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过去从上海回常州老家探亲,曾几次乘坐火车经过这些地方,但还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受。可能是久别故乡,回到祖国、重返故里,所以就感到这里的一切,是百看不厌,格外的美好、亲切!
“爱芬,你想上海、想四川的家、想父母吗?”锦绣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问道。
“你说呢,你想不想?”爱芬反问锦绣。
“当然想,真是日思夜想,特别是最近几个夜里,我几乎没有怎么睡着过。君兰你呢?”锦绣说了自己想家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又反问君兰。
“我吗,彼此、彼此!”君兰随即答道。
随着火车已徐徐地进入上海市区,就更加慢慢地行驶着,一直到上海北站的站台上,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站台上已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几个大学里的干部、老师,实习归来学生的亲友、同学,已在站台上等候多时。
火车车厢的门打开了,迎接的人都往车厢门口涌过去。车厢里的人又都朝前挤着,是想尽快下车,好同想见的人立即见到。
除了爱芬的父母还在重庆往上海的轮船上赶着路,君兰的父母、姐姐,锦绣的父母、连外婆都来了。君兰把三人的箱子、背包,从车窗口往外递给了君兰的父亲和锦绣的父亲。两位父亲在车窗下,把行李一一接了下来,放到了站台上。
锦绣下了车,就扑向了母亲的怀抱。这母女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之后,还是锦绣先叫了一声姆妈,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锦绣自进小学读书至今,还真没有投入过母亲的怀抱。现在母亲的怀抱里,确实感到无比的温暖,还想多抱一会儿,舍不得松开。
“锦绣,你还好吗?想姆妈了吧?”妈妈问女儿。
“姆妈你说呢,真把女儿给想死了。没有离开姆妈,老在一起,就不知道想姆妈是什么滋味!”锦绣一面用手抹着眼眶里的泪花,一面说已经憋在心底里好长时间的话。
“好了,现在又在一起了,就好了。你走后这一年,姆妈的日子你知道是怎么过过来的吗?过去是姆妈对你——”锦绣的母亲也向女儿倾诉着思女之苦。
“这一切都过去了,姆妈,不说了------”锦绣阻止母亲不要再去说过去的事情了。锦绣的母亲然后又向君兰、爱芬亲切地问了好。然后又问锦绣说:“女儿啊,家兴呢?”
“家兴?姆妈你还想着他?”锦绣调皮地反问。
“怎么不想,是我的好学生么。”
“还有-----”
“还有什么?”
“你的好女婿,这丈母亲娘想女婿,越想越------”
“你这个死丫头,拿姆妈开心。”母女两人都笑了。
锦绣又跑到外婆面前,两手捧住外婆的面孔,亲了左面亲右面,亲了右面亲左面。
“小绣,亲够了吧。好了,不亲了。让外婆好好看看,你好像又长高了些,比外婆又高了半个头。这姑娘,军装一穿好英气,真是新时代的巾帼英雄!”
“外婆,我天天、日日、夜夜想着我的好外婆!”锦绣亲昵地说。
“好了,不说了。回家吧,回家去说他三天三夜。”外婆说道。
三人都向家长问候过,君兰、爱芬随着君兰一家乘车走了。锦绣也随亲人回到了久别的家。
锦绣一回到家里,外婆已把房间的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一切都让她觉得,这家里是那么的美好,处处是那么的舒适、温暖。
现在的锦绣别的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心头想的只是李家兴这个“冤家”。她吃过晚饭,洗了个舒心澡,把上上下下的衣服全部换掉,穿了一件她最喜爱的白底小红花的布拉吉。
她先到三楼父母房中请安问好。然后回到二楼,同外婆一起躺下。锦绣先是说了她在朝鲜战场的日日夜夜。然后,就对外婆说:“为什么我对家兴就那么地思念,想忘了他但是怎么也忘不掉。”
“在朝鲜你们见过面没有?”外婆问道。
“有一次,我们在野战医院见了一次面,可是部队的退路已经被美国人封住了,急着要走出敌人的阻拦,所以只谈了近二十分钟的话,就分手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你们通过信?”
“最近才通过两次信。外婆,这个李家兴真不简单,他进朝鲜时是个小兵,你知道他现在做到了什么职务?”
