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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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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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啊,我听着。”秀秀把一根细长的辫子扯到胸前,脸蛋偏向一边,静静地瞅着吴希声,摆出个细妹子聆听大人讲故事的聚精会神的样子,“快说!说一万个事也行。”
  “这、这,叫我怎么说?咳,不说了,不说了!”要正里八经说事的时候,希声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阿哥,快快说呀,我听着呢!”秀秀目不转睛地盯着希声。她真喜欢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这个来自大上海的书呆子,千遍万遍也看不够。
  希声抓耳挠腮,胸口剧跳,低头沉默着。
  秀秀佯装生气了,声音与口吻都充满了嗔怪:“看你看你,在夜校教书,头头是道,伶牙俐齿,跟我说个事就这样难?说,说,再不说把我急死了!”
  希声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秀,我说,我说,我说了你可不要见怪呀!”
  “我不见怪。我嘛咯时候见怪过你呀?你说你说!你放心说!”秀秀收起笑容,仿佛预感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小气都不敢喘了。
  希声说:“秀,我这两天没出工,关在房里就是想一件事——我觉得,我跟你,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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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合适?”秀秀吃了一惊,脸色阴了下来,“嫌我文化太低?”
  “怎么会呢?我自己也才勉勉强强地念过两年高中。”
  “嫌我长得不漂亮?”
  “更不对了,你是全村,不,甚至是全公社、全县最漂亮的姑娘。”
  秀秀觉得这话并非廉价恭维。她对自己的貌压群芳信心十足。走在公社的圩场上,行在县城的大街上,她王秀秀虽然脑后不长眼睛,但她随时都能感到身后牵扯着许多后生哥的目光。这是她屡试不爽的经验。她只顾专心专意赶路的时候,往往冷不丁地掉过头,像突然惊乱了一池游鱼,把身后许多倾慕、惊诧乃至贪婪的目光,吓得别别乱跳。现在她想来想去,希声的顾忌只剩下惟一的可能了,就恍然大悟说:“哦,我知道了,阿哥,你不想在农村安家,你想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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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浴(8)
这话戳到希声的心窝,但是,他目前尚无勇气正视这个问题,答话只能闪烁其词。“我自己不想待在农村也没用呀,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哪有机会招工招干?”
  “这就奇怪了。”秀秀一脸的惊愕和不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说,你跟我不合适,到底为了哪般?”
  希声支吾半天,终于把心里话掏出来。“我父亲是‘反动权威’,至今还在学习班里受审查,你秀秀如果跟了我,那是要倒霉八辈子的。”
  “就是为了这个呀!”秀秀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阿爸常常唠叨,秀秀在心里掂量千百遍了。“没事,没事!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怕嘛咯?”
  “可我,你看,咳,人家都叫我……”
  “叫你嘛咯?哈,还不是叫你吴希声,叫你吴老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人家都叫我,叫我……”
  “叫你嘛咯?说呀!”
  “好听一点,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难听一点,就叫我‘狗崽子’。”
  “这有嘛咯了不起!”秀秀忍不住咯咯大笑,仿佛摇响一串银铃。“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人家叫你两声‘狗崽子’,你就能变成狗崽子了?不可能!放心,一百二十个放心!哥,我决不嫌弃你!”
  秀秀已经收拾好沙锅和碗筷,放进竹篮里,再盖上那块花布帕,突然探过头来在吴希声前额上啄了一下,又耳语般说,“哥哎,人家要你当狗崽子,我甘心跟你一块儿当狗崽子。日后,嘿嘿,日后,傻瓜瓜呀,日后,我……我……还要给你生一大窝狗崽子哩!”
  秀秀挽起小竹篮,像一阵风奔出了知青楼。
  希声正在愁肠百结的时候,张亮趿着木屐踱进房间,像猫一样吸溜着鼻子,嗅着清炖鸡留下的清香美味,然后眯起眼来直逼吴希声:“哈,你小子真有福气啊,也不给你哥你姐剩点鸡头、鸡爪、鸡屁股什么的?”
