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传言一出,之前在汇正升存了银子的相与们,都上门取现。
“九爷,您看这长此以往又如何是好啊?”汇正升大掌柜看着接连几日了,才一开门柜前就挤满了前来取现的人,心内也没了底,到后面问着佟玖的意思。
“有什么如何是好的?”佟玖扬了手里的米,喂着景赋的鸽子,若无其事的道“买卖讲得就是个你情我愿。相与们要兑银子,你就给他们兑呀。”
“可是九爷,咱家才赔了那大一笔银子。您过段日子又要出关,再把银库里的这些钱都兑给他们,那咱这票号还开得下去么?”大掌柜愁眉苦脸的道。
“嗯?”佟玖挠了挠头,有些不爱听的道“赔钱的是达正昌,又不是汇正升。两边各算各的帐,汇正升怎么就开不下去了呢?”
“你也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啊?”佟玖看出大掌柜的心思,肯定道“我告诉你,达正昌是我白手起家支起来的,我做得了主。就算把达正昌都赔进去,大不了我不干了,也不会累及你们票号的。所以,你就放心的给他们兑。”
“诶,有东家您的这句实底我就放心了。”大掌柜应着。
佟玖想了下,继续喂着鸽子,道“不光给他们往出兑银子,但凡还在咱们票号存银子的,咱都给他们涨利息。我还就不信了,他们不信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会信那些道听途说?”
济兰这一走,佟玖一人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就更显冷清了。她也不爱回正房,连着几日都是在书房睡的。
夜深人静时,她就坐在藤椅上,看着墙上的商图,想着这段时日前面发生的事,想着接下来没货的达正昌要如何开张,想着自己要几时方能出关,能带些什么出去。
“九爷,华大爷和虹姑娘回来啦!”第二天一早,佟玖在书房里看着帐,门上的小厮进来传话。
“啊?”佟玖闻听后惊喜的丢了手里的毛笔,疾步走到书房门口,张望的问道“人到哪了,在正院呢吗?”
才迈步出去,就看到虹筱和景赋从院门口进来,佟玖欣喜地朗然一笑,上前抱过虹筱在空中就转了一圈。
俩人自小一起长大,分开这么久倒还是第一次。
“你这是都好了?”虹筱被她抱着,惊呼着拍了她一把,笑问道。
“好,比以前还好呢!”佟玖笑着放下虹筱,又捶了一把她身旁的景赋,道“要到了怎么也不传个信,我好去接你们啊。”说话间手上一直扯着虹筱不放,热络的不行。
“我们的差事都办砸了,哪还敢劳东家您的大驾。”虹筱有些委屈的撇了下嘴,捏了捏佟玖的左胳膊,关切的上下打量着她。
“唉,天灾**,怨不得你们。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就好。”佟玖说着拉着虹筱往正院走“你看你都清减了,我再可不放你出去了。”
又回头看了看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的景赋,道“景赋气色也不大好,你们这趟又惊又吓的,我在家里也跟着提着心。这趟回来了,就好生歇歇。”
出乎佟玖意料的是,景赋她们回来并不是空手回来的,船上除了个别非常贵重的货物在扣留时丢失外,大部分的货物其实还是带了回来。
只不过那些上好的茶砖大部分被泡了水,绸缎也被浸了水。
佟玖亲自到通州码头的商船上看了看,见那些茶叶和绸缎还往出滴着水,就吩咐小厮们把完好的货物先挑出来运到达正昌仓库。
其他不同程度受损的货都去了名号,就地摆在通州码头外的集市上处理。
在摊前挂了牌子,明白的写出来这是在运输途中受损的货物,以与茶叶沫和粗布同等的价钱出售这些茶叶和绸缎。
四九城里,十里八村的平头百姓毕竟还是多。他们不在意那些绸缎曾浸过水,也不在意茶砖的一半被泡了水,因为就算这样也总比那些等价的碎茶叶沫和粗布更实在。
没出几日的工夫,这些茶叶和绸缎就被抢购一空。
佟玖就用那些挑出来的完好的货直接在达正昌开卖,因着在国丧期间,没发什么帖子请人来吃席,更没请什么戏班子来弄些开业的庆典。
达正昌在京城,就这么悄然的开张做生意了。
☆、第96章
<九六>
“韩大人大病初愈,又新店开张,可谓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才开门做生意,諴王府的大总管突然而至,对佟玖道“到底还是年轻人,这病来得快,去的也快。”
“嗨,您别提了。这次大病,可当真是让我在鬼门关走了几遭。”佟玖拱手,二人互相过礼,边引着大总管往里面客厅走着。
边玄乎其玄的开着玩笑,道“可到了那边,阎王老爷一翻生死簿。说,诶。。。。。。这人还欠着王爷千岁的差事没办呐,去去去,不收不收。就这么着,托王爷的洪福,我这才被放了回来。”
“哈哈哈——。”大管家听后大笑,二人分宾主落座,小伙计上茶。
“王爷他老人家,最近还好吧?”佟玖叹气道“我之前行动不便,也没法过去给他老人家问安。”
“韩大人,我这趟来,正是王爷要请您过府一趟。”大总管深深地目视着佟玖,欲言又止的道“王爷近来的心气儿可不怎么顺。所以。。。。。。一会儿见了王爷要怎么回话,大人临去前这心里面儿,可得盘算好喽。”
諴亲王心气儿不顺?佟玖警觉的挑了挑眉头,为的什么呢?莫不是因为自己迟迟不出关,不会啊,前段时间他还派人来说让自己安心养病呢。这里面一定有大总管不亦明说的其他事,可是什么事呢?