“是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对了,我给他算了一下,两年不到,连升了五、六级,现在已是团级干部了。外婆,我对这些倒还没有什么,只要他对我忠心耿耿,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够了。现在我最大的遗憾是,这一年里,我追到朝鲜,也只见到一次面,而且心里的悄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分别了,真是太遗憾了!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心。”这锦绣对外婆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小绣,不用担心,我看家兴完全可以信得过,我相信他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外婆鼓励锦绣对家兴要有信心。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姓王的。外婆问:“他怎么比你们先回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锦绣说。
“前几天他来过,说他要同他父亲划清界线。这是他对你母亲讲的,我没有兴趣去听他的。”外婆告诉了锦绣,这个王有德的最近消息。
锦绣还对外婆说起了在朝鲜的一件事。在野战医院里,姓王的还是死死缠住她不放。有一次,锦绣一人在房中时,王有德突然闯了进来,跪在锦绣面前向锦绣求婚,还拿出了一只钻石戒指。幸亏爱芬及时进来给解了围,还痛骂了这个王有德一顿,说他真是个死皮懒脸的人。自己也给他说绝了:你姓王的就是当总统、做皇帝,我谷锦绣今生今世也不会嫁给你。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我前世大概同他结过什么冤仇,今世里要来找我了结。
最后又说到了母亲,外婆又说:“小绣,你走后,我再三再四地做了你母亲思想工作,最后总算给做通了。不要看你妈妈她是个老师,其实思想相当顽固,我着重对她讲了这样的道理:儿女的婚姻,要让孩子自己做主,今后好坏不会怪父母;家兴为人真诚、诚恳,好学上进,能吃苦、肯努力,前程无限!而这个姓王的缺乏诚心,华而不实。锦绣如果嫁给姓王的,虽然现在各方面还可以。但是将来肯定要吃苦头。”
“今天,在火车站上,姆妈还问我,怎么没有见到家兴。”
“我都听到了。”
这一夜,这一老一小几乎没有睡,整整说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这三个大学生,去学校报了到。不几天,都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学校宣布了工作分配方案,还征求个人意见。结果是君兰留在学校当老师,锦绣和爱芬分到一家大医院当见习医生。锦绣在内科,同听诊器、血压计打交道;爱芬是外科,要同手术刀结下一辈子的不解之缘。学校和医院给了三个人十天的假期,各人可以处理一些个人的事情。锦绣静下心来,给家兴写了一封有十张信纸的长信。
看完锦绣的长信,家兴最感兴趣的,就是丈母娘肯接纳自己这个女婿了。家兴马上也回了一封长信,祝贺她走上工作岗位。一方面汇报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同时再次向锦绣表达了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决心。这两封信对两人的思想和工作的作用是巨大的。
再说家兴到了新的岗位上,感到肩上的压力很大。过去只要把自己管好,工作只要肯动点脑子,腿、手勤快一点就行。现在可不同了,要处理好来自几个方面,党委内部各个委员,政治处的各个股、同各个营的政治干部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觉得一个人只有一个脑子真的不够用,能是长两个、三个脑子才好呢。家兴特别感到困惑的是,同团的一把手、老政委的关系很难相处、老政委总认为家兴年纪太轻,缺乏斗争经验,光凭有些文化无济于事。
不久,国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三反、五反”运动,这对家兴来说,又是一件十分陌生的事情。像上海人说的,是“新娘子上桥第一回”。
运动刚开始时,说部队比较纯洁,只需进行正面教育,是提高思想觉悟。后来慢慢就不对了,说凡是同经济有关系的同志,必须人人过关,都要说说清楚。但是有的人不知怎么搞的,就是越说越说不清楚。
一次,下面一个连队报告,据原国民党十六兵团起义过来的一个小战士的交代:曾贪污过十斤黄金,两卡车轮胎,一卡车的白报纸。
团党委会上,老政委肯定这是个大案,提议立即上报,这个战士立即“隔离审查。”家兴却说这事要慎重一些,要看一看、等一等,主张不要马上将这名战士隔离审查。谁知过了一天,这个战士一觉睡醒过来,说根本没有这个事情,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想出出风头。这事把大家搞得哭笑不得。老政委自己也觉得没了面子。
家兴提出,部队现在是在战场上,面前的主要敌人是美帝国主义,这运动需要降降温。老政委一听就真的来火了,马上给家兴扣了一大堆的帽子:抓运动不力,右倾,书生气等。还说美帝国主义要斗,内部有敌人也要狠狠地斗。可家兴没有同老政委争论下去。
有一天,家兴到下面的一个营去视察,这个营部的一位管理员,身上前后都挂上了大贪污犯的牌子,被营部的一些战士牵着在驻地周围游街。朝鲜老百姓对此看不懂了,就问:志愿军东木,依个木啦?意思就是说:志愿军同志,这是干什么?但是志愿军同志都不做回答,只是摇摇头。家兴问这个营部的一位副教导员,为什么这样做?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大胆怀疑!
家兴做了这个营的政治教导员工作,制止了这种做法。可整个工作已经晚了一步,这个营的一个营部会计,因为家庭出身有点问题,财务账目又不是太清楚,加上领导上没有好好讲明政策,斗得又过分了一点,这个会计就开枪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后来上级来了指示:部队还是坚持正面教育为主。如果确实个别同志有问题的,要报告上级,经过批准后才能处理。部队在后方的主要任务是开展练兵运动,做好战前准备工作。此时,群众运动才立即停止下来,在朝鲜后方,部队又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练兵运动。
家兴算是又交了一次好运:不久,老政委调到师里去当副师长,上级把孔文给调来当团政委。孔文一来,家兴得救了,孔文对家兴的工作是既压担子,又具体指导。
这时,已是1952年的9月份。在朝鲜阳德以北,有时志愿军已经能把大部分制空权掌握到自己的手中。美国人的飞机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可以那样猖狂地,肆无忌禅地在志愿军的头上,到处任意乱飞了,只是偶然还会来捣乱一下。
就在部队热火朝天地开展练兵运动期间。有一天,家兴到二营了解情况。上午九点来钟,天空忽然出现了不少白色发亮的星星点点,逐渐向头顶飞来,随来的团政治处的几名股长和干事兴奋了起来,有人喊道:“李主任,看,美国飞机又来了,空战要开始了。”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十几架我军的米格15也升上了天空,同美国的大批F86,也就是俗称油挑子的喷气式飞机在空中斗了起来。双方的飞机一会儿你高我低,一会儿我高你低。我追你赶,相互追逐,在空中盘旋、翻滚。
这些飞机,有时后面还拖着一条条、长长的白烟,这白烟会弯弯的,渐渐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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