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走水啦!”正提笔要写方子时,后面人声嘈杂。
“兰哥儿,跑马场着火了。”富察沁跑了进来,提笔和研磨的济兰和虹筱皆是一怔。
济兰慢条斯理的蘸了蘸墨,边在纸上写着字,边道“着火了就去救,跟我说有什么用。”
富察沁出去后,虹筱又磨了几圈墨,想起什么似的,抬腿就往外走。跑到厢房景赋的门前时,后面园子已经烧得火光冲天,从这都能闻到浓烟刺鼻。
见景赋房里亮着灯,虹筱松了口气“景赋——。”试探的唤了声,没人应。
推了推门,门并没有拴,虹筱迈步走进去,关上门。听到里间儿有响动,走进去看到景赋换下来的衣裳和铜盆水里泛着红的血水,赶紧揽过她。
上上下下的看着,紧张的低呼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景赋淡淡的勾了勾嘴角,系着扣子。
“那是谁的?”虹筱拽了她一把,询问着“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杀人放火。”景赋拍了拍虹筱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说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慢慢从虹筱怀里抽离出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看着上面的血迹道“九爷病得不轻,蹭了我这一身的血。”
虹筱看着这样的景赋,后背泛起阵阵的凉意。那满襟的血若都是佟玖方才吐的,佟玖八成早一命呜呼了。
而实际上,醒过来的佟玖也没比一命呜呼好出多少。任凭她再怎么挣扎,左半边的身子都不听了使唤,她中风了。
这对于以跑商为业的佟玖来说,瘫在炕上,无疑是去了半条命一样的致命打击。
韩府这场大火,整个跑马场的院子化作灰烬。大火烧死了四个小厮一个婆子,还有参观马场的永喜贝勒爷。
富察·图雅来哭过几次,可看着佟玖重病成了这个样子,妹妹那样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那是她唯一的至亲胞妹,就算她根本不相信这会是场意外,可是她不能也不可以去怀疑济兰。天干物燥,她必须相信这场大火,就是场意外。
早在十几年前,她还没过门时,她的丈夫就死了。后来她还是坚持嫁进了王府,当年从长房过继了一个孩子,是个尚在襁褓的儿子,可没活过一岁头就病死了。
再后来,就是从四房过继了永喜。她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为他争来了多罗贝勒的爵位,眼看着他长大成人,能入宗学要迈向仕途了,却还是死了。
她争了十几年,无非就是想证明给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看,她并不是克夫克子的扫把星。丧子的图雅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无非就是血瘀阻了血脉,咱们喝些药,揉揉通开就好了。”佟玖自从中风后话不多,今天天气暖和了些,济兰看她整日躺在炕上怕她闷坏了,就让人抬了她跟自己到书房来。
看着她一进门就望着书房墙上的商图发怔,济兰蹲到藤椅前,一面为她掩着身上的被子,一边握过她冰凉的左手摩挲着,宽慰道。
“九儿,今天觉得好些了吗?”筠蔓带着两个孩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佟玖记得那日醒后,因着图雅来了,济兰并不在自己身边,虹筱出去看药,也不在。只有筠蔓坐在炕沿儿上对着自己哭哭啼啼。
看着这个早就相识的女人,佟玖勉强的举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道“姐姐哭什么,是想你额娘了吗?”
筠蔓一怔,看着此刻躺在布老虎上的佟玖,影影焯焯的想起了什么。那时自己还是个蒙着红盖头坐床的新娘子,因着夜晚临近,又饿又怕的哭起了鼻子。
突然有只小手在盖头下自己的眼前一晃,她抬了抬眼,只看到眼前的一双小虎头靴,就听着一个童声问自己“姐姐,你做什么哭啊,是想你额娘了吗?”
“九儿?”筠蔓细端详着佟玖,不可置信的问着。如今的佟玖,只是眉目长开了,当年的模样大体是没变的。其实现在的锦铭,就像极了她儿时的模样。
佟玖握上她的手,挣扎的想坐起来,咬牙哽咽的道“嫂子,是佟家对不住你。我还是,还是没把你护周全喽。咳咳——”
筠蔓看着佟玖涨红的脸,又有些激动,她现在的病万万不可再动气,赶紧倾身过去安抚她躺好,闪着泪花,道“傻孩子,就从来没有人像你这么护着过我。”
记得当初在新房里,自己怕见那个素未谋面的新婚夫婿,怕他对自己怎么样。那个小人一股脑的钻到了被窝里,拍着自己的手,道“你别怕,我保护你。”
虽然后来她还是连哭带闹的被大人们抬了出去,可对于初嫁过去的自己,无疑是莫大的安慰和暖心。
“才吃了药,嫌苦啦。”济兰看是他们娘几个来了,站起身对筠蔓有些告状的口吻,却不失宠溺的道“这不,不高兴呢嘛。”
☆、第90章
<九十>
“夫人,前面——。m。lwxs520。 乐文移动网”管家慌忙的跑进书房;看到佟玖在;喘着粗气看了济兰一眼;笑着对佟玖恭敬的点了点头,道“九爷可转好了?”
“怎么了?”费管家向来持重;自己从没见过他如此慌张过;佟玖挣扎着挪动着身子,让自己稍微坐直些。
“哦;前面来了,来了笔大买卖。”费管家垂着首;应道“大掌柜做不得主;让我来请夫人。”
“那我去瞧瞧。”济兰为佟玖盖了盖腿上的被子,说完将手搭在佟玖的肩头,跟她商量的,温和一笑“嗯?”
