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你父亲,见了仲则便垂了首一动不敢动。”
鲜侑无言,刘静道:“你父亲那人,生性刻板,你打小怕他,却从不怕我,在父亲那里受了委屈,便找先生诉苦,你那时很听我的话。”
鲜侑突然泣下,道:“先生莫要说了。”
刘静道:“你近来很忙啊。”
鲜侑已是眼泪成串落下,他自幼视刘静如父,当真又如昔年烨京同鲜徵分别之时,生离亦作死别,也是泣下沾衣,鲜侑道:“先生,我自有志,为了陛下。”
刘静打断道:“你不须同我解释,只是陈信,你们不该杀,陛下当后悔。”
鲜侑道:“先生可想见公子吗?先生想见公子,我命人去请他们来。”
刘静道:“不必,烨阳是非之地,我不想他们陷进来,他们在衡阳便好。”
鲜侑忙道:“先生放心,两位公子来了烨京,就是先生不在,我也会护好他们。”
刘静道:“不必了。”
看他垂泪,道:“阿侑,你心肠太软,你既要搅入是非之地为是非之人,便容不得你这样心存善念,否则必不得善终,一手拿举屠刀,一手奉我佛慈悲,你便是这样吗?阿侑,你不适合,我怕你终有一天陷入泥沼,珠玉毁于椟中,我所不忍见也。”
鲜侑道:“阿侑谨记先生教诲。”
刘静道:“罢了,你起来吧。”
鲜侑道:“先生可有什么心愿。”
刘静道:“等我死了,送我回衡阳安葬便好。”
鲜侑点头,道:“好。”
刘静道:“我累了,不能招待,你留下吃个便饭吧,喜欢什么自去吩咐下人。”
鲜侑道:“我陪先生用饭吧。”
刘静默应,鲜侑站起,自出门去吩咐下人,刚走到门边道弄些清淡饭食过来,便听得室内一声惊叫:“大人!”
鲜侑回头,已见榻前纷纷跪了一排,哭声响成一片。
鲜侑双腿欲软,镇定了,出了厅门,在庭中等着,不多时,府中诸令史御属皆前来,欲往厅内去,鲜侑上前拦住,对上长史谢和,道:“靖国公薨了,我要去面圣,谢大人还请望好府中,恐怕有变,此事不得透露出去,谢大人谨记。”
谢和拱手道:“我知道了。”
鲜侑道:“暂时不得发丧,事关重大,谢大人当谨慎。”
鲜侑连忙出了府,犹自不放心,命人暗中看守刘府,府中人一概不许出府门,安排妥当这才一刻不敢停直往宫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云暧下令暂缓发丧,将刘静薨逝的消息封锁,同时京中戒严,次日,鲜侑乘快马赶往并州见张合,张合正屯于荥阳,鲜侑一路赶往荥阳,到了张合军中。
张合正一身戎装,怀中抱剑,支了一只膝盖手持酒樽独饮,鲜侑直入帐中,张合一见他,立马眉开眼笑立起叫道:“恕之,许久不见,我好生想你。”
鲜侑进了帐,据席坐下,张合笑道:“陛下在京中,可还好吗?”
鲜侑道:“靖国公薨了。”
张合一凛,收起了笑意,放下酒樽,道:“那京中现在如何?”
张合递了酒樽给他,鲜侑接了,拿在手上,又放下,道:“此事还未传出烨京,陛下或许能应付,就怕有人寻机生事,并州现在什么情况?”
张合道:“刘子善也在荥阳,藤公佐率一支军往卞州攻韩深去了。”
鲜侑道:“那穆良呢?有何打算?”
张合笑,道:“恕之来的巧,喝了这杯酒,今夜同我去袭刘子善中军大营。”
鲜侑顿住:“穆良是不是太性急了些,刘子善军中有多少人?”
张合道:“人止不足两万,正因他现在还未对我防备,我才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倒跟云暧是一样的行事,鲜侑垂眼道:“穆良知我同刘子善有旧,竟然对我放心吗?”
