会严双凤,直到听见了这句话,才蓦地从船上跳起来,问:“白云庄请这么多名医干什么?可是有人生了重病?”
严双凤奇怪的瞧他一眼,道:“听说是白云庄的小公子中了奇毒,性命危在旦夕,城中的大夫们个个束手无策,只好四处寻访名医了。”
叶敏玉知道那少庄主多年前就已成亲,所谓的小公子自然就是他的儿子了,不由得凝目望住周琰。
周琰似是毫无所觉,只喃喃道:“中毒?白云庄最近未曾得罪什么人,怎么会中毒呢?”
“谁知道?大概是运气不好吧。”严双凤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随口答道,“早几个月前,少庄主出门找寻名医,不料千辛万苦的将人请回来时,正好撞上贼人大闹白云庄,不仅小半个庄子被火给烧了,连那名医都吓得连夜逃走了。”
放火烧庄这事叶敏玉也有印象,想来是救人那一夜,贺笑风干得好事。
周琰当然也想到了。
而且他念头急转,马上察觉了一个矛盾之处,眼睛里光芒闪动,连声问:“你说他出门去找名医了?那么大火烧庄那一晚,他才刚刚回府?”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严双凤怔了怔,愈发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哪里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若真想晓得,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周琰窒了一下,面上微微变色。
他岂会不想赶去江陵,面对面的找那人问个清楚?只因为这当中情孽纠缠,既盼与他相见,又怕与他相见。
叶敏玉知他心意,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夜的情景,道:“我当时背着师叔逃出地牢时,确实见少庄主从墙边的树上跳下来,只不知他是在守株待兔,还是真的刚刚回府?”
周琰听罢,并未开口说话,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严双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很快就不耐烦起来,朝叶敏玉一招手,喝道:“喂,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或是想尝尝被绳子绑起来的滋味?”
她这样霸道无理,叶敏玉却并不动气,仅是反问道:“严姑娘可是言而无信之人?”
“本姑娘虽是女子,但从来言出必行!”
叶敏玉赞了一个“好”字,接着又说:“那日姑娘送我们游龙帮的令牌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我……我说只要你们拿了这个令牌来找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叶敏玉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说:“好呀,我师叔已经将令牌还给了姑娘,只求姑娘莫再苦苦纠缠,这可比刀山火海简单得多啦。难道姑娘想食言不成?”
严双凤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跺了跺脚,怒道:“那我表姐怎么办?”
叶敏玉再次拱手一揖,尽足了礼数之后,才道:“在下也很担心令姐的病情,还望姑娘代为问候。”
说着,转头朝周琰望去。
周琰同他默契十足,马上动手抽出他腰间的宝剑,挥剑斩断了系着小舟的绳子。
流水哗哗。
小舟滴溜溜的打个转儿,很快就随水飘荡开去。
严双凤始料未及,忙命人调转船头,但急切间哪里调得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舟顺水而下,不一会儿就去得远了。
叶敏玉这才松了口气,靠在船舷上翻弄先前钓来的鲜鱼,思量着中午怎么个煮法才好。
周琰则负手立在船头,遥望着眼前的茫茫江水,并不像平日那般说笑。
叶敏玉一面支起锅子,一面问:“师叔还在想着白云庄的事?”
周琰也不瞒他,道:“我心中本有疑窦,只是从来不愿多想,现在想来,的确有很多古怪之处。那人用毒酒算计了我之后,为什么一次也不来见我,只叫手底下的人严刑逼供?他心里应该明白,他的一句话,敌得过天下间的任何酷刑。只要他亲自来问我,我早就说出藏宝图在哪里了。”
“所以师叔怀疑,少庄主那时并不在白云庄内,使诡计害你的另有其人?”
