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抱我?”
少女轻细的嗓音将这矛盾的纠结打碎,黄士林闻言一振,呼吸粗重,身体变得无比灼热,情不自禁地丢了短刀,伸出双臂。
近在眼前了,宫云袖已闻到他鼻子里喷出来的浊气。幻术已到了最后一步,她面上的笑容迅速清减,再不复之前的温柔:“你自杀!”
“啊?”黄士林身体僵住。
“掏出你的心脏,献到我面前。”宫云袖冷冷地道。
好像刚才所有的温柔,都只是男子恍惚的错觉。
“你……”黄士林还想说些什么,但右手已不听使唤,噗地一下刺入胸膛,手臂颤抖着,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溅到宫云袖身上,她没有退。她要观察法术的最大效果。
黄士林这时还没有倒下,他嘴唇一片乌紫,眼中茫然无神,全身打着摆子,不过仍哆哆嗦嗦地将心脏递到宫云袖面前。
宫云袖看着那颗血淋淋的物事,蹙着眉,没有伸手去接。
‘原来这具身体才是最大的武器。我早该觉察到的。可惜对于某个人却一点用也没有……’
黄士林的尸体摇摇晃晃,始终不肯倒下。
宫云袖看了半天,终于伸出手指在那颗心脏上轻轻戳了一下,厌恶地道:“好了,我收到了,你可以去死了。”
尸体闻声往后栽倒。
宫云袖吐了口气,眼际不经意一瞥,发现亭外远远站着两个人。一个美貌女冠,和一个被拂尘缚住的莽汉。
宫云袖擦了擦手上血迹,问道:“你都看见了?”
女冠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之后。”女冠视线在她脸上凝注半响,唇角浮起淡淡笑容,“很漂亮,我见犹怜。难怪他会被你迷惑……”
宫云袖看了旺财一眼,轻哼一声:“没用的东西。”她迈动脚步,一步移出小亭,散漫地向女冠行去。
“至少他甘愿为你而死,这份心便是无价之宝。”女冠道。
“碍眼的东西,再怎么闹腾都没有价值。”
眼看宫云袖步步逼近,女冠突然一甩拂尘,放松了对旺财的束缚。
旺财一下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迈动麻木的脚步向宫云袖踉跄迎去。
“姑娘……”眼中佳人的倒影越来越清晰,旺财面露迷醉之色,情不自禁地加快了速度。
即使亲眼目睹黄士林被她魅惑而死、佳人身上犹染着血迹,旺财仍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憧憬之情。他疯狂爱着她,无论她是月下仙子还是黑夜中的恶魔。他不顾一切地想将她拥进怀中,即使那是一柄剧毒的利刃,他也视死如归。
宫云袖微蹙着眉,面色清冷,静静看着这条不中用的狗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没有用处,就去死好了。她纤细的手腕从袖中探出来……
“噗!”
一声闷响,像是扎穿了一个热水袋,温热的鲜血洒了出来。
旺财脚步一跄,摔倒在地。他捂住胸口,半跪起身,疑惑地发现眼中的少女越来越模糊,大片黑暗从四面笼罩过来,这让他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不——’他向着眼中渐渐只剩一抹黑白轮廓的清影,奋力伸出了双手。
明明离她只差最后一步了……
他双臂搂着虚空,仆倒之后不再动弹。
宫云袖的表情僵冷了一下,顿住脚步。她才只是抬起手,而旺财就已经死了。
好像一顿美味被夺走,霎时间空虚寂寞冷。这种事情不需要别人代劳啊!
她愤怒而又惊疑地向女道姑看去。
旺财死于心脏爆裂,但宫云袖没有觉察到女冠出手的动静,空气中也没有灵力或真气的痕迹。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什么都没看清……
“真是对不起,既然是碍眼的东西,就不该让他再来打扰你的清静。”女冠微笑,“按照你的安排,他本应早该死在我手下的。抱歉,我也是现在才想到的。”
宫云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她不再向前,开口问道:“你是谁?”
女冠轻声作答:“安吟秀。”
宫云袖在脑中回忆,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人神秘莫测,在自己无从觉察之际就轻易干掉了旺财,必然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安吟秀……这并非道号,而是俗家姓名?
她略一思索,道:“连个道号也没有,你这女冠也太假了!”
女冠悠然回答:“半真半假。”
宫云袖又问:“这家妓院是你开的?”
“非也。”
“那你接不接客?”宫云袖嘲笑。
面对她的侮辱,女冠竟也不生气,平静答道:“不接。”
“那你在这做什么?跟那些女人学书画吗?”
女冠答:“修行。”
“道姑在妓院修行?你修的什么道,欢喜道?”宫云袖忍不住笑。
。。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天定
女冠平淡回答:“无声之处听惊雷,繁华世中得清净。。。。我在这里,修的是俗缘。”
“原来是求缘的。”宫云袖听她回答,对这女子的坦诚生出几分好感来,语气不那么冷硬了,“求缘为何不去寺庙,这方面佛祖比较擅长?”
“去寺庙要剃发的。”女冠轻声道。
“也有不剃发的……”
两人说着说着,便不再冷眼相对,反像多年好友一样交谈起来。
“可有中意的男子?”
女冠含笑不语。
宫云袖恍然明白,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女冠沉默半晌,经宫云袖不住催促,才慢慢道:“他姓韩。”
“名字呢名字呢?”
“名字就不说了!”
“说说!万一哪天遇着了,我把他绑到你面前来!”
“不用了……”
“你不说,我就专杀姓韩的,见一个杀一个!”