张合笑道:“恕之不必如此说,我心中自然有分寸,我怎会不了解恕之呢。”
鲜侑心中悲甚,果然是真走到这一步了吗,当初到被张合扣在了隽城,便知再无退路,后又下了决心入烨京,早知会是今日这般局面,虽是心中自愿,却到底是不免惆怅了。
只是惆怅也无奈何,他莫名多喝了些酒,一向酒量好,这次却喝的有些昏昏沉沉,到入了夜,张合出了帐,帐外军士已集结完毕,参军来报,鲜侑还在帐中饮酒,张合命人请他出来,鲜侑昏昏沉沉出去,张合见他醉的一团红,面目模糊,道:
“恕之竟然喝成这样,不过我知道恕之一向好酒量,上马吧,今日有好热闹瞧。”
鲜侑给夜风吹得清醒了些,见营外火把已照亮黑夜,脑子明白了些,遂上马。
参将张弁领一万精兵,衔枚而进,从间道入,直往刘子善大营,围住各营门,从四面突袭,张合同鲜侑乘了马令后至,到了营外道口,营中营外已成杀场,老远便见火光,耳听喊杀之声,张合并不靠近,远远住了马,看向一边鲜侑,笑道:“果然好风景,恕之以为如何?”
鲜侑道:“荼毒生民,万里朱殷,枕骸遍野,流血漂橹,有什么可看。”
张合道:“这恕之便不懂了,我一见到这遍野鲜血,便觉得浑身沸腾。”
鲜侑道:“穆良兄自非常人,我怎好同穆良兄相比。”
张合听这话似乎很满意,大笑,后谦虚道:“恕之过奖。”
这人变态自非常人,脸皮之厚也非常人,鲜侑面色不动,道:“穆良不必客气。”
营寨北门杀的最烈,久攻不破,张合听得军士前来报,连忙带着人策马赶往北门,到了北门果然是厮杀正乱,寨门已经燃烧起来,相连一片的不少营帐也已经燃烧起来,一股热浪夹着风,血气,以及草木焦枯,血肉被烧焦的味道,混在一起直扑面而来,几乎将人烤熟。
那营门正有一人骑于马上左冲右突,挥刀猛砍,一身黑甲身影直在刀光火光中跃动,鲜侑看一眼,只觉得那身影分外熟悉,再一细看,不是别人,正是赵和!
张合道:“这位赵将军果真英勇,若能收到我麾下倒是不错。”
鲜侑不答,他又自接道:“可惜,这人不会生降,实在可惜。”
鲜侑哪还听到他说话,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盆凉水浇下来似也,连脚心也凉了个透,痴怔的说不出话,张合侧头见他不对劲,冷笑道:“恕之为何这般表情,难道没想过有这一日吗?”
想过啊,怎会没想过,可是真正到了此时,却仿佛有些承受不住。
鲜侑只看着赵和不言。
不一会营中又杀出一人来,手中持戟,冲近营门,高叫道:“赵将军!”
那人穿的一身白衣甲,昂然挺立,端的是一身风姿飒飒,皎若明月,劲若寒松,即使是数年未见,身量有些变化,面貌却不大变,那一身孤寒冷硬之气,除了他还有谁,鲜侑只一眼便认出了,死死盯着那张脸,一时竟忘了反应,莫名想起,元祐三年冬,他们那时初到西山,那时刘子善第一眼见到那少年,转向自己微微笑,赞道: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如松柏竹石,清奇端秀,此子甚好。”
那日之景犹在眼前,那少年在庭中死命要挣脱两名军士,急急道:“我要见鲜侑。”
细算来,到现在竟已是五年了。
鲜侑已是看痴了。
又想起,当日在隽城,也是那少年,茫然哭泣道:
“鲜侑,我不知道往哪里去的,我没有地方可去的。”
鲜侑已是口中喃喃,无声念道:“云州。”
云州并未看到他,一阵拼杀,直奔向赵和,加入战阵。
鲜侑心中直惊,他全是不要命的杀法,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凭着一股血性刚气,以及不顾死活的狠气在人群中突杀,鲜侑心跟着狂跳,几次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指甲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来,云州却是全然不顾。
即使是上战场,大家都是人,都还要命呢,哪有这种杀法,他杀到最后已是白衣染血,衣袍上斑驳一片,初初那面貌身形透出的一身清气早不知何处,只如恶鬼野兽一般凶狠可怖,那股浑身戾气吓得众人不敢上前,持了戟欲进不进,左右互望。
云州也持戟,停了杀伐,立于马上,浑身是血同众人对峙。
张合下了马,直冲上前怒道:“没用的东西!谁敢后退一步!我先砍了他脑袋!”