“这也难说得很,毕竟他儿子中毒这件事,听起来也颇为蹊跷。”周琰到这时方笑了一笑,道,“兴许是他一直抓我不着,所以才另设了一个陷阱,等着我去自投罗网。”
“师叔……”
“好了,你肚子该饿了吧?咱们快点煮鱼来吃,再搁下去可就不新鲜了。”
周琰匆匆的一句话,就将话题带了开去,而且绝口不再提起此事。叶敏玉自然不好多问,一整个下午,两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周琰早早就催叶敏玉进船舱休息了。
叶敏玉虽然听话,但眼见师叔独自伫立船头,哪里能睡得着?他披着周琰的衣裳躺了一会儿,又悄悄地坐起身来,取过宝剑抱在怀中。
剑鞘上嵌着的宝石有些硌手,在月光照耀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叶敏玉从前也很爱惜此剑,但绝不像如今这般爱不释手,指尖轻轻抚过剑鞘后,又找来一块柔软的布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
船舱外传来周琰来回踱步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都像是敲在叶敏玉的心上。
他知道他为何终夜不眠,也知道他为何辗转反侧。无论真相如何,周琰肯定想回去问个清楚,就算被那少庄主骗过千次万次,再有下一次机会时,他依然会一往无前。
胸口的地方隐隐作痛。
但叶敏玉脸上仍带微笑,慢慢擦拭怀中的宝剑,末了才叹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额头抵上那冰凉的剑柄。
他还记得周琰替他抢回剑鞘的情景。
那人满身尘土,额上还流着血,模样堪称狼狈,但眼底的温柔神采,却轻而易举的打动了他的心。
他这一生,恐怕再不会这样喜欢一个人。
所以……
叶敏玉睁开眼睛时,心中已有了主意,慢条斯理的收起宝剑,然后掀开帘子,弯身走出了船舱,轻轻念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夜风习习。
周琰正对着江水思量心事,听了这个声音,不禁猝然回头,只见叶敏玉就站在自己身后——月色下,他一副如玉模样,眼波似水,笑吟吟的说:“师叔,我们这就回江陵吧。”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什么?”
周琰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叶敏玉已先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我们连夜掉头往回走,如果驶得快些,说不定能赶上严姑娘的大船。跟她同路而行,不几日就能到江陵了。只是她若当真拿出绳子来绑我,这可有点吃不消……”
周琰到这时才渐渐明白过来,问:“师侄,你也觉得我该回去?”
“不论该或不该,师叔都一定会去。既是如此,又何必在此耽搁时辰?”
周琰被他说中心头之念,倒也不觉尴尬,只点头道:“这桩事情疑点重重,我非去弄个明白不可。不过,我原本是打算先送你回家的。”
他们这时正行在半道上,要是先送叶敏玉回家,这一来一去,不知要多花几日功夫。这几日里,周琰岂不是要夜夜难眠了?
因此,叶敏玉笑了一笑,道:“我前些日子在山谷里养伤的时候,已先写过家书回去报平安了,就算晚几天回去,想来也无大碍。相比之下,白云庄的事反而要紧许多,那位小公子身中奇毒,拖得越久就越是危险。而且我也挺担心严姑娘的表姐,顺道去探探她的病,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但这么来来回回,你不知何时才能到家了,不如……”
叶敏玉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我自己孤身上路,当然也无所谓,反而师叔此去,却是凶险至极。”
“不错。”周琰叹了口气,拉着叶敏玉在船头坐下了,抬眼望住滔滔江水,道,“若这又是一个陷阱,我此去就是自蹈险地。即便一切都是误会,我也必要找出当中捣鬼之人,再……再帮那人的儿子寻访解药。不管是哪桩事情,都不容易办成。”
他早已想得清清楚楚,知道这趟回去江陵,将有多少风险。
可就算毫无把握,他也定会前往。
就像当初年少轻狂,只凭一人一骑,便跑去挑了青狼寨那般,该逃的时候就逃,该战的时候……他从来不会退让。
而最让叶敏玉倾心的,也正是他这一点。
叶敏玉既想多瞧他几眼,又怕神情太过专注,会泄露了心中情意,只好垂下眸子,低声说:“所以调转船头之前,师叔要先答应我两件事才好。”
“什么事?”周琰呆了一下,想也不想的说,“别说区区两件事,纵是千件万件,我也一定替你办到。”
“当真?”
“师侄你说的话,我再没有不听的,就算你要我出家当和尚,我……”周琰蹙了蹙眉,似乎对他而言,这是最最为难的一件事了,但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咬牙道,“我也立刻就去当了。”
叶敏玉听得笑起来:“如此一来,你岂非再不能想着那位少庄主了?”
周琰没有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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