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林沐风每天就是从这条路前往学堂,也是从这条路回到林府。林沐风每天放学都会找机会把先生教的功课再教给姐姐林碧桃,可是究竟为什么,会发生三年前的事情?
林沐风有时真想当面质问林碧桃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为什么她要这样设计陷害自己?转念一想,林碧桃可能早已嫁为人妇了,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
林沐风努力保持冷静,林府之行千万不能让王安的眼线抓住什么把柄。
林沐风的官轿终于进入了林府,随着鞭炮阵阵,鼓乐喧天。钦差的大轿已落轿,林沐风在杭州府官员的簇拥下进入了林府。
三年了,林府并没有任何变化,高高的院墙上依然爬满了绿藤。
林府的花厅内还是那样雅致,家俱却显得有些陈旧。
林清儒准备好香案,跪下一旁。林沐风宣旨已毕,并将皇上的恩赐展示过后,林清儒山呼万岁,谢恩已毕。
林沐风扶起林清儒,自己倒身跪在地上。刚才父跪子是行君臣大礼,现在子跪父是行父子之礼。
林清儒也扶起了林沐风,父子相见似乎只是互相演礼,却并没有泪如雨下的感人场面。
杭州府的官员已准备好了钦差行馆,安排林沐风随行的锦衣卫、太医、长随太监们休息。林沐风在杭州官员的陪伴下一起入席。
林府的酒宴非常考究,林沐风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杭州府安排的。林府的饮食习惯喜欢清淡的素食为主,这么多的山珍美味,估计林清儒根本都叫不出名字。
席间,杭州府的官员们频频敬酒,林沐风推说身体有恙不能饮酒。随行的太医赵明德也在一旁阻止,林沐风却还是满饮了三杯。
淳酒入腹,林沐风的脸已通红,林沐风应付着杭州府的官员,却感到有些胸闷,喘不上气来。
林清儒呆坐在一旁,官场的应酬他并不习惯。然而面对三年不见的林沐风,林清儒却更觉得尴尬。父子俩就这样别别扭扭的坐在一起,杭州府的官员们却全以为父子俩是在自己面前保持矜持。
接风的酒宴已散,杭州府的官员纷纷告辞。只留了四名锦衣卫和四个长随小太监照顾林沐风,其余的人都先去驿馆休息,明日再来林府换班。
林沐风不胜酒力,在四个小太监的搀扶之下,回房休息。林沐风被扶进了自己的旧居,小太监们将林沐风扶到卧榻上,垂手站在一旁,听候召唤。锦衣卫却已守在寝室之外,严阵以待。
林清儒终于送走了杭州府的官员,疲惫不堪的回到了后堂。
后堂之中,周氏、金福、林碧桃、林洮风等人已等候多时。
“老爷,怎么样了?”
周氏拉着林清儒,将林清儒按在太师椅上,嗲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了?”
“老爷,你装什么糊涂?我是问沐风他怎么样了?”
“林大钦差吃醉了酒,回房休息去了。里面侍候的是随行小太监,外面守候的是锦衣卫,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了?”
“呦!好大的排场!老爷,沐风他明明是来报复我们的!要杀要剐随便,少拿这一套来吓唬我们!”
周氏嘴上虽硬,其实心里怕得要命。林清儒瞪了周氏一眼,冷哼一声。
“当年是他做下丑事,他还有脸报复我们?不过,水仙,我有一事不明,你不是说卖他去大漠做了伴读书僮,教那个胡人的儿子读书么?为什么他会进宫当了太监?”
“老爷!当年沐风的卖身契是您签的字,我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识字!您当初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吗?沐风是您和小姐的儿子,好像我故意黑心卖他去当太监一样!”
周氏假意哭哭哭啼啼,惹得林清儒心烦意乱。
“唉!当年我在气头上,只是听你们一说就胡乱签了字,我根本没有看清里面写了些什么!我早知道沐风是入宫当太监,我情愿告他忤逆之罪,再一棍子打死他!”
“老爷,您也别再怪夫人了!当年想要买少爷的胡人您也是见过的,谁知道他是个人伢子又把少爷给转卖了?那胡人是小的找来的,要说有错也是小的有错,与夫人无关啊!”
金福双手捧着茶,送到林清儒手中,低头立于一旁。
“好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水仙,你就别再哭了!如今他回这个家来到底想做什么谁也不知道!最好让他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是眼不见心不烦!得了,大家都累了,先歇着吧!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总之,要想尽办法早点送走这个瘟神!”
林清儒转身离开了后堂,向寝室走去。周氏向金福使了个眼色,匆匆随着林清儒离去。
林洮风懒得理会众人的议论,在金福的护送下离开了后堂。林碧桃望着所有人离去,却突然很想见林沐风。
林碧桃只身一人,信步向林沐风的寝室走去。林沐风的寝室在林府的角落里,院中有种着几株青竹,既清静又雅致。
林碧桃穿过青竹林,却被锦衣卫拦住。
“你是何人?”
“我叫林碧桃,是沐风的姐姐,我们姐弟很久没有见面了……”
“林小姐,林公公酒醉未醒,没有他的命令我们谁也不敢打扰。林小姐请先回去,如果林公公醒来,我会转告您的到来。林公公如果想要见您,我们会去请您!请回吧!”
“三年不见,没想到沐风他还是这样,少饮几杯就会醉倒……”
林碧桃点了点头,喃喃自语着离开了林沐风的寝室。林碧桃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就这样一时冲动想见林沐风,可是见面要说些什么呢?