女冠无奈一笑:“他叫玉郎。”
“韩玉郎,这名字听起来……”宫云袖话没说完,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她想起叶映如对某人喊过这个名字。
不过她反应极快,刹那间的失态只是一闪而过,马上恢复如常,不动声色道:“这名字听起来挺不俗的,那人应该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女冠笑曰:“不可说。”
“你不说,我就去杀了他!”
女冠道:“我若说了,数月苦修尽化流水,和他必无再见之日。”
“好,我不为难你。不过你要跟我说说,他对你感觉怎么样,你对他又感觉怎么样……”
两名绝色女子靠得近了,在小亭中坐下,一个低声叙述,一个劝慰祝福,交谈越来越投机,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俨然开始以姐妹相称。
月光再度从云层中露头,银辉洒地。
宫云袖看了一眼天色,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好站起来:“哎呀,太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有时间再来看你啊!”
“嗯。我一直都在这儿的。”女冠也有些恋恋不舍,起身欲送。
“妹妹不用送了,我又不是不识路。”宫云袖转身走出亭外,望着月光下那一簇簇花海波浪,踱着步子,迈入那一片灿烂馨香之中。
背对着女冠,她眼中神色变幻,决定明天就劝秦言离开这个地方。
女冠看着她俏丽的身姿走远,却没有跟上去送她,反而坐了下来。亭中时有清凉的风携着花香吹过,月色在石桌上镀了一层如玉般的光泽。若不是那许多杀孽,今夜还真是一个观赏风景的好时候。
‘他就在附近,要不要出去见他呢?’女冠的心砰砰直跳。
她其实早已从宫云袖身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知道这女子跟韩玉郎关系定然不俗,只是故作不知、陪她演戏而已。
仰脸直视天空中月色,感觉体内魔性之血又在躁动,她突然冷静下来。
‘还不是时候!’
多日苦修,不能因为一朝冲动便尽化流水。缘分若至,便应是他来见她,而非相反……
只是告知那宫姓女子,期待她在韩玉郎面前因故作遮掩反而露出马脚,引韩玉郎来见自己,才算功成。
若不成,则是上天注定。
她的心思渐渐平静,抬眼望去,宫云袖已经走出了花园。
其实她未明,偌大的天下,若能重逢于一县一镇,又何尝不是天定呢?
她不愿多想,回归房中,去伴那青灯古卷。
可惜这两人终究没有打起来,甚至连一次出手试探也没有,否则今夜的结果又会不同。
她们所修的,是绝翳术的一体两面,宫云袖为阳,女冠为阴,若合二为一,便是一套不逊于洞玄经和瀚血的绝顶功法。可惜毕竟还是错过了。
天下的局势,就是由这一次次偶然而堆砌成现在模样。
次日清晨。
秦言从玉寒烟房里走出来,看见小竹站在楼梯口,怔怔扶着栏杆,满腹心事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小竹回头,淡淡瞥了秦言一眼,又扭回脑袋。
秦言慢慢走近:“你在看什么?”
小竹忍不住又回了一下头,小声道:“没什么。”
“今天天气不错。早上吃了吗?”
“没。”
“那个,昨天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嗯……”小竹先是愣了一下,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接着又问,“哪些算是气话?”
“全部都是。你就当我昨天傍晚喝醉了在胡言乱语好了!”
小竹思索了片刻,正色回答:“酒后吐真言。”
“不用这么认真啊!”秦言哭笑不得,挥了挥手,“玉师姐找你有事,你快去她房里。”
小竹唇边一缕笑意一闪即逝,看到秦言下楼后,便往玉寒烟的房间走去。
但没走几步,她的心情忽又变得沉重。
秦言刚才的心情很好,是因为在玉寒烟房里过了一夜的缘故吗?
他向自己道歉,因为玉寒烟劝过他?
宫云袖昨夜的言语又在耳边响起,小竹望着眼前的这扇门,伸出去的手有些迟疑了。
如果真如宫云袖所说,玉寒烟要让自己修炼九霄紫府仙法,自己该如何回答?
这般想着,门还是被一点点推开。
小竹望见屋中情景,发现玉寒烟坐在床上,鬓发整齐,并无彻夜荒唐过的凌乱痕迹,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
“来,坐!”玉寒烟拍了拍床沿。
小竹依言走过去坐下。在玉寒烟面前,她总是显得很乖巧。只不过这一次,恐怕要拂逆她的意思了。
秦言来到大堂里,点了酒菜,等待三个女子下楼。
今天的客栈人少了许多,大概昨天他的事迹传出去后,要命的都选择了暂时退避。不过也有不要命的,三两个坐在墙角,悄悄往这边观望。
远处传来吵嚷声,许多人喊着“走水了”,嘈杂的脚步往东边奔去。
今天看来又生了乱子。这几天,祥云镇上发生过的杀人放火惨案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多。
两百号英雄豪杰,多多少少都有些矛盾,挤在这么小一个镇子里,只要一经挑拨,总是有些火气要发泄的。
秦言倾听着远方杂乱的呼喊,心中忽然一动:如果小竹不愿意冒险,那就去镇上挑一个愿意的先来试试效果。反正这几天镇子里乱的很,随便找一个小女孩过来都可以!
。。
第六百七十五章 围攻
玉寒烟和小竹一起下楼,宫云袖最后一个慢吞吞地走过来。。。。
众人坐定,拿起碗筷,吃饭。
玉寒烟脸上没什么异状,但秦言对她何等了解,只瞟了她几眼就知道,小竹肯定没有答应。
这很正常,任何修