“韩大人,咱们走吧。”一盏茶的工夫,大总管起身,看佟玖满怀心事的忐忑样子,宽慰道“大人倒也不必太过忧虑,您只要记着,您是王爷的人。”
“我自然是王爷的人啊。”佟玖分辨道。
二人走到门廊处,大总管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所以,大人所办之事,都是为了王爷,为了王府。”
佟玖又要说什么,被大总管止住,拉开与佟玖之间的距离,朗声道“韩大人请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于是,佟玖坐着王府的轿子,跟着大总管去了諴王府。
依旧是在諴亲王的书房里,諴亲王立在案前写着什么,看佟玖进来了,问了句“病都好了?”声音虽听不出喜怒,但看面上的确不怎么高兴。
“托王爷的福,都好了。”佟玖跪在地上应道。
“那好。”諴亲王放下手中的毛笔,拉开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块什么,“咚”地丢到佟玖面前,道“那咱们就说说,你韩鹿祈近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佟玖看着身前地毯上,諴亲王丢过来的那块官银,脑中思绪飞快的转着,嘴上不明所以的道“草民愚钝,还望王爷明示。”
諴亲王拉了把椅子摆到桌前,慢条斯理的翘着二郎腿坐下,颇有要秋后算账,好好论论的架势,沉声道“看看这块官银,你认得吧?”
“自然认得——。”佟玖捧过那块银子,细看着上面打着的特殊名号,回道“这是王爷让草民拿去购置军火的官银。”
諴亲王点点头,不悦的道“韩鹿祈,你私动军费为你自家贩货所用,你可知罪吗?”
自己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敢私自动用军费啊。佟玖惊闻后,抬头看了看諴亲王,又看了看他身后站着如老僧入定的大总管,忽然脑中恍惚想起临出门时,二人的对话。
叩首道“王爷息怒,草民之前派人南下贩货,是曾动用了些库里官银。。。。。。”
“这么说,你韩家之前买货的那上百万两银子,果真是本王的军费?”諴亲王怒然的打断她,指着佟玖鼻子,斥道“韩鹿祈,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容草民细禀,就算草民有天大的胆子,草民也不敢拿上百万两的军费去做草民自家的买卖啊!”佟玖拱手告饶道。
说着不无委屈的叹了口气“想必王爷您也听说了,草民在运河上赔了一百万两的银子。可这一百万两,确确实实真金白银的都是草民自己的银子。王爷您若不信,您现在就可以派人到汇正升去查,您的军费都如数的摆在银架上。”
“那这又作何解释啊?”諴亲王接过大总管递来的茶,拿下巴指了指那块官银,道“别说这不是从你们汇正升流出去的。”
“回王爷,草民的确是动用了几千两的官银去充门面,可这也是为的这些货能顺顺当当的早日抵京啊。”佟玖为难的道“事到如今,草民不敢再有所隐瞒。韩家所贩的这批货,正是要为日后出关贩枪疏通商路,做准备的呀。”
“哦?这么说,你运得这批货,是在为本王做事喽?”諴亲王不动声色的喝着茶,道“起来回话吧。”
“哎。”佟玖如蒙大赦的应着,拍了拍发麻的腿,从地上别扭的站起身。
垂首而立在侧,道“草民深知此次出关是为咱大清国、为王爷办差,那万万不敢让朝廷和王爷跌份儿。这才动辄百万的进了那些个奇珍异宝,以备日后之用。”
说着略抬眼瞧了瞧諴亲王的脸色,道“草民深知自己的斤两,本是不敢贸然走运河的。可时间紧迫,水路比旱路快。草民本以为在运河上,亮了王爷的官银,过往官府多少会行个方便。可不曾想,到了山东。。。。。。唉。”
“嗯?”諴亲王听了佟玖的说辞,问道“你们家的货不是被洪门逆党所劫吗,怎么反倒讹上山东的官府啦?”
“王爷明鉴,洪门是反朝廷的逆党,妇孺皆知。我们船上的伙计抵抗,也是出于自保。可山东的官府竟以我们韩家扰乱河道秩序为由,扣了货抓了人。”佟玖摆摆手,道“草民还是想着,草民是在为王爷办事,吃了这些个亏也就吃了。”
说着双手托着那锭官银,端端正正的摆在书案上,道“可草民真没想到,那些别有居心的人,竟这般地不依不饶。一面丝毫不肯给王爷面子,一面又来向王爷告发草民。他们这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好啦,本王找你来,不是为的听你们这些家长里短的。”諴亲王抚了抚胡子,站起身,从桌案上拿出一份礼单,拍到佟玖手中。
良久方道“三月国丧一过,本王的纳沐格格就要远嫁到科尔沁了。这是部分要到南方采购的嫁妆明细,交给你去办。”
佟玖听后诧异的看了看手上的礼单,为格格办嫁妆,这次就是自己一同运几船货回来,也没人胆敢阻拦了吧?可想到纳沐格格要远嫁了,心里却是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韩鹿祈,前几日在宫中的大丧上,本王见到了你的夫人,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女流。”諴亲王没来由的说了句。
佟玖谦虚的干笑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諴亲王挥挥手,道“行了,跪安吧。”
待佟玖退下后,諴亲王把玩着案上的官银,对大总管道“依你看,这两边儿,本王应该信谁的?”
“主子,这奴才可说不好。”大总管赔笑着道。
“奴才只知道,怡王府是宗亲。可若从富察家那边论,这韩大人也算是自家的人。”大总管忖度了下,道“奴才斗胆,向理不向亲的瞧着呢,怡王府因着永喜贝勒爷的事,对韩家不依不饶的,多少是有些失体统,可也算是人之常情。”
“此事,本王倒不是这般看的。”諴亲王放下手中把玩的银锭,鄙夷的道“宁郡王那些人,不是本王说他们,他们能干些什么呀?还有那个永喜,跟韩鹿祈的年岁差不多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