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一处水帘,迎面而来的几名灰衣人见了墨鸩不免停步,见墨鸩宠爱似地拉著宣玥伦的手,领头的易左非忙低头只装不见,并恭敬跪下行礼。「属下等见过殿主。」
「易长老请起。长老这几日辛苦了,本殿自重重有赏。」
易左非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回话。「不敢,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墨鸩笑著,也不在意,便牵著宣玥伦自他身旁走过,而隐在袍中的手指又是一动,一点药粉随著烟尘消失在月光之中,没有人看见,他却勾起一笑。
这一夜,墨鸩摘下一朵鸩华,随手带进了夜台,宣玥伦本在床前看著已插起的梅枝,见他进入,又将视线移至他手中的紫花,看著他的目光,墨鸩将鸩华递到他面前,待他伸手又快速移开,宣玥伦扑了空便不再理他,他只笑了起来。
午夜梦回,他幽幽转醒,看向怀中仍熟睡的宣玥伦,墨鸩静静一笑後便起身,很小心地不去惊动他,下了床,警醒的侍女款步而来为他披上长袍,墨鸩却又回头看向宣玥伦,并抬手洒出一点药粉,确认宣玥伦不会因任何声响醒来後,他才走到长桌旁开始制药。
改变双眼颜色著实困难,他沈思许久……心底又浮现宣玥伦的眼,他一笑,又想起什麽一般敛下笑意。伸手撤去眼前药毒,他让侍女自望生园捧来几株含苞待放的鸩华,抚过未开花瓣,他想起宣玥伦的唇,并想起水清好胜地说著恨他、又那样欣喜地为他制袍。
他不懂爱,却开始明白,爱与恨……原使人不得平静。
面向鸩华,他取过一旁几瓶试剂,便沈入自己的世界,直待床上人一个翻身,他才恍惚惊醒,不想已是丑时将尽,他命人撤下鸩华,轻声地转身离去,心知药效仍有一个时辰。
墨鸩再次踏入夜台,已近卯时,侍女上前为他脱去长袍,他看向仍沈睡的宣玥伦,竟莫名地一笑。
回到床上,墨鸩复将宣玥伦拥入怀中,知道宣玥伦将醒,他遂闭眼假寐。
醒转的宣玥伦轻轻抚上墨鸩的脸,想起他昨日所说的一切,心下仍是些微恍然,他看不透墨鸩的话语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却清楚自己怀抱著一把双面的刃,只是不可言说。
他们本是敌对,即使任何事物在他们之间动摇,那一条线仍是无法跨越。
就像他每日迎接的黄昏,那样美丽灿烂,却总是伴著长生的些微痛楚。
而且,那样的冷。
酖月 三十六
寅时,天未亮,无极殿一角。
一道苍灰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并取出怀中药水在大石上写下几字,复转身离去,不曾惊动任何人,或任何事物。
明月沈,云低垂,细雪飘落,一名白衣侍女低头快步行来,雪不沾衣,手中一只小小碧绿瓷瓶散发淡烟,烟下暗号立显,她默记在心,收起瓷瓶後正欲转身离去,却惊见墨鸩带笑的眉眼!
袖起招扬,却是朝向自身天灵,墨鸩身形瞬移,长指在女子掌势前点上其额,袖间轻烟随雪飘扬,女子右手无力垂下,双眼恍惚,墨鸩微一示意,身後白衣侍女手捧纸笔上前,面对与自身一模一样的脸孔,女子却不惊愕,竟像全然不见,只提笔於纸上动作,每落一字,女子便一孔出血,於是墨迹混著血迹,直待最後一笔落下,女子便倒地不起,墨鸩笑著,袍袖一挥,女子面孔便腐蚀见骨,再不可辨。
取过几让血迹濡湿的纸,墨字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漫开,将纸交给身後侍女,墨鸩转身静静离去。
天仍未明。
□ ■ □ ■
其实他早已清醒,却在墨鸩犹带鸩华香气的怀中再一次睡去,醒来时已近晌午,以为墨鸩早便起身,却不想男人仍在他身旁。
「终於醒了,本殿可为你动弹不得。」
宣玥伦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在睡梦中拉著墨鸩的袖子,他连忙放开,墨鸩只笑著勾起他的下巴,唇便迫不及待的覆上,长驱而入的舌挑起没顶的情欲,宣玥伦的手抵在他的胸口,只觉那声声心跳依然平静,他蹙起眉,竟像是不甘心地探舌挑逗,墨鸩唇角微弯,不认输地抚上他的下身,宣玥伦怎麽也做不到他这步,便懊悔地想推开他,但又哪里能够如愿?