林沐风一觉醒来,却是日已偏西。
长随小太监们已奉醒酒汤来,林沐风轻轻抿了一口醒酒汤,斜倚在榻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回林副总管,刚才有位自称是林碧桃的女子想要见您,锦衣卫见林公公没醒不敢打扰……”
“碧桃姐姐……”
林沐风手一颤,尚未饮尽的醒酒汤已洒落一地。
“林副总管,奴才马上再去为您煎醒酒汤……”
“不必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咱家想一个人静静!昨日太过劳累,咱家的亲戚们明儿一早再见吧!”
“林副总管,奴才们侍候您沐浴更衣之后再休息吧!”
“尽量不要麻烦林府的人,咱家将就一些也就是了!”
“林副总管您还真是体量家人呢!那个管家金福已在院外候着了,咱们可不能太委曲了,您现在是钦差,如果他们不尽力侍候您,被人参个大不敬,可是吃罪不起的!”
“得了,咱家不想挪动,你们就在咱家的寝室里侍候咱家沐浴吧!”
“林副总管,这林府也太怠慢您了!这么小的房子,您随行的箱笼都放不下,还有您的用具……”
“得了!这比不得宫里,没那么多的讲究!咱家衣箱就放在屋子里,其他随行的箱子就找间房子放着吧,咱家要用什么,你们再去取。这间寝室是咱家过去住过的,虽然不大,却是咱家喜欢的地方!”
林沐风摆了摆手,长随小太监们已躬身退下。林副总管的脾气有些古怪,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一切事宜就按照林副总管的心意去办。
林沐风支走了小太监,环视着这间寝室。
寝室的一切都没有变,书架里的书也全是按照三年前的样子纹丝不动。几案上的古琴已落满了积尘,墙上挂竹笛的地方还可以看到痕迹。林沐风从腰间摸出竹笛挂在墙上,又摘下竹笛,插在腰间。三年前林沐风从这间屋中带走的,也就只有这只竹笛。
屋内有一张简易的拔步床,帷幄还是三年前的旧物,床上铺陈也没有换过,一切都如记忆中的一样。
书架旁的卧榻上,那位斜卧其上的白衣少年早已不存在,榻边的那本《花间集》却依然摆放在一旁。
林沐风拿起卧榻旁的《花间集》抖了抖上面的蒙尘,心中却如潮涌一般翻腾。这本诗集是当年才华横溢的林沐风的最爱,也是如今位极人臣的林公公的至爱。
林沐风闭上双眼,仿佛被周围的一切所感染。虽然在宫内的寝室是按照这间房子布置的,里面的家俱全是红木雕琢而成。但是这些旧物却更能使林沐风百感交集……
林沐风沐浴之后,遣散了长随小太监。脱下鲜红的蟒衣,换了件雪白的软缎长袍,平躺在寝室中的拔步床上。
在宫里那张红木的拔步床上,林沐风时常梦到自己在这张拔步床上。如今在这张拔步床上,林沐风又会梦到什么呢?
林沐风已闭上了双眼,不知是疲倦还是心疼……
清晨,林沐风没有穿着蟒衣,却换了套曳撒,曳撒上面绣着不是葵花而是蟒。这套曳撒与王安平时穿着的并无两样,林沐风并不是为了炫耀,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失仪。
林沐风信步来到竹林里,从腰间取出了竹笛,迎风吹奏起来。悠扬的笛声引来了百鸟的唱鸣,林沐风久违已久的快乐在这一刻重回身边……
“你的笛声还是那么美,三年了,听不到你的笛声,也听不到百鸟唱鸣了!”
林沐风没有回头,继续吹着竹笛。三年了,林府所有的人也许都在厌弃林沐风,只有这竹林中的百鸟还是依旧愿意与他争鸣。
“沐风,我不管你此行是什么目的,我只想告诉你。三年前的事情,如果你想报复的话,就冲我一个人来吧!”
林沐风已停止吹笛,竹林中的百鸟也不再唱鸣。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沐风,不是做每件事情都需要理由!如果你是想要讨回公道的话,我的性命随时奉上!”
林沐风冷笑一声,直视着林碧桃,强忍着怒火。
“碧桃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林沐风如今能够衣锦还乡还是多亏了姐姐当年之举!我如今过着深受恩宠、锦衣玉食的日子,为什么要报复?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这次不是还带了谢礼了吗?”
“沐风……你如果有气的话尽管对我发!不要这样不阴不阳的,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
“碧桃姐姐,林沐风真的很感激你们!我才听说姐姐一直没有嫁人,如果是对沐风有情的话,不如我在京城置套田产,接姐姐过去享福!反正,我们姐弟之间早已是伦理败坏!我和姐姐这对老情人这样劳燕分飞可不是好事!”
“林沐风!我不许你这样胡说!”
“碧桃姐姐,我林沐风不止是胡说,我还胡来!姐姐的贞洁都是被我夺走的,不是吗?”
“沐风,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我又何尝不是身受其苦呢?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用我的一条命来偿还吧!”
“碧桃姐姐,我不想要你的命,也不想要任何人的命,回乡省亲是皇上的恩宠,我也不想回到你们的面前,所以也不会逗留太久,你们很快就不用再见到我了!”
林沐风冷笑一声,离开了竹林。林碧桃望着林沐风的背影,却看不透如今的林沐风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林沐风冲出了竹林,却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痛苦。林沐风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已摇晃不止,只能扶着一根老竹,不停的喘息。
“大少爷!真是您回来了?”
林沐风抬起头来,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锄草,却是林府原来的管家林忠。
“忠伯……原来是你……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