  “去去去!”希声愁眉苦脸,极不耐烦,“人家心里苦死了,你还来幸灾乐祸!”
  “嚯,幸灾乐祸?你有什么灾?你哪来的祸?人家秀秀有模有样,全公社最漂亮的姑娘,还有初中文化,天天把你侍候得像王公贵族,你还老大的不高兴?你有病啊!”
  “去去去!我跟你说不清楚。你让我静一会儿行不行?”吴希声把张亮一直搡到房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上了闩。
  希声左思右想,又是一宿没睡好觉,直到天色麻麻亮,实在困得不行,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可是,他还没进入梦乡,却听到窗外传来轻轻的唧唧声。这是什么玩意儿叫?刚听一声两声,希声以为是溪滩上的蟋蟀唱歌,也不去理它。然而这唧唧声却叫得极有耐性,一直叫,一直叫,叫得吴希声心烦,只好拼命睁开眼。嘿,那窗台上蹲着个毛茸茸的活物,可不是孙卫红吗?瞧它那滴溜溜的眼睛,金黄,贼亮,细密的眼睫毛扑扇扑扇颤着。这家伙让吴希声朝思暮想,就是把它烧成灰也认得呀。
  吴希声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打开木条格子窗,孙卫红嗖地一下蹦进来。
  屈指算来,吴希声把孙卫红放归山林已有小半年了。嘿,这小娘们长高了,长胖了,毛色更加鲜亮。可见大自然才是猴哥的故乡,那里的水光山色、野果杂粮,把它养育得多么鲜亮!吴希声抱着孙卫红又抚又亲,孙卫红瞅着吴希声又笑又叫。久别重逢,让主仆俩惊喜莫名。
  唧唧唧!唧唧唧!
  吴希声能听懂简单的猴语。孙卫红是向他问候:你这一向生活得好吗?
  嘿,我能好得了吗?父亲还关在学习班,天天叫我牵肠挂肚;在枫树坪又有刘福田盯着,时不时叫我提心吊胆;更要命的,是秀秀把我缠得死去活来,爱又不能爱,舍又舍不下,叫我不知怎么好。
  唧唧唧!唧唧唧!孙卫红用粗糙的手抚摸主人的脸颊,是啊,你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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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卫红真是个多情的猴婆娘。自从回到花果山又成了猴皇后,小日子虽然逍遥自在,但它怎么也忘不了吴希声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吃着野果鲜桃的时候,腻在老猴王怀里撒娇寻欢的时候,跟猴哥们在山野里追逐戏耍的时候,孙卫红都会突然想起在枫树坪的日子,常常目光呆滞,傻不愣登,像突然丢了魂儿似的。孙卫红终于耐不住这种牵肠挂肚的思念,悄悄溜下山,登门来看望老主人。
  瞅着孙卫红金光灼灼的火眼金睛,吴希声忽然想起这绝顶聪明的家伙,曾是知青楼大名鼎鼎的巫婆。“文革”后期,知青们前途渺茫,心情郁闷,盛行看手相算命,抓扑克牌问卜,孙卫红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很快成为神通广大的预言家。往日,知青们遇到难以决断的糟心事,常常向孙卫红问卜求解,而且十问九准。吴希声便忽发奇想:我跟秀秀的事,何不请孙卫红来作个决断?
