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他是……他的爱人。”
是她，还是他？林慕晴没再问下去。因为萧杨已经慢慢向那个中年男人走了过去，林慕晴没有跟着，就倚在门边看着。她直觉萧杨口中的那个ta，是他。否则又怎么会需要那么大的勇气才敢面对。
尽管萧杨的声音已经足够轻，却还是刺激到沈逸轩敏感的听觉。
他猛地睁眼，看到眼前的萧杨，原本呆滞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忽然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如窗外阳光般清新的笑容。
他笑着对萧杨打招呼，“你来了？”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他有些拘谨地低头审视着自己，扯了扯褶皱的衣角。又对萧杨招呼说：“快过来坐，韵文。”
杨韵文，那是萧杨母亲的名字。
萧杨的心剧烈一跳，可她没有否定他，仍然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沈逸轩好似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林慕晴，亦或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萧杨身上，他不安地搓着手，低着头说：“萧瀚说你不会来看我，结果你还是来了，韵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既然你来了，就代表你已经原谅我……原谅我们了，对吗？”
萧杨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她以为自己会恨他，却不知此时自己眼中流露出的目光，俱是怜悯。
林慕晴看到这里，才确信了，沈逸轩确实是患有精神疾病的。虽然他此时和萧杨交谈与常人无异，可他把萧杨错认为别人，就说明他的神智并不清醒。可他把萧杨错认成谁呢？林慕晴将这些片段融合到一起，才惊觉，沈逸轩是把萧杨错认成萧杨的妈妈了。他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吗？
林慕晴的精神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萧杨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杨不动声色，只沈逸轩一个人不住说话。
他说：“韵文，这么多年你都没什么变化，我和萧瀚却都老了。”
他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这晒太阳，然后回忆起我们的大学时光，我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执迷不悟。”
他说：“韵文，我对不起你，如果我一早离开以后没再回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说：“韵文，你还恨我吗？”
萧杨慢慢红了眼眶，关于这段陈年往事，她从外公那里听到一个版本，但她认为可信度不大，所以她自己又去查，查到最后终于崩溃了，才会消失好多天。
事实上，她父母结婚以前，萧瀚就和沈逸轩相恋了，他们曾是室友，又一同进入扬程工作，他们的关系密不可分，只是在那样的年代又是那样见不得光。所以当优雅美丽的富家千金杨韵文出现的时候，在她的疯狂追求下，在父母与杨埜施加的压力下，萧瀚不得不和沈逸轩分手，最终娶了杨韵文。
“韵文，你怎么不说话？”沈逸轩有些着急起来，紧紧盯着萧杨。
“她不是韵文，韵文已经死了！”浑厚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所有人为之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的夫人，咳咳，也就是学姐，30号生日，不知道能不能请潜水的同学也出来送上一句祝福啊。。。。
☆、90？
林慕晴呆呆地立在门口；说话的人就站在她身后；尽管还有一段距离；她却已经感觉到那人身上的火气。她偷看一眼；觉得他的鼻子和萧杨的长的有点像；应该是萧杨的爸爸没错。于是她自动自觉地让出一些距离。
萧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走进病房。
沈逸轩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朝自己走来的萧瀚，又看了看面前坐着的萧杨，喃喃道：“那她是谁……”
萧瀚不愿回答；反而对着萧杨说：“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可以走了。”
萧杨没动，却是对沈逸轩说道：“杨韵文是我母亲，我是萧杨，她和萧瀚的女儿。”
沈逸轩突然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般，瞳孔收缩；捂住脑袋拼命晃动，“不是……你不是……”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萧瀚忙走过去抱紧他，安慰说：“逸轩，不要这样……她已经死了啊……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
萧杨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僵坐在沙发里，不知所措。林慕晴悄悄走过来，将手搭在她肩上，两个人看着那一对相拥而泣的恋人，心中苦涩难言。
林慕晴拽了拽萧杨的手，示意她离开。萧杨顺从地跟着出了病房。
萧杨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逸轩。
早在二十几年前，她就见过他，只是她忘记了。因为那段记忆太血腥太痛苦，所以她选择性地遗忘了。直到这一次，再见到沈逸轩那样痛苦地抱头痛哭，她才想起。
那是在老房子里，舅舅带了几个陌生的男人回家，其中就包括沈逸轩，只是他当时瑟缩在墙角。那时萧杨在和杨梓安玩捉迷藏，她藏到客厅的大摆钟和花瓶之间的缝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表哥，其实她不知道表哥被佣人带回了房间里。
然后，她看见沈逸轩被那几个人带进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被那些人殴打，甚至能清晰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那时的沈逸轩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不像现在这样有些邋遢。父亲也是，眼角都没有皱纹，哪像这次见到的这样憔悴。
她记得当时父亲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求外公和舅舅放过沈逸轩，一直护在沈逸轩的身上，可那些人并没有停手，连他也一同打了。
藏在角落里的萧杨就在那时哭着跑了出去，抱着外公的腿喊：“别打我爸爸……”
沈逸轩活了下来，可是精神却失常了。
