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南陵王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始往凤栖堂递信,请求和永琏公主相见,孰料去信却若石沉大海。于是,他开始左一封右一封的不停递信,而且言辞愈发的激烈和强硬!但是,无论他如何表明心迹,亦或是暗示威胁,等到的结果都一样,所有去信杳无回音!南陵王冥思苦想也琢磨不透,她永琏公主如何这般沉得住气,软硬不吃!
十几日下来,南陵王已经是攒足了一肚子的怨气,呵呵,你永琏公主就算再冷傲,也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你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回天乏术!只要我大军一动,就是神仙也难救你!我对公主你也可算是仁至义尽了!程贵几次三番派人来暗送秋波,我都不置可否!你永琏公主倒真当我南陵王没点男儿的血性刚气了?我这痴心一片只换来你如此冷遇!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了!自古无毒不丈夫!我既然铁了心要得到你永琏公主,便会不惜一切手段!南陵王发出了最后一封信函:十日之后,再无回音,十五万大军攻城!
先不说这泰州城内外的情形,此时,被这场战乱搅得寝食难安的,不仅这泰州城内外的这几位,还有两百里外的一位,便是那在郁锦城内坐镇的宣帝方泰!
时已入夏,郁锦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这让不耐热的宣帝很是烦躁,而这几日收到的几封奏报,一封比一封更让宣帝上火。先是程贵的首战大败,宣帝当时气得恨不能即刻处置了程贵,什么免死金牌?什么世袭罔替?既然能给你,便能夺回来!朕辛辛苦苦攒的这点家底,让你一下子败去了一半!还没等他消了这股火,又接到了留守朝廷,丞相施伦的奏报:
近十几日,宣国境内忽然刮起了一股火南风。这风像是从一座巨大的火炉中喷出似的,吹在人的身上,直如火燎炭烤般地难受。山溪沟渠中的水,全被它卷走了,连常年行船的江河,也因水浅而断了航。禾田间开了坼,几寸宽的坼缝里,四脚蛇在爬进爬出。已扬了花的禾苗,因缺水而枯黄干瘪。什么都是蔫蔫搭搭、半死不活的,连狗都懒得多叫一声,成天将肚皮贴在地上,吐出血红的舌头喘粗气。一句话,宣国境内旱情一片。百姓间议论纷纷,摇头叹息。上了年纪的人都说,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恶毒的火南风了,这是连年战乱不休,互相残杀,引起了天心震怒。火南风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啊!
这封奏报无疑是在宣帝的心火上又浇了把油!这还不算糟!昨日又接到了六百里加急军报,东南三郡因征兵引发的民变已经愈演愈烈,已有人聚众揭竿而起,虽然已经镇压了下去,但是三郡内百姓怨声载道,亮起反旗的刁民此起彼伏,简直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虽然都还未形成气候,但是几股刁民聚在了一起,颇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如果说前面的奏报令宣帝着急上火,那么这封奏报却令他寝食难安了!帝王最怕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反”字,太平盛世不会有人反,老百姓就是再穷,只要饿不死有条活路就不会举起反旗!除非被逼上了绝路,否则谁愿意冒这诛灭九族的风险?那反旗之下,包藏的是一颗颗祸心!宣帝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此番用兵,先是出师不利,又是后院起火,仿佛诸事不利!难道,国师的卦卜错了?
但是,此时若是班师回朝,岂不是前功尽弃?再等机会,不知又要等几十年,不知此生还是否有机会!这郁锦城才占了几日,便灰溜溜的舍弃了?帝王的尊严让宣帝心存不甘。我的日子不好过,但是,想那泰州城内,也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吧?宣帝心中的天枰,在反复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偏向了增兵继续攻打泰州的一边。
宣帝猜的不错,徽军这边,虽然打了场大胜仗,但是,却是日子最难过的一方!首先,宣军惨败却并未撤军,这意味着宣帝有可能继续增兵。其次,泰州城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虽然储备了军粮,但是军民加起来二十几万人,人吃马嚼,只有出没有进,时间久了,只会是坐吃山空。军心虽然还算稳定,但是平头百姓们却有点按捺不住了,民间开始人心浮动。火器已经所剩不多,再打下去,基本就要靠这八万多的血肉之躯了,泰州城内确实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
凤栖堂内,方灵羽眉头紧锁,将南陵王的“最后通牒”递给了林逸朗。林逸朗看完此信,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一番思索后,平静的开了口:
“羽,我想去趟郁锦城。”
“什么?”方灵羽以为自己听错了。
“羽,南陵王此举早在意料之中,此时,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我要去郁锦城。”林逸朗语气依然平静,仿若谈天般的波澜不惊。
方灵羽却是激动的一口回绝:“不行!我不许你去!宣军正撒开天罗地网要抓捕你!你要出去送死么?不要说了,我不许你去!”
林逸朗冷静的目光对视上方灵羽慌乱的双眸,“羽,再拖下去,对我们愈加不利,此时,宣王还在犹豫之中,一旦他决心增兵,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应付两路人马!”
方灵羽避开林逸朗的目光,摇头道:“不,不行!你去郁锦城又能如何?”
林逸朗的语气却是少有的坚定:“羽,此时我留在这里已经毫无用处。我要去郁锦城,争取劝说宣王退兵!也许,不会成功,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去尝试。如果再这样等下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方灵羽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林逸朗所说虽是实情,但是她如何舍得让挚爱之人去冒如此大的风险?她不敢想象,如果林逸朗万一有个意外,自己会怎样!方灵羽又是伤感不安又是慌乱无措,眼泪如断了线的走珠般不可遏止地汹涌坠落,此时,她甚至想到了,宁可就这样被困死在泰州城,哪怕,哪怕最后和林逸朗死在一起,她也不会这般痛苦!她宁愿接受死别也不能接受生离!