  吴希声把孙卫红抱在怀里,轻声问道:小骚包蛋,你能给我卜一卦吗?说着,又指指天,指指地,指指自己的心窝,再指指孙卫红的扁鼻子。
  唧唧唧!──孙卫红不住点头。它听懂了,或者说,它从吴希声一连串的肢体动作,猜到了主人话里的意思。
  吴希声从笔记本上撕下两张白纸,一张写上个大大的“爱”字,另一张写上个大大的“不”字。然后,他把两张纸揉成两个小纸团,再后,他撮起两个小纸团,双掌合十,对着窗外的苍天拜了三拜,掌中的小纸团自然也摇晃了三下。虔诚有加地完成这些礼仪之后,他郑重其事地吩咐孙卫红:小骚包蛋,我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第四章 天浴(9)
孙卫红蹦上小书桌,久久地盯着那两个小纸团。它仿佛知道,它现在要做的,是与两个年轻人生死攸关的大事,脸色陡地凝重起来,定定的目光随即罩上一层如烟似雾的巫气。稍顷,孙卫红伸出一只前爪,拨拉一下这个小纸团,又拨拉一下那个小纸团,反反复复,犹豫再三,整整捣鼓了十来分钟,让吴希声心里的小鼓也咚咚咚地敲了十来分钟,它才毅然决然地抓起一个小纸团,递给吴希声。
  吴希声双手抖抖索索的,打开那个小纸团,上面写着个大大的“不”字,而且附加一个惊叹号。那大大的“!”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大炸弹,把吴希声吓得脸白如纸,满头满脸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的天!我难道真的要跟秀秀说“不”吗?
  唧!唧!孙卫红点了点头。
  有没有别的两全的办法?
  唧!唧!孙卫红使劲摇了摇头。
  我的天!吴希声仰天长叹,泪雨倾盆。
  这时候,伙房里传来张亮大嗓门的喊声:“吴希声,吴希声!公社的刘主任来看咱们,你快下来吧!”
  希声悚然一惊。这家伙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会儿来?孙卫红下山难道被他看见了?刘福田还想把它逮去一刀宰了下酒吃吗?吴希声连忙抱起孙卫红,亲了亲,拍了拍,朝窗外的方向挥了挥手。聪明的孙卫红立马就明白该跟主人告别了,腾地一下上了窗台,再腾地一下蹦出窗外。吴希声听到田畈上响过一阵沙沙声,眨眼间,他的小情人小媳妇就跑得无踪无影。
  吴希声这才两级一跳三步一蹬地下了楼,走进大厅一瞧,却没见到刘福田,就问张亮:“咦,刘主任呢?”张亮说:“什么狗屁主任?我是蒙你哩!雪梅早把饭做好了,左叫你不应,右叫你不理,一说刘福田来了,你就吓得屁滚尿流!”雪梅也咯咯大笑,说希声怕刘福田就像小老鼠怕猫。吴希声这才知道上当受骗,遭人戏弄,害他不敢跟孙卫红多呆一会儿,就十分生气,猛扑过去要捶张亮。张亮来了个金蝉脱壳,哈哈大笑着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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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盟海誓(1)
小公猴在仙桃林当上美猴王,统治着一大群短尾猴,自然也是妻妾成群,惟我独尊。但是,爱,是不能忘记的。半年前,美猴王在花果山与孙卫红一见钟情,却被老猴王坏了好事,它从此常常在梦中见到孙卫红。那个在枫树坪知青楼长大的小娘们,不仅漂亮,而且有教养,说话嗲声嗲气,目光含情脉脉,那红彤彤的屁股蛋子,特鲜亮,特性感,真叫美猴王过目难忘。再则,美猴王也放不下花果山的花花世界。因此,它一天也没忘记要报仇雪恨,要打败花果山的老猴王。
  美猴王相信,这个目标一定能达到。它比老猴王年轻十来岁。年轻就是本钱,年轻就是优势。它美滋滋地想:只要熬到老猴王老得没牙,迈不开步,再向它发起致命的一击,花果山就是我的天下,孙卫红自然就是我的猴皇后。
  于是,美猴王卧薪尝胆,秣马厉兵,天天操练猴兵猴将,就盼着时机成熟进攻花果山。
  刘福田到枫溪公社任职后,除了在公社处理日常工作,有一多半时间在枫树坪蹲点。他无家无业,大都在贫下中农家吃派饭。一天三角钱,一斤粮票,吃好吃坏,吃干吃稀,全由房东安排。以往,刘福田常常惺惺作态,交待老乡给他做派饭不要吃细粮,不准打酒,更不准搞大鱼大肉,免得害他犯错误。但是,闽西客家都有好客的传统,即使穷得卖衣当裤,也得弄点荤腥小菜款待客人。刘福田下一回乡,身上就要长一挂膘,脸上就要抹一层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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