萧杨一直靠在墙壁上在回想那些零碎的记忆，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林慕晴递了面纸给她，她接过去却没擦眼泪，只死死地攥在手里。林慕晴只好帮她擦。
直到房间里的喧闹停止了，萧瀚才走出来，走到萧杨面前。他还是不敢正视萧杨的目光。
他率先开口，“萧杨，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的确对不起你妈妈，但这些事情你应该要知道。当年我和逸轩已经在一起了，却没有拒绝她，也没有对她坦白。她一直说是因为我的才华才会喜欢我，可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关系进了扬程，谁会知道我有才华？况且如果连饭都吃不上，要才华有什么用。后来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是那样好，我不能伤害她，所以我说了和逸轩的事。原来她早知道，她并没有因此而怨恨我，反倒决意要嫁给我。我当时除了感动除了娶她，再没别的方式来报答。事实证明我做错了。”
萧瀚叹一口气，隔着窗子看向房间里暂时睡着的沈逸轩，又继续说道：“当我和逸轩说分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很难过，我告诉他说因为做扬程的女婿能让我的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我一定要娶韵文。其实在大学里，我们三个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没想到却是因为这样的感情纠葛，闹成那样。逸轩离开了扬程，去了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我和你妈妈结婚，然后……有了你。”
萧杨眼中扑簌着泪花，不甘心地问：“你也爱过妈妈对不对？如果你不爱她，又怎么会有我？”
萧瀚笑得苦涩，“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爱过她，我一直觉得亏欠她。我和她……只有过那一次，我喝醉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敢和你对视吗？”
“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萧杨有些自暴自弃。
萧瀚却慢慢抬起头看向萧杨，“不。因为你长得太像她，尤其是眼睛。我对她有太多太多的愧疚，以致于每一次我看到你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我会觉得她其实一直在怨恨着我，所以我自私地不愿意和你亲近。我会觉得上天让你降世在这个家里，就是为了惩罚我，为了提醒我，提醒我害死了她……我怎么还敢和你亲近……若你有一天发现了真相，对你的百般好也只会让你觉得虚伪和恶心。”
“妈妈……她……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应该不只是因为你和……这件事吧，她不是已经放下了吗？”萧杨努力消化着听到的这一切，她开始有些同情萧瀚了。因为她也一样，爱上了同性。
“你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逸轩突然回来了，他问我为什么明明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却不愿意离开。他要我跟他走，可那时已经有你了，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心，或者我不该用到责任这两个字。”萧瀚说着忽然自嘲一笑，“总之，我没答应他，我还劝他也回归平静的生活，劝他也去结婚生子。”
“但是他不答应……然后，外公发现了。”萧杨接话道。
萧瀚默默点了点头，再没做声。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妈妈应该是自从生下自己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即所谓的产后抑郁症。加之两个人本来的感情就不怎么好，沈逸轩的再次出现，无疑会令她觉得世界开始崩塌，然后再没有想要生存下去的**。
也不能说一定是萧瀚和沈逸轩害死了她，但总归是因为他们。只是这些事情外人怎么能说得清呢。
每个人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带了自己的主观想法。像萧沈二人就是一直不停地埋怨自己，一直觉得抱歉。而外公和舅舅说起这些的时候，却是恨到不行。
萧杨长长地叹息。
室内又传来沈逸轩的声音，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萧瀚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睡梦中痛哭着，将身体都团成了一团。他哽咽着喊叫，“我没想过会害死你……我爱他呀……”
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还能去责怪谁呢。发现全部真相的萧杨，此刻已经不想再去计较这些了。她低声对林慕晴说：“走吧。”
林慕晴又看了一眼房间内，忙叫住萧杨，“等等。”
沈逸轩醒了，他跟萧瀚说了什么，之后萧瀚再次开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筒。
“他说，这个或许对你有用。”他把纸筒交到萧杨手上。
萧杨打开一看，是一叠设计图纸。纸张有些泛黄，看上去年代久远。
萧瀚解释说：“这是梦幻城。二十几年前，这些图纸承载了三个年轻人的设计梦，可惜他们已经做不到了。”
萧杨觉得手里握着的图纸愈加沉重，这应该是父母和沈逸轩年轻时一起绘制的。她匆匆扫了几眼，发现这设计理念，居然和扬程丢掉的那个项目的有些契合。
梦幻城。三个有梦青年理想中的居住城市。
萧杨默默收好。她早丢了那个项目，而且她已经不属于扬程，这些图纸还有什么用呢。但作为一个女儿，一个晚辈，她有理由要欣然接受并且好好保存好这些。那是上一辈人对青春的所有寄托和怀念。
萧瀚又说：“我在这附近租了套房子，本来打算一直住下去，可是……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心力。”
“爸……”萧杨涩涩地开口。
萧瀚一怔。激动得嘴唇直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你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余下的时光，你要照顾好爱你的男人。”萧杨说。
萧瀚目送着萧杨和林慕晴离开，蓦地在背后喊了一声：“我的手机不会再关机了。”
萧杨笑着离开，没有回头。
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萧杨和林慕晴又一次来到海边，肩并肩坐在沙滩上，她们将在这里停留最后一晚，而后各奔东西。
萧杨跟林慕晴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