“去吧。”佟玖也笑着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偏头蹭了蹭济兰的手背,目送着她出去后,收了脸上的笑。
“锦铭,苏勒,你们两个别光顾着玩。”筠蔓叫过趴在书案上摆弄着西洋钟的两个孩子,扯过锦铭到佟玖面前站好,道“给你姨夫背背近来学得书。”
锦铭还有些拘束,琅琅的背道“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被子下佟玖暗自动着不管用的左手,近来济兰经常托各种借口出去。她很想知道府上怎么了,前面怎么了。可是所有人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团的和气,笑的跟过年似的。自己怎么就突然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了呢。
“什么事?”走出书房的院子,济兰站定,询问费管家。
“内务府和宗人府那几位大人又来了,这次同来的还有宁郡王弘晈,说是要拿九爷回衙门问话。”费管家叹了口气,焦急的道“主子,要不咱们给諴王府递张帖子吧?总是这样,咱们的买卖也没法做了。”
济兰摇摇头,道“九爷现今抱恙,看样子天暖也出不了关了。永喜毕竟是皇家的人,諴王府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帮咱们说话的,得另想别的门路。”
“这——。”费管家可为难了,府上这些年一直走的都是怡王府上的关系。如今永喜死在了府上,他的亲生阿玛宁郡王不依不饶,天天上门不是搜这就是翻那,前后都被他搅得鸡犬不宁。
除了諴王府,如今还能去托谁呢?
“让他们查吧,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火到底是如何起的,我却还想知道呢。”济兰心烦意乱的道“你去备车,我要进宫。悄悄的,走后门。”
那场火是烧得莫名,可永喜的死的确跟自己无关,济兰现在眼下最担心的还是佟玖的身体。
中风之后她虽落得左边身子不怎么灵便了,但她还年轻,按着自己的法子治,她自己再多加锻炼,会好起来的。
她最担心的是諴王府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若是看着佟玖这样一直不好,迟迟不能出关,定然会来跟韩家讨要出关贩枪的那笔军费。
可这笔军费早在在諴亲王的默许下暂做了汇正升起家的本银,很多都已借贷出去。若是諴王府此时来个釜底抽薪,那不但汇正升开不下去了,怕是就连韩家的达正昌都得搭进去陪这笔银子。
想到这些,济兰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手臂的酸疼让她凝起了眉。老九,你要快些好起来。济兰揉了下发红的眼眶,看了看天,稍稳了稳情绪,挺直了脊背,朝正房走去。
最近她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医书,只要是在家都会变着法的为佟玖针灸按摩泡药浴。若不是佟玖染上了这样的病,她倒是从未深入的研究过这种病症的治法。
佟玖这些日子睡得很不好,前面的这些事,自己一个字都不想让她知道,她只想让她安心养病。
可事实证明,现在的买卖真的是两个人的,她也需要依靠。佟玖这样一倒,自己一人硬撑了这些日子,的确不似前几年撑养正堂时那么容易。
“二姐,我跟你一起去吧。毕竟,我是她的亲妹妹。”济兰出去没多久,佟玖就睡着了,筠蔓将两个孩子交给富察沁,看着换着衣裳的济兰,她知道济兰是要进宫,道“事到如今,都是因我而起——。”
“筠蔓,我自己去就行了。”整件事筠蔓才是受害者,济兰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有任何责怪,自己这个妹妹受得委屈够多了,于是嘱咐道“这趟不知什么时候回,你在家好好看着家,好好看着老九。”
“二姐,难道我还在意什么名节不成?”筠蔓扯住就要出门的济兰,执意的道“我与你同往!”
原来当初自那富察氏进宫后,因为他们门上一直以经商为业出身太低,就被继到了族中名望较高的察哈尔总督房下。自那之后,除了嫁到王府的图雅和从小就跟她亲近的临五同她走动,与其余房走动的很少。
筠蔓领着孩子走后,佟玖缓缓睁开眼,她方才是佯寐的。她不想看着因为得了这病,连那么丁点的孩子都要变着法儿的哄自己欢心。
佟玖依旧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商图,那上面有她的蓝天,有她的草原,有她的理想和抱负。她想骄鞍纵马的带着自己浩浩荡荡的商队,哼着长调,把这条商路走通走完。
“踏云路迢迢。”想到这些,佟玖握着藤椅的扶手,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站起来,口中念着“抖一身秋毫,谁阻我?乘风扶摇上九霄!”
因着藤椅本来就是晃的,佟玖一个身形不稳重重的从椅子上俯面摔到了地上。冰凉的地面,脸上和身上的剧痛让她疼得几近背过气去。
佟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商图,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从地上挣扎着往起爬着。脸上有液体流出,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其他什么。佟玖只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完了,彻底的完了。
“九哥儿!”虹筱端着煎好的药悄悄推门进来,一进门就见佟玖满脸是血全身是土的直挺挺的立在那,惊得手里的药碗“啪”的摔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啊,不是说好的,有病咱慢慢医嘛。”虹筱上前拥过她,从衣襟上拽下手帕,为她捂着磕破的额头,朝外喊道“来人呐,来人——。”
“别管我,我这样活着干嘛呢?啊!”佟玖挣扎着推开搀着她的虹筱,怒吼道“我这样还不如死了。”说着伸手拎起面前的藤椅,朝门口狠狠的扔了出去。
虹筱看着她举在半空还在发抖的左臂,问道“哥儿,你胳膊能动啦?”说着拥过佟玖的胳膊,抱在怀里晃着,喜极而泣的道“能动就是转好了。哥儿,你快好了。”
两人正高兴时,景赋从外面端着藤椅进来,身上还挂着被藤椅砸过的灰迹。沉着脸走到佟玖身边,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