鲜侑也跟着下了马。
军士仍是犹疑不敢进,张合恼怒不已,看了看鲜侑,他们立的地方较黑,张合转头从军士手中夺了火把将旁侧照亮,清晰映出脸来,冲那人高声叫道:“鲜将军!这里有故人,我料得鲜将军有兴趣,鲜将军难道不愿见一见吗?”
云州闻声看过去,火光中见到鲜侑一张脸,一时也愣了。
赵和随他回头,见到鲜侑,当下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失声叫道:“将军。”
云州侧头看赵和一眼,又看鲜侑,随即驰马就要过来,鲜侑吓得不轻,心中哀道这人几年不见果真仍是没一点长进,忙出声叫道:”站住!别动!别过来!”
张合冷笑,道:“都什么时候,恕之还在这里闲话短长。”
只觉这人当真有些好笑,遂果真不屑的笑了笑,从马上持了弓,搭了箭,射出。
鲜侑只看着那人,眼睛一眨,已见他中了箭摔下马背,顿时失声叫道:“云州!”
赵和怒骂:“卑鄙小人!”
冲马上前欲救,杀死拦路诸人,快速下马将他抱起放到马上,上了马欲逃,赵和挥手,叫道:“一个不许放跑了,一定给我拿下!”
赵和愤然道:“卑鄙小人!”
张合收了弓,冷笑道:“卑不卑鄙又如何,我胜你败我活你死,这才是正事呢。”
众军士大哗,已冲上去围住,赵和抱着一人,一只手挥刀,已是招架不住,鲜侑鲜血直冲上脑,再顾不得思考,回身噌的一声拔了剑,比到张合颈上,寒声道:
“赵和不会降,放他们走!”
张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恕之这是做什么?”
那边赵和犹在拼杀,鲜侑已是等不及,狠声道:
“穆良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我说放他们走!”
张合已是口不择言,怒道:“放你娘的屁!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鲜侑重复道:“我自然知道,放他们走,否则我便杀了你,再放他们走。”
“杀了我?”张合笑,看着他,摇头道:“恕之不会杀我,我知道。”
转头冲军士厉声道:“别听他的,不须管我!只将那两人给我拿下!一个不许放跑,拿下了我有重赏!敢放跑了我回去扒了你们的皮!”
军士又哗动向前,鲜侑见已是拦不住,心中已是绝望,收了剑横向自己颈间,道:“穆良,我说放他们走,你果真不肯吗?”
张合顿住,挑眉道:“恕之威胁我?”
鲜侑道:“我不愿他们死。”
张合脸色阴沉,道:“我自然不愿恕之死,不过恕之一定要死,我也不能拦着。”
鲜侑道:“陛下不会许我死,他需要我,穆良真想我死吗?”
张合道:“陛下待你一番情谊,百般信你,你便是这样报答于他?”
鲜侑道:“若说情谊,靖国公,刘子善待我的情谊哪一个也不少,我却宁愿为了陛下赴汤火,我对陛下难道只是因为情谊吗?因为他是陛下。”
张合道:“你如此在意他二人死活,那我更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