吻,越复深了,鼻间甚至漫著一点不散的花雪气味,依稀有些血腥,宣玥伦却无法察觉,唇分之际,彷佛连喘息都还纠缠。
又是一个吻、两个吻、三个吻……墨鸩在吻中仍是模糊轻道:成为本殿的人……
宣玥伦只偏头不答,墨鸩撕开他的衣裳竟似气愤,并未经任何爱抚便进入他的身躯,一瞬间,彷佛被撕裂的痛楚令他狠狠咬住下唇,血珠滚落,顺著方才仍深情款款的银丝混在一处,墨鸩分明看见了,却没有停下粗暴动作,只吻上他下唇的伤,於是更痛更痛。
痛得像是刻在血与骨中,再也无法回头!
宣玥伦挣脱了他的吻,咬上他的颈间,墨鸩吃痛,却是笑了,身下动作转瞬轻柔,然宣玥伦仍是重重咬著,既是疼,便一起疼……除了疼痛之外,他们还有什麽能够一起?
「不要紧,你若喜欢咬便咬……本殿陪你一起。」
一起、一起!他竟想与墨鸩一起……一起疼、一起痛、一起苦,但为何、为何心底呐喊著想要真的一起,但又那样凄凉的明白不可能在一起。
哪里能够在一起!
身下抽插越复深刻,每一次的顶入都像将他分裂,如果真能从心口处断成两半……男人将他的身子翻过,手自後向前伸来套弄著他下身欲望,宣玥伦跪伏在床间,随著男人的挺入而动作,整个世界彷佛随著眼前的一片豔红而浮动,他突然感到害怕,无止尽的恐慌袭上心头,双手竟凝聚剑气,一时间,他无力的呻吟伴著割裂声响,听来恍如阵阵抽泣。
红锦碎裂,他却觉得不足,微弱剑气划开手臂,还是不够,身後一个顶入令他真气一乱,嘴角血丝溢出他却在笑,无力手指硬是掰开伤处,像是不觉得疼,又或是还不够疼……绝望而疯狂的举动静止於男人的射出,而後他被拥入温暖怀中,却再也笑不出来,当墨鸩的指抚上他的眼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止不住眼角的一滴泪水!
那一定是激情时无法克制的泪,与伤心没有关系!他闭上眼,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这样重复。
墨鸩什麽也不说,只是吻去他的泪水,而後轻柔地执起他的手,眼前伤处纵横错列、新旧夹杂,单是这般看著便觉得痛,宣玥伦却似不觉,只靠著他的胸口彷佛有些恍惚。墨鸩口中泛起一点微咸,他知道是宣玥伦的泪,那滴毫不起眼的水珠分明已被他吞咽落入喉间,却仍是滚烫得令他心惊。
「宣玥伦……」
「不。」不要说、什麽都不要说……「我冷!」
以自身长袍将他包覆,墨鸩强硬压下心中悸动,开口唤来侍女为宣玥伦梳洗更衣,侍女们很小心的不去触碰到宣玥伦肘上伤口,然伤口虽浅却是密布,无论如何总会让水沾湿,侍女唯有加快动作,但宣玥伦却像是一点也不疼,换了衣裳後便楞楞地坐在床沿,丝毫不理会想为他上药的侍女。
墨鸩换了新衣後便坐到他身後,一面将他轻柔拥入,一面自侍女手上取过雪灵膏,上药时,宣玥伦只闭著眼靠在他胸口。包扎毕,墨鸩也不出声,仍是静静抱著怀中不知是否睡去的他,却不知心下为何茫然。
他看出宣玥伦心下无形的伤,却不能解读他看向自己时的哀伤,他想问,却……只觉不能开口!