方灵羽呜咽着哭倒在林逸朗的怀里,决堤般的泪水却不能冲散她心中尖锐的隐痛,“不,不,不!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我不要你去!即便是死,也死在一起罢了。。。。。。”
看着爱人悲痛欲绝的哭容,林逸朗的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起来,但是,心底的一个声音告诉她,此时,她更要坚强!更要理智!如果她也脆弱下去,那么,等待她和方灵羽的将是万劫不复!此时,面对着近乎绝望的方灵羽,她更要鼓起万倍的勇气,下定万倍的决心,为了那一线生机,哪怕一路披荆斩棘,冒再大的风险也要去尝试!她必须坚强起来!必须保护她的爱人!
林逸朗倔强的将夺眶欲出的眼泪生生压了回去,一只手温存的爱抚在方灵羽的发间,一边柔声宽慰着:
“羽!别说傻话!我只去几日便回来,宣军现在还不识得我的身份,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危险。再说,沈默他们也在郁锦城,我只要混出城去,到了那边,自有他们关照,你尽可以放心。”
方灵羽却固执的相似个孩子:“不!我如何能放心!莫说是沈默,把你交给谁,我也不能放心!”
林逸朗强按住起伏不定的心潮澎湃,此时,方灵羽对她的眷恋不舍几乎令她柔肠寸断,但是,生死存亡之际,由不得她缠绵于爱人的柔情蜜意,她必须做出决断,林逸朗故意冷下了嗓音:“羽,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去试试。不管成功与否,我十日内一定回来!羽,相信我,好么?”
方灵羽紧紧的阖上了眼帘,她了解林逸朗,了解她的坚韧和绝然!林逸朗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此时,她除了投入这个温暖的怀抱,一遍遍不舍的轻吻在林逸朗唇间外,已经别无选择。。。。。。
是夜,泰州南城门外忽然锣鼓声喧天,宣军的巡逻守卫喊声一片:“徽军来偷袭了!徽军出城袭营了!!!”。。。。。。
泰州城东门静静的开了道缝隙,一匹白马,从城中一跃而起,向着东方,向着前途未卜,凶险莫测的郁锦城飞奔而去。。。。。。
☆、第四十七章
郁锦城的午后;天气愈发燥热,一向最能吃苦的贩夫走卒,这时也忍受不了烈日的无情炙烤,都躲在屋檐下不敢出来。郁锦城四下里一片静悄悄的,只有一声接一声尖厉单调的蝉鸣;从粉墙外的柳树叶上,传进凌云殿两侧的厢房里,合着屋子里混浊不清的老年男子的哼哼声;使这四周的空气益发显得滞闷难耐。
这里以前是座王爷府;也是郁锦城内规模最大的一处宅子,前后十几进的宅院;自从宣军入城;宣帝便居住在此。此时,宣帝方泰正在厢房里被这难耐的闷热折磨的哼哼唧唧。宣帝坐在竹床上,喘着粗气,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袭来,是老毛病又犯了!这头疼病从到了郁锦城就开始发作,这几日更加犯的厉害,折磨的他茶饭不思,他寻遍了郁锦城的名医,汤药喝了能盛满水缸了,也不见丝毫的好转。
有病乱投医,他又觉得是因为这宅院风水不好,也许久未住人,阴气太盛,晌午前,宣帝唤来张国师,做了场法事。那张国师穿上法衣,仗着一把桃木剑,在凌云殿外的院子里,蜡烛线香,作起法来,神神叨叨的,一会跳跃,一会念咒,一会敲锣。。。。。。一场法事做下来,宣帝的头疼却未消去半分。
宣帝倒在竹塌上,按压着额头,一边承受着肉体上的痛苦,一边忍受着心中的煎熬,兴兵以来,诸事不顺,仿佛老天爷在处处给他出难题,悬而未决的战事,此起彼伏的反民,百年不遇的旱灾,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已经把宣帝折磨的判若两人。头发,胡须都开始花白了,精力锐减,气势不足,内忧外患使他成天忧心忡忡,昨日,两眼昏花已经到了无法看清折子的地步!
宣帝心下哀叹,尚不满五十岁,怎么会如此衰老颓废!他第一次恐惧地想到了死。但他绝对不甘心。假若这时真的死去,他宣帝千年万载都不会瞑目,他那缕屈抑不伸的怨魂,日日夜夜都会绕着高嵋山岫,飘在宣水河上,永远不会化开!是的,宣帝怎么想得通呢?这些年来,为了大宣的江山,他真可谓殚精竭虑,事必躬亲,处心积虑!终于等来了战机,结果出师未捷损兵折将,到头来,局面还是一筹莫展,不仅如此,连他自己的龙体也被煎熬的江河日下!天下不公不平的事,还有过于此吗?
锦绣客栈的店老板,端了盆凉水,扬手往店外的黄土地上泼洒着水,一匹通体雪白,身形健硕的马儿停在了他的身边。
林逸朗抬头看了看高悬在上的滚金牌匾——“锦绣客栈”,这乌黑油亮的木匾额上,因为年久,而显出了丝丝断纹,林逸朗心下暗许:嗯,出门在外,最是要找家信得过的百年老店,这家客栈看上去可以!林逸朗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身边的店老板。
“老板,给我来间上房!再麻烦你,帮我好生照料下这匹马,”这一路飞驰,两百里地下来,未作片刻的歇息,林逸朗颇心疼的拍了拍马儿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