眼角见白衣侍女静静走来,墨鸩心下突然有股冲动想要遣退所有人、想要制止一切的发生,但他伸出了手却没有动,只静默地看著宣玥伦睁开双眼,似是有些迟疑地接过侍女手上的热茶。
他没有看清,却几乎可以确定宣玥伦巧妙地收起杯底折得精巧的纸。
「宣玥伦,你愿意一直待在这里吗?」他突然开口,话语却在意料之外,但已覆水难收。
这里?宣玥伦看向墨鸩,却不知他口中的这里指的究竟是无极殿……或是他的怀中?尚未能理解,墨鸩已笑著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彷佛要将他的手指捏碎。
「本殿希望你说愿意。」墨鸩仍是在笑,却翻身将他压制在床上,一阵花香弥漫,他想挣扎却惊觉浑身无力!「可本殿心下却又明白,你不会愿意的。」
也许是墨鸩眼中的失落刺痛了他的心,掌中的纸片落入墨鸩手里,墨鸩却不急著看,反在他眼前缓缓展开,纸上墨迹混著乾涸血渍,写些什麽早已看不清,他却移不开视线,只楞楞地看著墨鸩笑靥下的自嘲,突然荒谬的想著,如果他说愿意的话……
墨鸩放开了已无法动弹的他,又那样心疼的抚过他手上伤处。「宣玥伦,本殿给你最後一次机会。跪在本殿面前立誓效忠於我,你的心、你的生命、你的忠诚,从此只属於我。」
「我不能……」
「不能,或是不愿?」
宣玥伦不再回答,墨鸩静静离去。
酖月 三十七
黄昏时分,苏如岫步上长阶,尽头处只见墨鸩背对著他,站立於一树盛放红梅之前,正想上前叫唤,却又见他低头似说了些什麽,方见那玄黑怀中尚有一抹暗红。
「殿主。」
墨鸩含笑转身,一手牵著宣玥伦,看见跪在地上的苏如岫,宣玥伦直想将手抽开,墨鸩却握得很紧。「何事?」
「水璟岛事尚有疑虑,易长老为此求见殿主。」
「有何疑虑?」
「易长老在水璟岛暗房发现的瓷盒中似有殿主的血。」
墨鸩略蹙起眉,後又笑了。「只怕还有鸩华汁液,是吗?」
「殿主所言不差。」
墨鸩前行一步,宣玥伦却拉住了他,他回眸笑问:「怎麽了,还舍不得离开这里?」
宣玥伦点点头,见状,墨鸩无奈一笑,脱下身上长袍为他披著,并宠溺地抚上他的脸庞,几乎就要吻上了,却又只是笑著吩咐身後侍女。「好好守著寒月庄主。」
「是。」
白衣侍女纷然退开,目送墨鸩与苏如岫踏著暮光离去,宣玥伦转过了头,仍在红梅下流连,就在此时,身後侍女一阵骚动,他回过身来,只见几名侍女倒落雪地,而领头者收起兵器,朝他颔首示意,宣玥伦漠然点头後便拾长阶而下,剩馀侍女跟随在其身後,穿越长廊、绕过议事堂,此时只见夜空中突起火光,心下知是暗号,宣玥伦更是加快脚步,就在此时,一人拦路!
「寒月庄主意欲前往何处?」
见是耆医,宣玥伦後退一步,身後侍女立即上前,垂首恭敬禀道:「禀耆医,殿主命寒月庄主尽速前往流风堂。」
「流风堂?」耆医正自疑惑,白衣侍女出手如电直向耆医袭去,老者猝不及防,心口中掌後顿失意识,倒地不起,怕再有意外,侍女等护著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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